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怎么了?”
阿笺上前,用汗巾擦去她额上的冷汗,她眸光中蕴着慌乱,神情焦急地看着眼前不停摇曳的烛光,心口上此起彼伏。
“扶我起来,我要去牢狱一趟。”她掀开被褥,将双脚搁置到床下的木屐上,语气中带着迫不及待。
“这个时辰,您要去找五皇子?”阿笺抓着手中的汗巾,不解地看着她,外面的天色还没亮,此时正是深夜。
“对,我要去亲口问问他。”她的双脚来回搅动,要穿上地上摆放的木屐。
阿笺急忙放入手里的汗巾,蹲下身子帮她将木屐穿好,紧而找来一件披风,裹在她身上,护着她出了寝宫的门。
走到外边,她从一旁的宫女手中拿过夜灯,提着灯与她一同往前走。守在寝宫外面的两个宫女不解地看着往前走的主仆二人。
夜凉如水,虞七七每走一步都觉得有冷风灌入她的脖颈间,让她缩了缩脖子。阿笺只得使力,将她护得更紧一些。
走到牢狱外面时,她开口问了一句,“公主难道也怀疑皇上了吗?”
“我不知道,我这心总慌得很,要亲自问问他。”虞七七眨了眨眼眸,眸光里的无措还未散去半分。
“那奴婢陪着公主进去。”
阿笺说完,便扶着她往里面走。
牢狱里很阴凉,两边的墙上都搁置了蜡油,点着烛光,可光线还是很昏暗,阿笺护着她,一步步走下台阶。
虞正言听到动静声,慢慢从干枯的草席上坐起身子,他刚定下眼眸,便见到了朝他走来的虞七七,昏暗的光线笼罩住了她的面颊,让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不过她那双闪闪发光的眸子,他看得很清楚,里面带着仇恨和愤怒。
“七妹妹...”
他最先叫了她一声。
“你后悔吗?”她的病还没好,声音中带了一丝暗哑。
“后悔也无用,你肯轻饶我,我便心满意足了。”他以为她会要了他的命,如今能苟活在这牢狱中,他也知足了。
“我要你这下半生都待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中,永远都出不去。”同她的孩子那般,长埋在地下,在冷冰冰的尘土之中。
“我没有想到,失去那个孩子会让你这么痛苦。”虞正言凝着她,目光微闪,话里倒是带了悔意。
“那不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自然不会明白!”虞七七的眼里盛了泪光,还夹杂着清晰可见的怒意。
话已至此,虞正言只能沮丧的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父皇对你寄予厚望,这南诏的皇位他是有意要传到你手上的,想不到你竟然做出这种令皇室蒙羞的事来,我就应该让父皇将你千刀万剐,当我们南诏皇室从来没有过你这个人。”
她抓着阿笺的手腕,恨不得将能骂他的话都骂出来,这样她的心里才能好受一些。
“七妹妹,你想骂便骂吧,我都无话可说,只要你的心里能好过些。”此时此刻,他倒是表现出了身为哥哥该有的一面。
她的泪水滑过面颊,炽热滚烫,眸光也恶狠狠盯着他,过了一会,她的抽泣声才慢慢减弱下来。
她凝着他,冷冷地问道:“那日你在我寝宫里说的那番话,在父皇面前呈供的那番话,可有一句假?”
忍着心口上的剧痛,她问出今夜来到这想问他的话来。
虞正言慢慢抬起头,看着她那副泪水模糊的脸颊,眸光坚定,“我敢对天发誓,我说的那些话,一句假话也没有。”
霎时间,宛若有一盆冷水顺着虞七七的头顶狠狠浇下来,叫她全身湿透,浑身发冷。
她双腿发软,往地上倒去。
“公主!”
好在,阿笺用力扶住了她。
“七妹妹!”
