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六时过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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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可是抓老鼠的能手,”斯韦特纳姆太太急忙说道,然后又补上一句:“这菊花的长势真喜人!”

“你们开着中央取暖器,是吧?”埃德蒙用发现新大陆般的口气说道。

“大家怎么都跟留声机似的?”朱莉娅喃喃自语道。

“我不喜欢那则新闻,”伊斯特布鲁克上校逮着帕特里克,对他一股脑儿地说道,“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要是问我的意见,我会说战争不可避免,绝对不可避免。”

“我从不注意新闻。”帕特里克回应他。

门再次打开,哈蒙太太走了进来。

她把那顶饱经沧桑的帽子别在脑后,似乎在试图营造某种时尚效果。此外,她还换下了常穿的那件套衫,穿了一件皱巴巴的折边罩衫。

“您好啊,布莱克洛克小姐,”她容光焕发地高声说道,“我来得不算太晚吧?谋杀什么时候开始?”

3

抽气声此起彼伏、清晰可闻。朱莉娅赞许地咯咯笑了一声,帕特里克苦着脸,而布莱克洛克小姐则冲着最后一位客人露出微笑。

“朱利安因为不能来简直气疯了,”哈蒙太太说,“他热爱谋杀。就是因为这一点,上个星期天他的布道才那么精彩——当然我不该这样说,因为他是我丈夫嘛——但的确如此,对不对?比他平时的布道可好多了。不过正像我说的,这全都是因为《死神的帽子戏法》这本书。您读过吗?布茨书店的姑娘特地为我留的。故事扑朔迷离。你一直认为自己知道谁是凶手,可是忽然间,整个情节急转直下,凶手原来还不少,能有四五个吧。嗯,我有一天把这本书忘在书房里了,朱利安把自己关在那里准备布道的时候,随手一拿起来,然后就入了迷了!结果他只好匆匆忙忙写了布道稿,简单直白地记下自己想说的话,没有掉书袋——自然,结果要好得多啦。哦,亲爱的,我也太絮叨了。不过你一定得告诉我,谋杀几点开始呀?”

布莱克洛克小姐看了看壁炉台上的钟。

“如果要开始的话,”她愉快地说道,“应该很快了。距离六点半只剩下一分钟,趁现在来一杯雪利酒吧。”

帕特里克轻捷地穿过了游廊。

布莱克洛克小姐走向游廊边的桌旁,烟盒就放在这张桌上。

“我很乐意来点儿雪利酒,”哈蒙太太说,“不过您说‘如果’,是什么意思呀?”

“唔,”布莱克洛克小姐答道,“我和您一样也蒙在鼓里。我不知道什么——”

突然,壁炉台上的钟开始敲响,于是她闭口不言。钟声如同银铃般悦耳,大家都安静下来,无人移动。

所有人都盯着钟表。

钟声从秒针指在一刻钟的位置开始,一直响到它指向三十分。而就在最后一声刚刚消失的瞬间,所有的灯都熄灭了。

4

黑暗中只听见兴奋的喘息声和女人们赞许的啧啧声。

“开始了,”哈蒙太太欣喜若狂地叫道。多拉·邦纳则悲叹起来:“哦,真讨厌!”另外还有些人在说着:“吓死人啦!吓死人啦!”“这让我起鸡皮疙瘩。”“阿奇,你在哪儿呢?”“我都需要干点儿什么?”“哎呀,老天——我踩到您的脚了?真对不起。”

突然,吱嘎一声,门滑开了。一束强烈的手电光飞快地在屋里扫射。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嘶哑且带着浓重的鼻音,立刻令所有人想起那些在电影院度过的惬意午后:

“举起手来!我说了,举起手来!”男人狂叫着。

一只只手高高兴兴、自觉自愿地举过了头顶。

“这难道不精彩吗?”一个女人低声说,“我激动极了。”

而就在这时,出人预料地,一把左轮枪开火了。它射击了两次。两颗子弹的呼啸顿时将屋里喜气洋洋的氛围一扫而光。突然间,这不再是游戏了,有人尖叫起来……

门口的影子猛地转过身去,似乎犹豫了一下。紧接着,第三颗子弹射了出来,黑影一个踉跄,随后扑通倒地。手电随之坠地,亮光消失了。

黑暗再次降临。然后,伴随着一声维多利亚式工艺特有的吱呀声,客厅的门就像平日里没被顶住时那样,轻轻地滑回去,最后咔嚓一声锁上了。

5

客厅里简直翻了天,所有人都一齐开口了。

“灯。”

“你能找到开关吗?”

“谁有打火机?”

“哦,我真讨厌这样,真讨厌!”

“可那些枪声是真的!”

“他拿的是真正的左轮枪。”

“那是个窃贼吗?”

“哎,阿奇,我想离开这儿。”

“谁有打火机啊,拜托了?”

接着,几乎在同一时刻,两只打火机啪啪响起,燃起了微弱而稳定的火焰。

每个人都眨着眼睛面面相觑,看向彼此惊恐万状的脸。布莱克洛克小姐靠着拱廊的墙,手捂着面颊。光线太弱,只能隐约看见什么深色的东西从她手指间涓涓滴出。

伊斯特布鲁克上校清了清喉咙,自发站了出来。

“试一试开关,斯韦特纳姆。”他命令道。

靠近门的埃德蒙依言上下拨动了开关。

“总开关断掉了,要不就是保险丝。”上校说,“是谁在大嚷大叫?”

