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我收到了一封署名玛蒂娜·克瑞肯索普的来信,你应该能想到我当时的惊讶之情。”
“信带来了吗?”
艾玛把信从包里拿了出来,递给了克拉多克。克拉多克对这封信很感兴趣,看了一遍。信是用法文花体书写的——这是受过教育的标志。
亲爱的女士,
我希望当你接到这封信时不要太惊讶,不知道你哥哥埃德蒙顿是否告诉过你,我们已经结婚了,他当时说过会告诉你的。婚后没几天,你哥哥就阵亡了,德国人占领了我们的村庄。战争结束后,我打定主意不给你写信,也不去拜访你了,尽管埃德蒙顿不是这样交代的。因为那时我已经开始了新生活,这让那些事显得不必要了。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写这封信是因为我儿子,你哥哥的亲生儿子。我无法给他应享有的优越生活。下周初我会来英国。你可否告知我能否拜访你?来信请寄法国第十区克雷桑埃尔维斯一百二十六号。再次希望这次来信没有让你太意外。
爱你的
玛蒂娜·克瑞肯索普
卡拉多克沉默了一会儿,又把信仔细读了一遍,然后交还给了艾玛。
“克瑞肯索普小姐,你在收到这封信后做了什么?”
“我的妹夫,布莱恩·伊斯特里当时正好和我在一起,我把事情跟他说了。之后我打了通电话给我在伦敦的哥哥,哈罗德,问了他对这事的意见。他对这件事很怀疑,叫我多加小心,他还说,我们必须仔细调查这个女人的情况。”
艾玛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这也是正常人的反应,无可厚非,我也很同意他的看法。可如果这个女孩——女人——真是埃德蒙书信里跟我提到的玛蒂娜,我觉得我们就必须好好款待她,所以就照着来信里给的地址回了封信,邀请她来拉瑟福德做客,跟大家见见面。几天后,我收到了从伦敦发来的一封电报:不好意思,被迫回法,始料未及。玛蒂娜。之后再也没收到过她的来信和电报。”
“这些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艾玛皱紧了眉头。
“圣诞节前夕。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想让她和我们一起过圣诞,但我知道我父亲是不会接受的——所以我告诉她可以在圣诞后的第一个周末过来,那时一家人都还在。我记得收到那封说她回法国的电报的时候离圣诞已经没几天了。”
“因此你认为石棺里的女人可能是玛蒂娜?”
“不,当然不是,只是你说她可能是个外国人——我不禁想……是不是可能……”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克拉多克用一种很肯定的口吻说道,语速很快。
“你来跟我反映这些是对的,我们会核查你说的那些情况。应该说,我并不怀疑那位给你写信的女人确实回了法国,而且什么事也没发生。你很聪明,肯定也想到了另外一点,巧合的是,两件事发生的时间相差无几。死因审判时你也听到了,法医的证词说死者是在三到四周前被害的。不用担心,克瑞肯索普小姐,就交给我们吧。”他随口又问了句,“你问过哈罗德先生的意见了,那有没有和你父亲还有其他几个哥哥说呢?”
“我当然告诉我父亲了,他非常生气,”她淡淡一笑,“他一口咬定这事是有预谋的,是要讹诈我们的钱。但凡涉及钱,父亲就非常激动。他自认为,或者说是自欺欺人地认为,他是一个穷人,所以对每一分钱能省则省。我觉得老年人有时候非常看重这些东西。其实,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他的收入非常高,而支出连收入的四分之一都没有占到,也许现在收入税高了,会花得多一些。但他肯定有一大笔存款。”她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也和其他两个哥哥说了。虽然阿尔弗雷德也认为这是欺诈,但他更觉得这是个笑话。塞德里克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他总是以自我为中心。我们的共识是,我们家族会接待玛蒂娜,但我们的律师温博恩先生也必须在场。”
“那温博恩先生怎么看这封信?”
“还没能和他讨论这事。我们正打算告诉他,玛蒂娜的电报就来了。”
“接下来你什么都没做?”
“我往伦敦的那个地址寄了封信,信封上写着递呈,但任何反应都没有。”
“挺奇怪的……嗯……”
他机敏的双眼看着艾玛。
“你怎么看这事?”