虞正言也跟着叫了一句,神情慌张,带着心疼。
“你最好是没骗我!”她稍稍站稳身子,眸光微抬,话里透着狠意,一丝一毫暖意也没有。
出牢狱路上,她心口上的那颗心带着跳得越来越快,无尽的慌意朝她袭来,叫她手心里生出一层冷汗,她多想虞正言说的那番话都是骗她的。
阿笺搀着她,快步回了她的寝宫,她手脚一直冰凉得很,一整天都没睡好。到了第二日,又迷迷糊糊发起低烧来。
南诏皇后和她的几个哥哥都到了她的跟前来,她这一病,不知晓牵动着多少个人的心,唯独虞正廷没有来,虞正言出事后,翼水王只能再觅日后能登上皇位的人选,领着他一同处理朝政。
虞正廷的性子虽急了一些,可做事向来是有担当的,若是再磨上一磨,这皇位翼水王便可放心地交到他手上。
“这怎么又烧了呢?”
南诏皇后焦急地看着一旁把脉的太医。
“七公主这是受了风寒,这才又发了低烧。”太医在一旁颔首回道。
“她在这寝宫里待得好好的,怎么会受风寒,太医是不是把错脉了?”她皱了皱眉,不太信太医的话。
“老夫自问没有把错脉,七公主有没有受风寒,问一下她身边的婢女便知晓了。”
太医转了转眼珠子,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南诏皇后重重叹了声气,看向一旁站着的阿笺,“这是怎么回事?”她厉声问道。
“回禀皇后娘娘,昨夜公主说这心里闷得很,想要出门走走,奴婢便扶着她到庭院中走了一遭,不想便受了风寒。”
她嗫嚅着,没敢将实情说出来。
“阿笺,你若是不说实话,一会可就要挨板子了啊。”离她站得最近的虞正邺一眼便看得出来她是在撒谎,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神情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奴婢说的就是实话!”
阿笺不服气地看向他,向来找她茬最多的便是虞正邺。
“那好,先去挨一顿板子再说吧。”虞正邺当即开口说道。
“娘娘...”
阿笺向南诏皇后求情。
“邺儿说的没错,你是该挨顿板子了,还不快说实话!”这一回,一向慈眉善目的皇后娘娘没站在她那边。
“公主她,她是到了牢狱中去找五皇子问话。”阿笺绞了绞手指头,只得将实话说出来。
南诏皇后的眉心一拧,想起翼水王说的那番话了,她定是心里不安所以才跑到牢狱中去质问虞正言。
尔后,她抬眸瞪向阿笺,“你明知公主的病还不没好,也不拦着她,还跟她一同胡闹!”
“皇后娘娘,奴婢知错了...”
一向凌厉不肯低头的阿笺,此刻也只能乖乖颔首认错。
“若是再有下次,有你好受的!”她厉声训斥。
“是。”
阿笺立刻应承下来。
外面有婢女跑了进来,朝南诏皇后微微福身,“回禀皇后娘娘,世子爷和她的夫人进宫来了,说是要来看看公主。”
南诏皇后略一抬眸,然后才说道:“叫他们夫妇二人进来吧。”
“是。”
婢女颔首退下。
晏世卿和蔺朝歌手里都带着东西,进了虞七七的寝宫,他们也是今日一早才得知虞七七回南诏的消息,而且还不慎生了场病。
“皇后娘娘。”
晏世卿领着蔺朝歌,朝她施礼。
南诏皇后看了他一眼,尔后又看向他身旁站着的蔺朝歌,心中不由生出一抹惋惜来,打虞七七自小,她就知道晏世卿对她有意,可虞七七一直是个胡咧咧的性子,总部将他放在心上,当初若是早早将她嫁给了他,那该有多好。
“坐吧。”
她让两个婢女们拿了锦凳上来,搁置到他们二人身后。
“娘娘,这是我和夫君带来的人参,可以给七公主补补身子。”蔺朝歌与她说了一句,便将手里的人参呈给一旁的婢女,十分的知礼数,让人心生欢喜。
“你们夫妇二人有心了。”
南诏皇后的脸上挂着笑意,眸光落到虞七七身上时,眼角眉梢却带着一抹酸楚。
“七妹妹她的身子不碍事吧?”晏世卿还是习惯称她为七妹妹,这口还是改不了。
“前几日发了高烧,今日一早又发了低烧,真是不叫人省心,好在是在这,本宫和她的几个哥哥们都能照顾到她。”她叹息一声。
晏世卿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以为虞七七是和南宫琰之间出了什么事才回的南诏,想起她的孩子薨逝,心下不免生出几分了然。
虞七七的眼睫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晏世卿和蔺朝歌,“卿哥哥,你们怎么来了?”
