那天晚上,克彦送由纪子回去之后,返回家中时,只见妻子的神情非常诡异,态度和平常不一样,显得心神不定。由于克彦做过亏心事,心中忐忑不安,心想会不会是由纪子那件事已经败露了。不过,与女人发生牵扯,这也不是第一次。以克彦的职业来讲,与女性在某程度之内交往,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他的妻子早已经想通了这一点。克彦匆匆忙忙地进入(逃入)书房。
“老公,我有点事想和你谈谈。”他的太太追了过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什么事?我工作很忙,改天再说吧!”克彦有意逃脱。
“是关于我们女儿鲇子的事。”
“鲇子?”克彦听太太这么一说,才发现今天一整天都没看到自己的女儿。随着女儿们的成长,各自有自己的作息时间,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但彼此有时也碰不到面。
“鲇子怎么啦?”克彦这才让妻子进入书房。他突然明白,原来妻子是不想让女儿们听到夫妻俩的谈话,才尾随至书房。
“今天我想向鲇子借本书,到她的房间去。当我找书时,不小心碰到她摆在桌上的皮包,整个皮包就掉落在地板上,皮包里面的东西都撒了出来,但是其中……”妻子为之语塞,似乎回想起当时那种让她心里震撼的情景。
“其中有什么东西?”克彦打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联想,连忙催促妻子继续说。
“里面放着避孕器,真是叫我难以相信。我原以为她是个乖宝宝,没想到……我真的受到很大的打击。”
“你说是避孕器?”克彦呻吟着。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最近她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我就觉得很奇怪。你看,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克彦思考力已经涣散,尽管妻子询问他,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说话嘛,不要闷不吭声的。”
在妻子催促之下,克彦总算开口:“那个避孕器,你怎么处理?”
“我曾经想过该如何处理,但想一想,还是暂时放回皮包中。”
“嗯!最好是这么做。要是她知道我们察觉了这件事,那以后她就会把所有的事情都隐瞒起来。”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除了暂时看看情况之外,实在找不出什么方法。”
“你怎么说这种缺乏魄力的话,你女儿还没结婚耶!”
“虽说如此,也不能冷不防地逼问她。因为我们还没有查明对方是谁,说不定她只是因为好奇心,带着好玩。”
“会只是因为好奇心而带着那种东西吗?”
“现在的年轻人都很开放,为了预防万一而带着那种东西,一点也不奇怪。”
“要是没有对象,应当用不着以防万一。老公你真的打算就这样子不理不睬吗?”
“鲇子今年二十一岁,已经是个大人了,对于自己的行为,应该会有分寸。”
“我没有办法像你那样气定神闲!鲇子还是个学生,完全没有社会经验,也没有挑选男人的眼光。要是被有妻室的男人、流氓或犯人勾引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在太太追问之下,克彦嘴巴虽说“不会吧!”但心里委实吓了一跳。由纪子和鲇子同年,今年也是二十一岁,而且正如妻子所说的那样,被有家室的男人勾引。鲇子对于父母亲的追问和劝谏,如果大肆宣扬“这是命中注定或恋爱不是局外人所能理解的”时,自己恐怕是无言以对。
克彦默默地呻吟着。他没有想到自己与由纪子的恋情会遭到这种方式还击。
“总之……”克彦吸了一口气,说道:“必须查明鲇子的对象是谁?目前只能佯装不知道这件事。要是让她偷偷地与对方交往,我们就找不到任何线索了。”
“那么,我们怎么样才能查明对方是谁呢?”
“看看谁不时打电话、写信或送礼物给鲇子?或从鲇子的东西、日记、相片薄等东西上,或许可以查出对方是谁?”
“她有好几个男朋友耶!”
“难道她没有特别亲昵的男朋友吗?”克彦的脑海中浮现出,在六本木见到的那个与鲇子长得很相像的女孩子身旁的岁数不小的男人。或许那个女孩子真的就是鲇子。
“我不晓得耶!可是,他们全都是大伙儿玩在一起的同学啊!”