“没什么想法。”
“那当时你什么反应?认为这封信是真的——还是和父亲、哥哥持同样的看法?还有,你妹夫怎么看这事?”
“布莱恩认为这封信是真的。”
“那你呢?”
“我——不确定。”
“那你当时情感上是怎样看的——在知道这女人可能就是你哥哥的遗孀的时候?”
艾玛紧绷着的脸松弛了一些。
“我很喜欢埃德蒙德。几位哥哥中我最喜欢他了。这封信,依我看,正是玛蒂娜这种女孩在特定环境下写出来的,她说的事没有前后相悖的地方。我觉得战争结束后,她可能再婚了,或是和一个可以保护她和孩子的男人在一起了。之后,那个男人可能死了,或者离开她了。她觉得应该找埃德蒙德的家人帮忙——埃德蒙德原本也是让她这样做的。所以,这封信在我看来是真的——但,哈罗德也提出,如果写这封信的人是个骗子,要么是一个认识玛蒂娜的女人,要么是一个了解这整件事的人,所以能写出这样一封看似合乎情理的信件——但话说回来……”
她突然停了下来。
“你希望这是真的?”克拉多用柔和的语气问了句。
她看着克拉多克,露出了高兴的神情。
“是的,我希望这是真的。如果埃德蒙德有一个儿子,我会很高兴。”
克拉多克点点头。
“跟你说得一样,这封信读起来不像是伪造的。奇怪的是之后的事,玛蒂娜·克瑞肯索普突然返回巴黎,而你之后再没收到过她的其他来信,之前你已经诚恳地给她回了封信,准备欢迎她了,那即使她回了法国,为什么不再回信了?以上这些,都基于她不是一个骗子的前提。可如果她是个骗子,解释起来就更简单了。我刚才在想,你一定咨询过了温博恩先生,他也做了一些调查,让这个女人起了戒心,但你并没那样做。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的几个哥哥中已经有人这样做了,这个玛蒂娜的身份一调查便不攻自破,她原本以为要糊弄的只有埃德蒙德那个最爱他的妹妹,而不是铁石心肠、疑心重重的商人。她可能以为,不需要回答什么问题,就能从你那儿讹一笔钱给她的孩子——这会儿就不太可能是孩童了,有可能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但她遇到的情况与她的设想大相径庭。抛开这些不说,我想到了一些严肃的法律问题,如果埃德蒙德·克瑞肯索普真的有个儿子,而且是婚前所生,那他是不是你祖父财产的继承人?”
艾玛点点头。
“此外,据我所知,他之后是要继承拉瑟福德庄园和周围的土地的——现在可能是非常值钱的建筑用地。”
艾玛看起来吃了一惊。
“没错,但我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的担忧有点儿多余了,”克拉多克说道,“你能来反映这些情况,是个明智的决定。我会做一些调查,但我觉得这个写信的女人——也许是个诈骗犯——和那个石棺中所找到的女人,这两者很有可能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
艾玛站了起来,舒了口气,心中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终于跟你说了,谢谢。”
克拉多克把她送到了房间门口。
送走艾玛后,他给侦缉警司韦瑟罗尔打了个电话。
“鲍勃,给你个工作。去法国第十区克雷桑埃尔维斯一百二十六号一趟。带上拉瑟福德庄园女尸的照片。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位自称是克瑞肯索普夫人——或是玛蒂娜·克瑞肯索普夫人的女士,在十二月十五日至十二月月底期间在那儿住过,或在那儿收过信件。”
“好的,长官。”
克拉多克忙着处理着桌上等待处理的事务。下午,他要去见一位演艺代理人,他的一位朋友。调查工作没有什么进展。
当天晚些时候,他回到办公室时,发现桌上放着一封发自巴黎的电报。
你所给信息或与马利特斯基芭蕾舞团安娜·斯特拉温斯卡相符。望你亲来我局。德森,巴黎警察总局。
克拉多克长舒了一口气,紧锁的眉头也解开了。
终于!他想着,玛蒂娜·克瑞肯索普的事就要了结了……他决定晚上就坐渡船去巴黎。
[1]①埃德蒙德对艾玛的昵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