她气息微弱,眸光带着一丝诧异。
听到她的声音,他急忙抬起头,敛了敛眸,“听说你病了,我们便过来看看你。”
“你看世子和他夫人多有心,你与他们好好聊聊。”南诏皇后站起身子,知晓他们有话要说,让床前站着的几个儿子带着她出了她的寝宫。
晏世卿和蔺朝歌站起身子,赔着笑意将她送走。
“七妹妹,这是怎么一回事?”待他们走远后,晏世卿才敢开口问躺在床上的虞七七。
她朝阿笺伸出手去,让她扶着自己起来,蔺朝歌倾身上前帮忙,拿了软枕给她垫在后背上。
“说来倒是丢人,此番我回南诏,是为了追查我孩子薨逝的事。”她沉默了一会,才将实情告诉晏世卿。
晏世卿和蔺朝歌的眼睛都睁了睁,脸色一片怔然,“你是说,那件事跟这宫里的人有关?”
她点了点头,话里带着黯然,“是我五哥哥干的。”
闻言,他眼里的震惊愈发浓郁,踌躇了一会之后,他将龙葵香的事一并告诉了虞七七,“七妹妹,还有件事,我想也该跟你说一下。我在云水阁中居住时,曾在里面发现一瓶龙葵香,那是西楚皇室中的毒药,可那云水阁只有你五哥哥住过。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你五哥哥才告诉我,那是他跟西楚郡王想勾结,到燕京中去杀害沈非鸿用的毒,不过后面没有得逞,南宫琰当时威胁他,要他跟他演场戏。”
这一下,虞七七的脸立刻变了,他说的话同虞正言说的一模一样,只是,他不知道南宫琰要虞正言演的那场戏,是在她的沉香中放入麝香。
她的手,紧紧抓着被褥。
“七公主,你还好吗?”蔺朝歌担心她,急忙问了一句。
“没,没事...”
虞七七回过神色,说出口的话已经不成句。
后来,晏世卿和蔺朝歌再说了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心里乱成一团乱麻。
直到他们走了,阿笺从外面走进来,手里端着汤药,要喂她喝下。
“派人给皇上送信,让他来南诏一趟。”她咽下喉间的苦涩,昨夜翼水王和南诏皇后的劝慰没能让她下定决心,可是这会,晏世卿的话让她再也不能坚定不移的相信南宫琰。
“好,公主您先喝药。”阿笺担心她的身子,将手里的汤药递到她嘴边。
“砰!”
突然,虞七七一把推开她手里的药碗,怒着眉目看向她,“我说的话你听不见吗?派人送信给皇上,立刻!马上!”她朝她怒吼,眸底一片猩红。
“是。”
阿笺焦急地看她一眼,立刻应承下来,出去找人给南宫琰送口信去了。
她坐在软榻上,看着阿笺那个跑出去的身影,还有地上残余的碎片,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过了一会,事情办好后阿笺才又跑回来,手里端了一碗新的汤药,她的手背上还染着红痕,方才被虞七七打翻的汤药,洒到了她的手背上。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小心伺候着虞七七将药喝下。
“先去清理伤口。”躺下后,虞七七背过身去,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