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继续打扫坟墓了。
马普尔小姐走进教堂。在这里,能感受到一种维多利亚时代的修复风格,有明亮的维多利亚式窗户,一两件黄铜器皿,墙上还有几块纪念碑,都是过去留下来的东西。
马普尔小姐坐在一张不怎么舒服的教堂长凳上,陷入了沉思。
她现在所处的轨道是正确的吗?事情确实联系起来了,但这联系远远不够清晰。
一个女孩儿被杀了(实际上,是好几个女孩儿被杀了);可疑的年轻人(或者像现在人常说说的,“年轻人们”)被警察局传讯过,“协助他们调查”。一种普遍的模式。但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要追溯到十年或二十年前。眼下,还是什么发现都没有,也没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悲剧已宣告终结。
她能做什么?拉斐尔先生想让她做什么?
伊丽莎白·坦普尔……她必须让伊丽莎白·坦普尔告诉她更多事情。伊丽莎白说过,曾有一个女孩儿与迈克尔·拉斐尔订了婚,这是真的吗?看上去“旧园”里的人并不知道此事。
马普尔小姐想到一个更常见的版本,这种故事常在她的家乡流传。开头是这样的:男孩儿遇见了女孩儿,按照通常的方式发展下去——
“然后,女孩儿发现自己怀孕了,”马普尔小姐自言自语道,“她告诉了男孩儿,还说想跟他结婚。可是,也许他并不想娶她,也许他从未有过跟她结婚的念头。在这种情况下,他觉得很难办。也可能是他父亲不喜欢这种事,但女孩儿的亲戚坚持要他‘做正确的事’。如今他厌倦了这个女孩儿——也许另结新欢了,于是他采取了一种快速而又残忍的办法:勒死她,把她的脑袋打碎以免被别人认出来。但这也成了他挥之不去的过去——一桩残忍的、肮脏的犯罪,但已被遗忘、不了了之。”
马普尔小姐坐在教堂里,环顾四周。周围看上去如此安宁,很难相信现实中会发生什么罪恶的事。然而拉斐尔先生看中的正是她在破案方面的天赋。她站起身,走出教堂,站在外面再次环顾教堂墓地。在这里,只有墓碑和上面已经磨损的碑文,她看不到罪恶的迹象。
昨天在“旧园”中,她感觉到罪恶了吗?那种深切又压抑的失望,那种黑暗的、绝望的悲伤。安西娅·布拉德伯里-斯科特,她恐惧地扭过头注视身后,好像害怕有什么东西站在那儿——一直站在那儿,在她身后。
她们知道些事情,这三姐妹。可她们都知道些什么呢?
她又想起了伊丽莎白·坦普尔,脑海中浮现出伊丽莎白·坦普尔和其他游客的样子,此刻他们正跨越小山丘,爬上一条陡峭的小径,眺望悬崖那边的大海。
明天,等她回到旅行团之后,一定要让伊丽莎白告诉她更多事情。
3
马普尔小姐走上了回“旧园”的路。她走得很慢,因为她累了。这个早上依然毫无收获。迄今为止,这座庄园没给她带来任何明确的指示,只有珍妮特说的那个悲伤的故事。过去的事,家里的女仆们总会以一种神奇的方式记得清清楚楚,无论悲惨的还是快乐的,比如盛大的婚礼,豪华的宴会,成功的经营,或者家里人从灾难中死里逃生。
快走到大门的时候,她看到两个女人站在门边。其中一个走上前来迎接她,是格林太太。
“哦,您在这儿啊。”她说,“我们正在找您呢。我觉得您去什么地方散步了,希望您没累着。要是我知道您下楼出去了,我会陪着您的,去值得一看的地方瞧一瞧。虽然也没有什么地方可看。”
“哦,我只是随便溜达了一下。”马普尔小姐说,“您知道,就是墓地和教堂。我很喜欢教堂,有时候会发现一些奇怪的墓志铭,我收集了很多。我想那座教堂在维多利亚时代重新翻修过吧?”
“是的,他们在里面放了一些难看的靠背长椅。都是好木头做的,很结实,不过没什么艺术美感。”
“希望他们没把一些有特殊价值的东西拆掉。”
“不,我想不会的。不过那座教堂也算不上古老。”
“嗯,里面没有多少纪念碑或铜制品之类的东西。”马普尔小姐表示同意。
“您对教堂建筑很有兴趣吗?”
“哦,我对这些东西一点研究也没有,不过,在我的家乡圣玛丽米德,所有的事情都围着教堂转。我是说,以前总是这样。在我年轻的时候,自然是这样的。现如今当然有很大的不同了。您是在这附近长大的吗?”
