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应我,只要我把这儿发生的事情随时向他报告,他就会守口如瓶。至少刚才是这么承诺的。至于他现在有什么想法,我就不清楚了。”
“向他报告?”菲尔博士厉声问。
“就是这屋里发生的事情,还有这究竟是谋杀或是自杀以及你的看法。”亚伦迟疑了一下。“对了,你有什么看法呢?”
菲尔博士的目光移向玄关门,确认那扇门紧闭着。然后他鼓着脸颊,摇摇头,最后又坐回沙发上。
“要是种种事实不是这么要命的单纯就好了!”他咆哮着。“我不相信事情有这么简单。我有种感觉,其中必有陷阱。同时我也很想知道,爱尔丝芭·坎贝尔小姐为何突然改变证词,说那只狗提笼是在房间门上锁以前就在床底下的。”
“你认为第二次说法是真的吗?”
“不,绝对不是!”菲尔博士用手杖敲着地板。“我认为第一次说法才是真的。可是这么一来,我们的密室问题更加难解了,除非——”
“除非什么?”
菲尔博士不理会他的问题。
“光是把那27点反复推敲显然是不够的。我再说一次:这太过简单了。一个人将房门上了两道锁,然后上床睡觉。半夜醒来没穿拖鞋(注意这点),然后从窗口跳下即刻死亡。他——”
“容我插一句,你说得不太正确。”
菲尔博士抬起头,撅着下嘴唇。
“哦?哪里不正确?”
“如果真要追根究底的话,安格斯并不是即刻死亡的。至少柯林这么告诉我。法医无法断定确实的死亡时间,只说安格斯并非当场死亡,很可能昏迷了一阵子才断气。”
菲尔博士那双小眼珠眯成细缝,原本吹过他背心前襟的呼吸气流几乎静止。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再三。
“还有,”他说。“我很不赞同柯林坚持在塔楼房间过夜的想法。”
“你认为还会有危险吗?”凯萨琳问。
“亲爱的孩子!当然有危险!”菲尔博士说。“当有人被某种我们无法了解的力量杀死的时候,总是有危险性存在的。一旦谜团解开就没事,可是目前我们并不清楚……”
他思索着。
“或许你们也发现到,我们越是努力想要避免的事情往往就这么发生了。看看史汪的遭遇就会明白。但是此刻我们面对同样的命运之轮却以更加丑恶的方式滚动着,而且有相同的危险。真理愈辩愈明!那只狗提笼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竟然来去无踪,没留下一丝痕迹?为什么箱子要有铁丝网通气孔?很显然是为了让那里面的东西可以透过铁丝网透气。但究竟是什么呢?”
各种扭曲变形的意象在亚伦脑袋里翻转。
“你想那只狗提笼会不会是障眼法?”
“也许。但除非它具有意义,否则这案子等于不成立,我们也只好作鸟兽散。它一定有某种意义的。”
“是某种动物?”凯萨琳提议。
“会在事后把箱子的钩锁扣上的动物?”菲尔博士反问。
“也许这并不太难,”亚伦指出,“说不定它细瘦到足以从铁丝网孔钻过去。不,等一下,这行不通!”他想起那只箱子的外观还有那片铁丝网。“那些网孔非常细密,就算现有最细小的蛇,恐怕都很难钻得过去。”
“还有一段小插曲,”菲尔博士继续说。“就是那个被轰掉半边脸的高地人。”
“你不会真相信有这回事吧?”
“我相信约翰·弗莱明真的看见了他所说的那个景象。这并非意味着我相信确有鬼魂。毕竟在月光下,加上塔楼高达60呎,要点小伎俩并非难事。只要戴一顶旧式苏格兰无边软帽,加上方格子长斗篷和一点化妆术——”
“可是目的何在?”