“最近鲇子有没有什么比较奇怪的东西?比方说,我们虽然没有买给她,她却穿着豪华的衣服,或配戴名贵的服饰配件。”
“有时她会穿着新洋装,但那孩子对服装很感兴趣。从以前开始,一看到自己所喜欢的衣服,不会考虑价格的多寡,就买下来。”
“可是,要是她想买衣服,应该会死求百赖地向你要零用钱啊!”
“嗯!”
“如果不向你要零用钱,而衣服的数量却增加了,那就是男人买给她的。”
这么说来,那个男人就不是学生啰!鲇子是相当会穿衣服的人,只穿品味高的服饰。如果对方是学生,就买不起让她觉得满意的衣服。克彦又浮现出在六本木见到的那个男人的影子。光是他的年纪,就足以显示他是个有丰富的人生经验和财力的人。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妻子露出手足无措的表情说道。
“我们不妨趁鲇子不在的时候,去检查她的房间。先决的问题就是查明对方是谁,再来研究对策。从鲇子带着避孕器来看,可以知道他们两人不是最近才认识的。这件事不要张扬出去,免得鲇子产生戒心。”
“你要检查她的房间啊?就算是女儿的房间,也不能像偷偷潜入的猫一样啊!”
“你说的是什么话!是我们被偷偷潜入的猫偷走了女儿。”克彦斥责着妻子,同时也觉得自己就是潜入由纪子家中,将她偷走的另一只猫。
3
翌日,在确定鲇子已经上学之后,克彦和妻子在女儿的房间中开始展开“深入的检查”。克彦不曾到过鲇子的房间。虽说鲇子是自己的女儿,但成年之后的鲇子已经洋溢着异性的气息,所以克彦也忌讳进入她的房间。她的房间里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香味,让他这个爸爸觉得颇有压迫感。
“我总觉得忐忑不安!”妻子说道。其实不只是妻子,克彦自己也觉得深感不安。虽然明知道鲇子不在家,但他们也是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在她的房间中寻找证据。
她的书架内摆着教科书和参考书,看起来像个学生的样子。但三面镜和摆在镜子前面的化妆品也算得上是成年人的东西。花序梗图案的印花窗帘,和摆饰在床周围的布制玩偶非常可爱。或许是克彦夫妻俩内疚的关系,觉得静静地伫立在房间的角落,由鲇子把零用钱存下来购买的CD音响组合,仿佛在帮主人监视着入侵者的动向。不,不止是CD组合音响,就连可爱的布制动物玩偶,看起来也好像是在责怪他们两人。
他们首先检查书桌的抽屉。书桌内整理得有条不紊,看起来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抽屉内有报告用纸、文具、便条纸、回纹针、快照等,各摆在固定的地方。
克彦自己乱七八糟的抽屉,实在没有办法跟女儿相比。
快照看起来是和同学在校园或聚餐会场上拍摄的在她的书信中,也找不到有男人写给她的蛛丝马迹。
“找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妻子宛如松了一口气般地说道。
“她不会把东西放在随便就可能被人发现到的地方。有没有什么上锁的地方?”
“你打算把锁撬开吗?”
“我只是想去复制一把钥匙,打开来瞧瞧。”
“不管怎么说,你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
“为了保护女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看来好像没有什么上锁的地方啊!”
“鲇子不会发觉我们曾经搜查过她的房间吧?”
“怎么会呢!她应该不会发现才对。”
“衣柜里和三面镜中的抽屉,我们也打开来看看吧!”
“够了啦!够了啦!查到这里就好了。”
“要是你不愿意,那我自己一个人来。”在克彦的坚持之下,妻子只好勉勉强强地继续搜查房间。
“哎呀!”正在检查衣柜内衣服的妻子发出轻微的惊叫声。
“发现了什么?”开始觉得有些疲累的克彦朝着妻子的方向看去,只见妻子正捡起一张从衣柜掉至地板的纸片。
“这是什么东西?”妻子说道。
“拿来我看看,拿来我看看!”克彦从妻子的手中将纸片拿了过来。那是一张笔记本大小的卡片,像明信片那样折叠起来。
“这不是旅馆的住宿卡吗?”克彦凝视着卡片,说道。
“住宿卡?”妻子探视着说。
“那是饭店发给住宿客的卡片,上面记载着房间号码、住宿费和旅馆内的指南。”
“上面的名字是铃木京子呀!”
