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乔幽浅笑,没有答话,端起碗伸向他。
楚默离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笑,她的笑容简单,他却好像又无法看透。
他与她碰了一碗,也陪喝了一口。
水乔幽喝完了碗里的酒,道:“公子,你本是天之骄子,以后也该做你自已才是。”
最后还剩三坛,水乔幽没有再开了,放下碗道:“从私心来讲,我希望公子以后可以站上那万人之巅,早日实现宏愿。天下能有公子,乃万民之福。公子不是说我有将相之才,那我就斗胆替公子预言,以公子之能,若能初心不改,不为外物所累,用不了多久,必能心想事成,建立千秋伟业。”
不等楚默离说话,她站起身来,“我出去走走,公子随意。”
水乔幽迈步朝外走去,脚步沉稳。
洞外寒风凛冽,大雪飘飞,倒是与百余年前的西都是一样的。
看着这雪,她有些恍惚,差点以为自已还在西都。
她盯着雪望了会,伸手接了一片,手上的冰冷让她回神,迈步走入风雪之中。
楚默离望着她的背影,看出她并没有醉。
不过,想起之前她完全醉倒之前也是清醒的,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她,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他又折返回去,找到她随手放在一旁的狐裘,拿上它搭在手臂上重新追了出去。
水乔幽走在雪地里,脚步闲散随意,并未走远。
走了一段,她察觉到身后的目光,回过头去,看到楚默离远远跟着自已。
她停下脚步,楚默离也停下来了脚步,并未上前来打扰她。
两人隔空互望了少顷,水乔幽转回了视线,没有管他,继续走自已的。
昨日找到了埋宝之地,水乔幽已能凭借记忆和感觉分清‘别院’的格局。
她并没有什么特定的去处,步伐也不着急,只是在冰湖与山洞之间的空地上缓缓转悠着。
楚默离保持着不远不近地距离跟着她,水乔幽但凡回头都能看见他。
远处时礼看见楚默离没有吩咐,将周边护卫都调往了它处,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下午,都无人前来打扰。
冰湖之上,已可行人。
天黑之后,水乔幽走上了冰湖。
但是,冰上行走,异常打滑。
楚默离快走了几步,离她近了点。
莲花湖的中心,曾经建有一座湖心亭。
如今这个冰湖已连残荷都看不见,更不用说湖心亭了。
水乔幽在记忆中的地方站了一会,摸出了袖中的浮生,放在嘴边,吹响了它。
楚默离见她停步,没再上前。
四周空旷,夜深人静,笛声传出很远。
别院里值守的护卫,有些困倦,听到笛声瞬间都清醒起来。
水乔幽以玉笛为兵器,又是饱读诗书之人,楚默离以前以为,她应当是善笛之人。
今日第一次听到她吹笛。
他本因她的停留,看着她的背影在想她先前所说话语,站在她身后,神思散开了些许,听到骤然传过来的笛音,神思立马归笼。
大概是许久没有吹过了,她吹的曲调,有些不连贯。
楚默离初听没有听出来,她吹的是何曲。
不久之后,她又吹了第二遍,听着比第一次要连贯了些。
曲子听上去和原阳中洛一带的曲子都有所不同,楚默离还是没有听出来是何曲,却又觉得好像有点耳熟。
直到她吹第四遍,尽管音色还是比较富有特色,曲调相较第一遍顺畅了不少。
楚默离听习惯了,愈发觉得耳熟。随着曲调回想,在她即将结束第四遍时,他终于想了起来为何耳熟。
有一年,他前往江槐城军营驻守,曾听军营中的当地人哼过一首古老的民间小调。
水乔幽现在吹的,正是那首民间小调。
当时,旁边有人给他介绍,那小调只有他们当地人会,大致就是说时光易逝,故人易散。
楚默离听着有些凄凉的曲调,想起水乔幽那如同空白一样的过往。
她还去过江槐城?
水乔幽又重头开始吹了,楚默离认真听了一遍,确认自已没有记错。只不过,她吹的后半段有两句似乎与他当时在军中听到的有所不同。
楚默离听着她那特色音调,没有多想,以为她多半是记错了。
水乔幽吹完这一遍,没再吹了,握着玉笛,望着风雪站了一会。
她视线随着飞舞的雪花偏转,透过白雪映衬出来的光线看到楚默离还站在自已身后,有些许意外。
吹了这么久的冷风,之前喝的那些酒,散发的酒意已经被吹散了,这让四面而来的寒意显得更重。
这意外也只是一瞬,她就收回了目光,握着浮生,踩着积雪,不惧寒冷,迎着风又在湖上走了一圈。
一圈走完,她一回头,仍旧能够看到楚默离。
楚默离看她在湖边停留了许久,稳步走上前去。
水乔幽听到动静,知道是他,没有转头。
楚默离停在她身边,将手上狐裘披在她身上。
“他是个怎样的人?”
水乔幽察觉到风声,准备往旁边避开一点,听到他问话,动作停了下来。
下一瞬,狐裘到了她身上。
楚默离收回手,又问了一遍,“他是个怎样的人?”
俞白。
水乔幽陷入了回忆之中,“恣意,洒脱。”
话语停下,她又想起他在《云上月》中对连逸书的描述。
她在心里笑了笑,“意气风发。”
他自已长了一张比连逸书还要好看的脸,本来他没觉得这有什么好炫耀的,听到别人夸赞连逸书时,他就有些不屑。他书连逸书相貌平平无奇,其实并非特意诋毁。而是一直以来,他都是如此认为的。
一笑过后,水乔幽想起后来的俞白,笑容又落了下去。
少年时,他洒脱自在,他也从未想过要将自已困于庙堂。只是,身逢乱世,他们最后还是要被世俗裹挟,最终,他也义无反顾地走入了朝堂那诡异乱流之中。为了救家国于危难,他以身入局,尽心尽力。
可惜,有些事,终不是人力所能及。
虽然后来他离开了西都,居于与世隔绝的云川天上,他却也仍被世俗所累,因她受困。
楚默离从未听水乔幽如此评价过与她定亲的那个人,甚至是第一次听她评价一个男子。
她能如此评价一人,想来那人真的十分出色。
俞谦佑。
楚默离回头望向山洞,想起那一山洞的藏酒,都有点想见见这个人了。
说起俞白,水乔幽忘了身上的狐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