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个我可以补充。我希望能听听你的看法,马普尔小姐。”
他把事情的经过简要叙述了一遍。马普尔小姐饶有兴趣地听着。
“可怜的杰弗逊先生,”她说,“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那可怕的事故。让他瘸腿活着似乎比杀了他更残忍。”
“是的,确实如此。正因为如此,他的朋友才会如此敬重他,他们钦佩他的坚毅,克服了痛苦、悲伤和身体的残疾。”
“是啊,非常了不起。”
“唯一让我无法理解的是他忽然对那个女孩倾注了那么多的爱。当然,也许她具备一些异常优秀的品质。”
“也许不是。”马普尔小姐平静地说。
“你觉得不是吗?”
“我想这件事与她的品行无关。”
亨利说:
“你知道,他可不是那种令人恶心的老家伙。”
“哦,不,不!”马普尔小姐的脸红了,“我完全不是在暗示那件事。我想说的是,他只是在找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取代他死去的女儿——他非常急切——然后这个女孩看到了自己在这件事上的机会,并为此使出了浑身解数!我知道这么说有些刻薄,但这种事我见过太多了。比如说哈博特尔先生家那个年轻的女仆。一个非常普通的女孩,但是安静有礼。哈博特尔先生的姐姐被叫去照顾一个将死的亲属,回来后便发现那女孩变得趾高气扬,坐在客厅里高声说笑,不戴帽子和围裙。哈博特尔小姐严厉地批评了她,那女孩却极为无礼。然而,让哈博特尔小姐惊讶的是,老哈博特尔先生居然跟他姐姐说,他觉得她在这里料理家务太久了,他要另作安排。”
“村里发生了这样的丑闻,要被迫离开的却是可怜的哈博特尔小姐,她搬去了环境糟糕的伊斯特本。人们当然会有闲言碎语,但是我相信没发生什么有伤风化的事——那老家伙只是觉得听一个年轻快乐的女孩说他多么聪明有趣实在是件愉快的事,远胜于听他姐姐没完没了地挑他的毛病,尽管他姐姐理财很有一套。”
停了一会儿,马普尔小姐继续说:
“还有药店的巴杰尔先生,总是围着店里卖洗涤用品的年轻小姐转。他还跟夫人说他们应该像待女儿一样对待她,并让她搬进来住。不过巴杰尔夫人根本不这样想。”
亨利爵士说:“如果她是属于他那个阶层的女孩——比如一个朋友的孩子——”
马普尔小姐打断了他。
“哦!可是在他看来,那也不令人满意。这就像科菲图阿国王和那个乞丐少女。如果你真的是一个孤独疲惫的老人,而且觉得家人忽视了你——”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那么,向仰慕你的人表示友好——这样说可能比较夸张,但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便会显得有趣得多。这让你觉得自己伟大了许多——简直是一位仁慈的君主。受到照应的人很可能因此不知所措,这让你的自我感觉非常好。”她停了一下,又说,“你知道,巴杰尔先生给他店里那个女孩买了一些很好的礼物,一条钻石手链和一台最贵的收音电唱两用机,花了不少积蓄。不过,与可怜的哈博特尔小姐相比,巴杰尔夫人要聪明得多(当然,婚姻也起了作用),她用各种方式打探到了一些信息。后来,巴杰尔先生发现那个女孩在和一个令人讨厌的赛马场里的年轻人约会,并且当掉手链把钱给了那小子,便立刻产生了厌恶,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接下来的圣诞节,他送给巴杰尔夫人一枚钻戒。”
她那活泼的、精明的眼睛看向亨利爵士的眼睛。他在想,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他说:
“你的意思是,如果鲁比·基恩的生活里有个年轻人,我朋友对她的态度就会改变?”
“这是有可能的,你知道。我敢说,也许一两年后他会为她安排一桩婚事——当然也很有可能不这样做——男人通常比较自私。但我可以肯定地说,如果鲁比·基恩有个男朋友,她会小心地不让人知道。”
“那个年轻人也许会因此很不高兴?”
“我想这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你知道,她表姐,就是今天上午去过戈辛顿的那个年轻女人,她看起来对死去的女孩非常生气,这让我很惊讶。刚才听了你的解释我便明白了。她显然是期待着从这件事中获利。”
“事实上她很冷血?”
“也许这个判断过于刻薄。这可怜的人要自己谋生,你不能指望她多愁善感,因为一个富有的男人或女人——从你的话中看,加斯克尔先生和杰弗逊夫人正是这样的人——还要获取一大笔从道义上说根本不应该属于他们的钱。我得说,特纳小姐头脑冷静、野心勃勃,她脾气好,懂得生活乐趣。有点儿——”马普尔小姐补充道,“像杰西·戈登,那个面包师的女儿。”
“她怎么啦?”亨利爵士问。
“她接受过保育员训练,嫁给了那家从印度回来休假的儿子。她是一个很好的妻子,我想。”
亨利爵士把谈话拉回到刚才的内容,他说:
“在你看来,有没有什么原因使我的朋友康韦·杰弗逊突然产生了这种‘科菲图阿情结’?不知道你觉得这样说是否合适。”
“也许有原因。”
“什么样的原因?”
