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走过去,还没考虑清楚就打开了那扇门。塞住门缝的东西原来是一只手套。你知道的,博士,就堵在门边。”
“是男用或女用手套?”
“我想是男用的。上面有油,应该说闻起来像油。它掉在地板上。然后我走了进去。我看见那个老机器就在那里,有点侧面对着我的样子。我不想多看它一眼,你们也去过那里面,该了解为什么。可是我才刚刚踏进去,门就悄悄关上了,而且外面有人把门链拉上,我听见挂锁扣上的声音。就这样,我被锁在里面了。”
“时间到!”金医生喊了声,拿起梳妆台上的表。
贝蒂绞弄着床帐穗子。菲尔博士和巡官四目对望;博士那张红脸显得无比沉重严肃。
“可是——你还好吧,贝蒂?——那里面有谁?是谁在那个小房间里?”
“没人。除了那个老机器以外什么人都没有。”
“你确定?”
“是的。”
“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我不敢大叫要人家放我出去。我怕会被解雇。里头不是那么暗。我站在那里,什么事都没做,唔,大概有15分钟。其他人也都没做什么,我是说那个机器玩意儿。后来我逐渐后退,尽量离它远远的,因为它开始伸出两条手臂来抱我。”
倘若这时候有雪茄烟屑落入烟灰缸里,菲尔博士心想,那声音必定听得一清二楚。艾略特听见自己鼻孔里吐出的气息。他说:“它动了吗,贝蒂?那台机器动了?”
“是啊,巡官先生。它伸出手臂,突然向我滑过来,手臂动得不是很快,身体也没有动,而且边移动边发出一种声音。可是我真正在意的不是这个。我几乎没什么感觉,因为我毕竟已经陪它站在那里一刻钟之久了。我在意的是它的眼睛。它的眼睛不在正常的地方,而是在衣摆那里,就是那个老人偶膝盖的位置,而且还向上盯着我看。我看见那双眼睛转来转去的。可是我也没有非常在意。我想我应该会渐渐习惯的。然后我就不记得了,一定是昏倒了还是怎么样;幸好现在它在门外面,”贝蒂朝房门点了点头,表情、语气却没有丝毫改变。
“我想睡了,”她语调平淡地补充了一句。
金医生低声咒骂着。
“够了,”他说。“你们马上出去吧。放心,她不会有事的;你们走吧。”
“好吧,”艾略特望着贝蒂紧闭的双眼,“我想我们是该走了。”
他们愧疚地静静离开房间,金医生关门时演了出哑剧。“但愿,”他喃喃念着,“她那些平淡无奇的呓语对你们有帮助。”菲尔博士和巡官没吭声,直接走进那间黑暗的绿室。这房间布置成风格沉稳典雅的书房,几扇长方形窗户透进星光来。他们走过去,站在其中一扇窗子前。
“有定论了,博士?虽说距离正确解答还有些微差距。”
“没错,有定论了。”
“那么我们最好进城一趟,然后——”
“不,”菲尔博士停顿许久,“我想没这个必要。我认为我们应该打铁趁热,现在就做个实验。看那边!”
底下的花园尽管黑暗,它的轮廓依然清晰可辨。他们看见树篱迷宫里蜿蜒着白色的小径,水池周边的空地以及池里的点点荷花。不过他们注意的不是这些。昏暗中有个人拿个物品,从书房窗下溜过,然后绕向南边屋角。
菲尔博士大叹一声。他大步走向房间中央,打开吊灯开关,倏地转过身来,斗篷随着飞扬而起。
“就心理层面来看,”他带着嘲讽的漠然对艾略特说道,“今晚正是时候。就是现在了,小子。错失了这时机,我们或许就此失去所有优势。告诉你,把他们全部集合起来!我想花点时间解释一个人如何能够在四下无人的情况下在一片砂地中央遭到谋杀。接着我们只能祈求撒旦来接手掌理一切了。嗯?”
一阵轻咳中断他们的谈话,柯诺斯走了进来。
“打扰了,博士,”他对菲尔博士说。“墨瑞先生来了,他要求见两位。他说他找两位好久了。”
“哦,是吗?”菲尔博士冷笑着说。博士目光灼灼,将斗篷一甩。“他有没有说是为了什么事?”
柯诺斯犹豫起来。“没有,博士。是——”柯诺斯再度犹豫。“他说有件事让他心烦,博士。他也想见见巴罗先生。还有,关于——”
“快说,老哥!到底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博士,我能不能问一下,丹小姐有没有收到机器人偶?”
站在窗口的艾略特巡官猛地转身。
“丹小姐有没有收到机器人偶?什么机器人偶?怎么回事?”
“就是那一个,你知道的,巡官先生,”柯诺斯回答,脸上的羞愧神情几近狐媚。“下午丹小姐打电话来,问晚上可不可以把机器人偶送到她家去。我们——呃——我们觉得这请求很奇怪,可是丹小姐说有位先生要去造访她,是这方面的专家,她希望能让他看一下这东西。”
“原来如此,”菲尔博士语气平板地说。“她希望让那人看看这东西。”
“是的,博士。园丁马克尼把它的轮子修好了,我叫人用拖车把它送了过去。马克尼和帕森说当时她屋里没人,所以他们把东西放在煤炭房里了。后来——巴罗先生来了,看到人偶不见了一副焦急模样,他也认得一位这方面的专家。”
“这女巫人偶倒是老来俏啊,”菲尔博士咻咻喘着说,听不出是喜是怒。“能够在众多仰慕者当中安享余年,真是不错。再强调一次,真是不错!多么完美的女人,无私策划着一切,善意警告别人,抚慰别人,指挥别人。冷冷的眼皮下珠宝似的躲藏着时而严酷、时而柔和的眼珠——哇!”他顿了顿。“那么,墨瑞先生也对这机器人偶有兴趣吗?”
“不,博士。据我所知他不感兴趣。”
“可惜。咱们就到书房去找他吧。他在那里一定感觉十分自在。我或者艾略特待会儿就下去。”等柯诺斯离开,他问艾略特:“你对这小小骚动有什么看法?”
艾略特揉着下巴。“不知道。不过这跟我们所见到的似乎不太对盘。无论如何,我现在就回到蒙布雷吉去一趟准没错。”
“我同意。深有同感。”
“柏顿正开着车赶来。等他来了,我最多3分钟就能到达那里。万一他没——”
他果真没来。到底今晚的计划在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艾略特不清楚。宅园车库也没有车子可提供给他,因为十分凑巧地上了锁。于是艾略特只好取道树林小径步行前往蒙布雷吉。他离开前的最后一眼是瞧见菲尔博士走下大厅阶梯,拄着他的叉头手杖一步步下楼来,脸上带着某种极罕见的表情。
艾略特告诉自己不需要赶时间。只是当他登上山丘经过“画屏”树林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步履飞快。对于周遭的人他并没有多大好感,但他知道他们只是些受害者——当然如今已不再轻言上当了——受着一连串精巧骗术的愚弄,事实上这骗局并不比阁楼上那只雅努斯双面门神的面具来得可怕。这些骗术轻则令人不悦,重则构成谋杀,但终究只是骗术罢了。
他一边加快脚步,一边用手电筒左右扫射。某种根植在他血液和族性里头的东西正在他内心翻搅着。从少年时代开始他就一直在寻找一个适切的词汇来描写眼前他所见到的这类行为。这个词汇就是“邪门歪道”。
他没料想到会发生任何状况。他认为他们不会需要他在场。
直到他快要走出树林时,他听见一记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