一个女人的尖叫不断从关着的门外某处传来,眼下声音变得更尖了,还伴随着拳头擂门的声音。

多拉·邦纳一直在静静啜泣,此时她冲口而出:“是米琪。有人在谋害米琪……”

“才不会有这种好事儿呢。”帕特里克咕哝着。

布莱克洛克小姐说:“得取蜡烛来。帕特里克,请你——”

上校已经在开门了。他和埃德蒙手里拿着火苗闪烁的打火机,踏进过厅,然后差点被横卧在地上的人给绊倒了。

“好像把他撂倒了。”上校说,“那个鬼哭狼嚎的女人在哪儿?”

“在餐厅。”埃德蒙说。

餐厅就在过厅另一边。有人在捶打着木板,号叫不已。

“她被锁在里面了。”埃德蒙说着,一边弯下腰。他转动钥匙,紧接着,米琪像一只腾空而起的老虎般扑了出来。

餐厅的灯依然亮着。光线隐约照在米琪身上,她一副吓得失魂落魄的样子,还一个劲儿地尖叫。令人忍俊不禁的是,她之前在清洗银器,所以现在手里还拿着块鹿皮和一个大大的煎鱼锅铲。

“安静,米琪。”布莱克洛克小姐发话了。

“别喊了,”埃德蒙说,但米琪并没有停止尖叫的意思,于是他凑上前,给了她一记清脆的耳光。米琪抽了口冷气,又噎了一下,终于安静下来。

“去拿些蜡烛来,”布莱克洛克小姐说道,“在厨房的碗柜里。帕特里克,你知道保险盒在哪儿吗?”

“碗碟储藏室后面的过道里,是吧?好吧,我去看看能做点什么。”

布莱克洛克小姐这时已经走到了餐厅的灯光能照得到的地方。多拉·邦纳哽噎着抽了一口冷气,而米琪则又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血,血!”她号叫道,“你中弹了——布莱克洛克小姐,你要失血死掉了。”

“别犯傻了,”布莱克洛克小姐厉声道,“我没怎么伤着,子弹只擦到了耳朵。”

“可是莱蒂姨妈,”朱莉娅说道,“这么多血。”

的确,布莱克洛克小姐的罩衫、珍珠项链和双手都鲜血淋漓的,看上去颇为可怖。

“耳朵总是要流血的,”布莱克洛克小姐说,“记得小时候我在理发店里就晕过。理发师刚刚割破我的耳朵,血好像紧接着就流了一盆。但不管怎样,我们必须得有光亮。”

“我去拿蜡烛。”米琪说。

朱莉娅同她一道去,拿来了几根插在碟子里的蜡烛。

“现在我们来瞧瞧这位罪魁祸首。”上校说,“把蜡烛拿低一点,好吗,斯韦特纳姆?尽量多拿些蜡烛。”

“我到另一边去照亮。”菲莉帕说。

她稳稳拿住两个茶碟。上校跪下身去。

横卧的人身穿一件做工粗糙的连帽黑色披风,脸上罩了一个黑色的面具,手上戴着黑色的棉手套;帽子向后滑落,露出一头乱糟糟的金发。

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将他翻过身来,摸摸脉搏、心脏……然后极度厌恶地抓起他的手指,细细打量。手指黏糊糊的,很红。

“他朝自己开了枪。”他说道。

“他伤得重吗?”布莱克洛克小姐问。

“嗯哼,恐怕他已经死了……可能是自杀——也可能他被那披风一样的玩意儿绊了一下,结果摔倒的时候左轮枪走了火。如果我能看得更清楚一点儿——”

恰好在这当儿,仿佛是魔术一般,所有的电灯一齐亮了。

怀着一种奇异的虚幻感,这些奇平克莱格霍恩村居民们站在小围场的过厅里,意识到他们正身处于暴力与猝死的现场。伊斯特布鲁克上校的手被染红了,血依然顺着布莱克洛克小姐的脖颈流到她的罩衫和外衣上,而闯入者那阴森森的身体就躺在他们的脚边……

帕特里克从餐厅走来,然后说:“似乎只有一根保险丝不见了……”他截住话头。伊斯特布鲁克上校把手伸向那张小小的黑面具。

“最好看看这家伙是谁,”他说,“但我估计不是我们认识的人……”

他取下了面具。许多脖颈都往前探去。米琪发出一声窒息般的声响,抽了口气,但其他人都很安静。

“他很年轻。”哈蒙太太不无怜悯地说道。

突然,多拉·邦纳激动地惊呼道:

“莱蒂,莱蒂,是梅登厄姆游乐饭店的年轻人。就是来这儿向你要钱回瑞士,但被你拒绝的那个。我估计他上回来只是个托词——是来窥视这房子的……哦,天哪,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你……”

此时,布莱克洛克小姐冷静得像个指挥员。她敏锐地发号施令道:“菲莉帕,把邦妮带到餐厅,给她来一杯白兰地。朱莉娅亲爱的,去洗手间的柜子里拿一点医用胶布来,动作快一点儿,这儿到处都血糊糊的,像杀了猪似的。帕特里克,你能马上打电话到警察局请他们派人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