马普尔小姐犹豫了一下。“我觉得——当然只是猜测——也许他的女婿和儿媳想再结一次婚。”
“他会反对吗?”
“哦,不,不反对。但是,你知道,你必须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件事。他遭受过沉重的打击和损失——他们也一样。这三个失去了亲人的人生活在一起,他们之间的纽带就是共同经历过的灾难。可是,正如我亲爱的母亲说过的,时间是最好的愈合剂。加斯克尔先生和杰弗逊夫人都很年轻。也许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可是渐渐开始不安,不喜欢把他们和过去的悲痛联系在一起。同时,老杰弗逊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莫名地觉得自己缺少关爱。事情往往是这样。男人比较容易觉得被忽略。在哈博特尔先生家,体现为哈博特尔小姐离开。在巴杰尔家,巴杰尔夫人醉心于招魂术,常常出去参加降魂会。”
“我必须说,”亨利爵士深感懊悔,“我不喜欢你把我们全都简单地归类为有共同特点的普通人。”
马普尔小姐难过地摇摇头。
“无论在什么地方,人的本性都是相似的,亨利爵士。”
亨利爵士不悦地说:
“哈博特尔先生!巴杰尔先生!还有可怜的康韦!我不喜欢介入别人的私事。不过你们村里有没有像我这样卑微的人呢?”
“哦,当然,有布里格斯先生。”
“谁是布里格斯?”
“他是老宅的首席花匠,可以说是他们请过的最好的人。连手下园丁什么时候懈怠偷懒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非常不可思议!他手下只有三个男工匠和一个小男孩,可那里比六个人打理得还要好。他的香豌豆花得过好几次头等奖。现在他已经退休了。”
“和我一样。”亨利爵士说。
“不过他还做点儿零活——如果他还比较喜欢对方的话。”
“哦,”亨利爵士说,“又和我一样,这正是我目前做的事——零活儿——帮一位老朋友。”
“两位老朋友。”
“两位?”亨利爵士似乎很不解。
马普尔小姐说:
“我想你指的是杰弗逊先生。不过我想到的不是他,而是上校和班特里夫人。”
“是的——是的——我明白了。”他一针见血地问,“所以刚才你说班特里夫人是‘亲爱的小可怜’?”
“是的,她还没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然而我知道,因为我的经验更多。你看,亨利爵士,在我看来,这类案子很可能永远无法破解,就像布赖顿的卡车谋杀案。可一旦发生了这种事,对班特里一家来说就是灾难。和几乎所有退役军人一样,班特里上校异常敏感,对公众舆论的反应极快。也许开始他不会注意到,但很快就会发现的。怠慢、冷落、谢绝,各种借口——等他逐渐明白过来,他就会缩回去,生活会变得冷酷而悲哀。”
“马普尔小姐,不知道我理解得对不对。你是说,由于尸体是在他家里发现的,公众就会认为这件事情与他有关?”
“当然!我敢肯定人们现在已经在这样说了。事情会被越描越黑。人们会对他们采取冷漠的回避态度。因此我们必须查清真相,这也是我和班特里夫人一起来这里的原因。公开指责是另一回事——对一个士兵来说这不难对付。他可以表示愤怒,有机会反击。可这种流言飞语会击垮他——会击垮他们两个。所以,亨利爵士,我们必须查明真相。”
亨利爵士说:
“你知道尸体为什么会在他家里吗?必定有什么解释,有某种联系。”
“哦,当然。”
“那女孩最后一次被人看到在这里出现是大约十一点差二十。验尸报告显示,午夜时她已经死了。戈辛顿大宅离这里大约十八英里,在拐离主路之前,那十六英里的路况都很好。动力大的车不到半小时就可以跑完这段路,实际上所有的车都可以在三十五分钟内跑完。可是我想不通为什么有人要在这里杀死她,然后把尸体运到戈辛顿,或者先把她带到戈辛顿,然后再勒死她。”
“你当然不明白,因为事情本来就不是这样。”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家伙开车带她出去,把她勒死,然后就近把尸体抛在沿途经过的随便哪幢房子里?”
“我不这样认为。我觉得这件事有一个周密的计划,只是执行计划的时候出了点儿问题。”
亨利爵士盯着她。
“为什么那个计划出了问题?”
马普尔小姐带着歉意说:
“这种奇怪的事时有发生,不是吗?如果我说这个计划出现了差错是因为人类其实比我们想象得更加脆弱和敏感,这听起来不合理,是吗?但我就是这样想的——而且——”
她停了下来。“班特里夫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