“也许鲇子用的是假名。”
“鲇子怎么会有这种卡片呢?”妻子不安地看着克彦的表情。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问。这张住宿卡是六本木一家新开张的旅馆住宿卡,克彦还不曾去过。从房间号码,看不出是单人房或双人房,但住宿费是两万三千日圆,人数栏则明确记载着M(男性)一名、F(女性)一名,日期与他和由纪子第一次在六本木约会的日子相同。
终于发现让鲇子无所遁逃的证据。鲇子化名为铃木京子,和男人到旅馆住宿或“休息”。前些日子在六本木见到的那个女孩果然是鲇子。和她一起上旅馆的那个人一定是克彦当时看到的那个年纪一大把的男人。上旅馆的日期也一致。从上旅馆也要鲇子使用假名这一点来看,对方不是用普通办法就能够摆平的人物。
“老公,鲇子果然……”妻子从克彦的表情中看出端倪。
“嗯!她和男人交往的事,大致上是错不了的。”
“那该怎么办?”妻子着急地问道。
“我去问那一家旅馆,查看看对方那个男人是什么来头。由于用的是化名,我想可能不会那么轻易就能查得出来。
“如果逼问鲇子,会怎么样?”
“逼问她不是好办法,因为我们还没有查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男人,要是打草惊蛇,对方那只潜入的猫就会潜逃。”
“要是为时已晚,那该怎么办?”
“所谓为明已晚,到底是什么意思?和男人上了旅馆,就已经不再是一个处女了,而且她也准备了避孕器。所以,大致上应该不用担心她会怀孕。”
克彦一边安慰着不安的妻子,一边了解到自己其实畏惧和女儿鲇子展开一场对抗。若是与鲇子对抗,就必须直接去面对自己与由纪子的关系。这是他深感畏惧的一点。
他与由纪子的关系,迟早会败露。或许她的父母亲早已知道这件事。自己年过半百,满满地累积了人生的尘垢,怎么有脸去借用由纪子那一套命运论作为推托之词,来为自己这一段老少恋情辩解呢?
总之,如果要与女儿对抗,那他对妻子所说的“查明对方是谁之后再说”那句话就会原封不动地转向自己。
4
克彦前往那家旅馆询问。正如所预料的那样,铃木京子所使用的房间是双人房。而那个女孩子的特征也与鲇子完全一致,房客登记卡上所记载的住址是与克彦所住的地方完全无关的地方。旅馆规定房客登记卡除了本人之外,都不能让其他人查阅。但因为柜台职员也是克彦的读者,知道克彦在追查他女儿男朋友的底细,也甚表同情地加以协助。根据柜台职员的印象,那个男人的特征与克彦在“克拉克”咖啡厅时所看到的男人是一致的。可是,旅馆内却丝毫没有留下有关那个男人的身世和来历的线索。“铃木京子”和那个男人只来过这家旅馆一次,而且也仅是午后休息而已。
看来他们是为了不留下线索,所以没有固定上同一家旅馆。这种经济能力不是一般上班族或学生所能拥有,显然那个男人在社会上有着相当的地位。
克彦因为自己也与别人的女儿做同样的事,所以感到特别生气。或许正因为是做同样一件事,他对于对方狡猾、恶劣的心态就了解得更清楚,以致火冒三丈,怒不可遏。
“绝不能原谅对方的行为!”克彦在心中怒道。
可是,自己不是个职业侦探,能够查出的线索也有限。总不能去跟踪鲇子的行踪。“跟踪”这个字眼,给克彦一个启示。
克彦在作家朋友介绍下,委托私家侦探社帮忙调查鲇子男朋友的来历。听他的朋友讲,那家侦探社是东京都内最有信誉的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