菲尔博士瞪大眼珠。他仿佛领悟了什么,有如饥渴的食尸鬼般艰难地喘息着。
“的确,正是如此,目的何在?我们不能错失这件事的重点:不在于这事牵涉鬼神,而在它为何会发生。如果真如我们所想的事出有因的话。”他说着陷入沉思。“只要知道那只箱子里装着什么东西,我们就可以欢呼庆祝了。这是我们的问题所在。当然,有的部分比较单纯,你们应该已经猜出偷走那本日记的人是谁了吧?”
“当然,”凯萨琳迅速回答。“一定是爱尔丝芭偷的。”
亚伦瞪着她。
菲尔博士极满意地打量着她,像是突然发现她的可爱似的,点头称是。
“好极了!”他咯咯笑着说。“严谨的历史研究工作所锻炼出来的演绎能力,也能运用在侦探工作上。千万别忘了这点,亲爱的,我还很年轻的时候就发现这个道理了。你说对了,就是爱尔丝芭没错。”
“可是为什么呢?”亚伦问。
凯萨琳一脸严肃,仿佛回到两天前那晚争论时的神情,连声调都变得紧绷。
“亲爱的坎贝尔博士!”她说。“想想看,多年来她对安格斯·坎贝尔来说不只是个管家吧?”
“那又如何?”
“她受到近乎变态的尊敬,绝不认为有谁能猜中她内心真正的想法,对吧?”
(亚伦差点脱口而出:“就跟你一样”,可是忍着没说。)
“是的。”
“安格斯·坎贝尔向来是个直肠子,而且还有写日记的习惯,记录着他最私密的——嗯,你知道的!”
“什么?”
“好吧。就在死前3天,安格斯签了一份新的保险合约,意在照顾他年轻时的爱人,让她不至于在他死后无所依靠。可以想见,当他把自己签这份保险合约的事写进日记时,必然会提起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理由,对吗?”
她停顿下来,眉毛一扬。
所以啰,当然是爱尔丝芭偷了这本日记,因为她害怕被人发现她多年前做了什么。
“你不记得昨晚的事了吗,亚伦?你和柯林提起那本日记的时候她是怎么反应的?当你们开始谈论时,她先是说大家都玩疯了,最后还让你们喝那瓶可怕的威士忌,借此转移话题?当然,你也的确上当了。”
亚伦吹起口哨。
“老天,你说得果然没错!”
“谢谢你,亲爱的,”凯萨琳皱着美丽的鼻子说。“要是你肯动动脑子去仔细观察,善用你一直在教导别人运用的推理方法——”
亚伦报以轻蔑的冷笑。他很想提醒凯萨琳·坎贝尔,在关于克利夫兰夫人的辩论当中,她的推理能力稍嫌不足了些。然而他决定饶了那位不幸的女公爵。
“这么说来,那本日记不见得和案情有关?”
“难说,”菲尔博士说。
“很显然,”凯萨琳指出。“爱尔丝芭姨母知道一些事情。也许是看了日记才知道的,否则她何必写信给《泛光日报》?”
“没错。”
“既然她写信给他们,表示那本日记的内容不至于危害她的名声。既然这样她何不干脆说出来?她究竟在想什么?如果日记里暗示安格斯可能是被谋杀的,她为什么不说出来?”
“除非,”亚伦说,“日记里头写着他原本就打算自杀。”
“亚伦啊,亚伦!暂且不提安格斯以前的保险合约,他怎么会签下最后一份高额合约,然后在日记里写下他计划自杀?这太不合情理了。”
亚伦默默表示赞同。
“高达35000镑的保险金,”凯萨琳吸了口气。“她却不屑一顾。为什么没人追问她这点?为什么你不追究,菲尔博士?每个人似乎都怕她。”
“我很乐意这么做,”菲尔博士注视着她说。
他像一艘驶入码头的战舰,在沙发里笨重地转身。他调整一下眼镜,眨眼望着爱尔丝芭·坎贝尔。她正站在门口,带着处于愤慨、不安和害怕遭到谴责似的表情。他们只捕捉到这表情的一瞬,之后随即消失,被一脸肃穆和坚硬如花岗岩的决心所取代。
菲尔博士不为所动。
“夫人,”他随口问道。“真的是你摸走了那本日记,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