“哦,不算是。但我们住得不远,离这儿大约三十英里,在小赫斯莱。我父亲是名退伍军人——炮兵少校。我们偶尔会来看望我叔父——事实上是来看望叔祖父。后来的几年我就不来了。叔父死后,我的两个姐妹搬了过来,那时候我和我丈夫在国外,他去世不过四五年。”
“哦,我明白了。”
“她们特别希望我能过来跟她们一起住,这样确实是最好的安排。我们在印度住了很多年,我丈夫去世前还待在那儿。如今人们很难知道自己会在哪里……呃,容我这么说,扎根。”
“确实,我能理解。而既然您的家人在这儿住了那么久,您想来这儿也是理所当然的。”
“没错,没错,就是这种感觉。当然了,我跟姐妹们一直有联系,也常去拜访她们。但事实总跟人们所想的不一样。我在伦敦附近买了一幢小别墅,靠近汉普顿宫的地方,在那儿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偶尔为伦敦的一两家慈善机构做点事。”
“您让日子充实起来了,多聪明啊!”
“最近我觉得应该多来这儿住住,我有点担心我的两个姐妹。”
“是担心她们的健康吗?”马普尔小姐问,“如今这种事确实让人操心。尤其是根本雇不到合适的人来照顾身体越来越差的或者生病了的人,有风湿病的,有关节炎的……总是担心洗澡的时候摔倒,或者下楼时出什么事故,诸如此类的事。”
“克洛蒂尔德的身体一向硬朗,”格林太太说,“应该说壮实。但我很担心安西娅。您知道,她迷迷糊糊的,非常迷糊。有时候还会到处乱走,而且似乎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是啊,担心总会让人难受。一个人有太多的事要担心了。”
“我觉得没什么事让安西娅担心。”
“她也许在担心税务,金钱方面的事。”马普尔小姐说。
“不,不,不太可能……哦,她很担心花园。她记得花园从前的样子,而且,她很想……花点钱让一切恢复旧貌。克洛蒂尔德跟她说过,如今我们负担不起,但她仍然不停地谈论那些温室,从前里面种着什么桃树、葡萄什么的。”
“还有墙边的香水草吧?”马普尔小姐想起之前的对话,问道。
“没想到您还记得。是的,是的,那种植物值得人们记住。味道芬芳的向阳植物。名字也好听,香水草。人们总会记住它。还有葡萄藤,小小的、软软的早熟甜葡萄。啊,一个人不能总想着过去。”
“我想还有花坛。”马普尔小姐说。
“是啊,是啊,安西娅想要一个大一点的草本植物花坛。但现在确实不太可行,必须找个当地人每两星期来修剪一次草坪,可如今人们恨不得每年都换工作。安西娅还想重新种蒲苇,还有辛普钦太太的石竹,您知道,白色的那种,沿着石花坛种。还有温室外面的无花果树,所有这些她都记得,并且常常提起。”
“您一定觉得很难办。”
“哦,是的,您也知道,争论没什么用。克洛蒂尔德处理事情很干脆,她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而且说不想再听到这种话了。”
“很难说怎么处理最恰当。”马普尔小姐说,“可能果断些更好,也可能商量着来要好。也许,甚至,呃,要言辞激烈一些,您知道的,要不就带有同情心,明知道不合理,还要抱着希望听下去。是啊,很难。”
“不过对我来说也算容易。因为,您瞧,我可以再次离开,偶尔过来住住。我可以假装一切都很容易解决,并装作打算去办,这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难。可是,某一天我回到家,发现安西娅正打算请一家最贵的园艺公司来翻新花园,重建温室。这简直太荒唐了。就算把葡萄种进去,没个两三年,它是不可能结果的。克洛蒂尔德对此事一无所知。当她在安西娅的书桌上发现这项工程的预算单时,立刻大发雷霆。确实很不客气。”
“很多事都很难。”马普尔小姐说。
这话很实用,她经常说。
“我觉得明天早晨我应该早点儿走。”马普尔小姐说,“我询问了金猪旅馆,得知他们明天上午集合。很早就会起程,据我所知是九点。”
“哦,亲爱的,希望您不会觉得太疲劳。”
“哦,我想不会。我还问到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叫——等一下,叫什么来着?——斯特灵圣玛丽。大概是这么个名字。好像离这儿不太远。去的路上还要参观一座有趣的教堂和一座城堡。下午要去一个美丽的花园,占地不大,但是种了很多奇花异草。在这儿充分休息后,我感觉很好。如果这两天我都在爬山,那我一定会非常疲惫。”
“好吧。那您今天下午一定要好好休息,以便明天体力充沛。”她们走进屋子时,格林太太说道,然后对克洛蒂尔德说,“马普尔小姐去过那座教堂了。”
“那儿恐怕没什么可看的。”克洛蒂尔德说,“我觉得维多利亚式的玻璃窗很丑,不惜工本。恐怕我的叔父也要负上一部分责任。他十分喜欢那种天然的红色和蓝色。”
“越天然,越粗俗。我一直这么认为。”拉维妮娅·格林说。
吃过午饭后,马普尔小姐小憩了一会儿。一直到快吃晚饭的时候,她才又跟女主人们在一起。晚饭后她们开始聊天,一直聊到睡觉时间。马普尔小姐将主题定格在回忆方面——她年轻的时候,她早年的生活,她去过的地方,参加过的旅行或游览团,偶然认识的人。
她疲惫地上床睡觉了,带着一种失败感。她没能知道更多的事,也许是因为没什么事可以让她知道的了。钓鱼,鱼却没上钩,可能是因为那儿没有鱼。或者是她不知道如何使用正确的鱼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