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以前,他稳着一只手找到一根烟点上。
“等等!”菲尔博士正要讲话时,他插口道。“你该不会认为——?”
“希莉雅有罪?不,不,不!”菲尔博士说。“我的想法跟你一样。而且我觉得,如果你用了脑筋的话,就会看到真正凶手的面貌。”
此时菲尔博士把椅子推向前,一脸诚恳。
“不过问题不在于我怎么想,”他继续说,“问题在于海德雷和麦登怎么想。她写的那封长信外加星期三晚上她跟你在游戏场那段谈话(被偷听到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昨晚的事,加起来就成了她的致命伤。”
何顿深深吸口烟。
“这两位绅士,”他平静地说,“认为希莉雅毒死了玛歌?”
“是有这倾向。对。”
“这个指控光看表面就很荒谬。希莉雅爱玛歌。”
“正是!对!这我同意!”
“呃,那该怎么解释呢?她动机何在?”
菲尔博士静静说道,眼睛一直没离开面对他的坚硬如石的脸庞:
“希莉雅,”他说,“真心相信她姊姊——因为索林·马许的关系——过的日子猪狗不如。希莉雅相信这点——直到现在,这你同意吗?”
“嗯。”
“希莉雅相信她姊姊是地球上最不快乐的生物。她认为马许太太永远离不成婚,永远无法分居,永远走不开。她相信马许太太是真心诚意甚至迫切求死,正如马许太太告诉她的。所以……”
香烟在何顿的指间微微抖动。
“你是在告诉我,”他说,“这些警界强人认为希莉雅是出于‘慈悲’才把玛歌毒死的?”
“怕是如此。”
“那可是百分百的疯子行径哪!”
“对,”菲尔博士静静同意道,“他们就是这么想。”
停顿。
“哎,等等!”菲尔博士洪亮的声音权威十足——是那种可以压服何顿的权威。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何顿的脸。“你的脑袋瓜跟心里头这会儿怎么转可逃不过我的法眼。哎,嗯。而且我同情。不过,如果你现在失了理智,我们就没戏唱了。
“我说啊,”菲尔博士道,“法律证据我是没有,所以无法反驳对方强有力的证据。因此呐,除非你我可以拉希莉雅·德沃何一把,可没有其他帮手了。我们是理性的人(希望如此?),静静坐在老旧婴儿房的众多玩具之间,讨论理性的证据。咱们就来估量这个证据如何?”
“菲尔博士,”何顿哑声道,“真抱歉。我不会再犯了。”
“很好!棒极了!”菲尔博士说。
然而博士——虽然极力想露出快乐的模样——还是抽出一条红色印花手帕抹抹前额。
“首先我要请你,”他进行下去,“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是名单,”菲尔博士答道,从椅子上他身边摸出一张折起来的纸,“12月23日晚上那个有名的谋杀游戏里,所有给搬上舞台的真实生活的凶手。我按照时间顺序写下来,附上审判的日期和地点。请你看看。”
何顿照做,很公平地每个都看了。名单如下:
玛莉亚·曼宁,家庭主妇。(伦敦,1849)因谋杀派翠克·奥康纳,与其夫一起处死。
凯特·韦柏斯特,女仆。(伦敦,1879)因谋杀其雇主汤玛斯夫人处死。
玛莉·皮尔西,豢养的女人。(伦敦,1890)因谋杀情敌菲碧·霍格处死。
罗勃·布香南,医生。(纽约,1893)因谋杀其妻安妮·布香南处死。
乔泊·约瑟夫·史密斯,专业重婚者。(伦敦,1915)因谋杀3名妻子处死。
亨利·代溪禾·蓝道,与史密斯同。(凡尔赛,1921)因谋杀10个女人与1名小孩处死。
伊迪丝·汤姆森,出纳。(伦敦,1922)与其情人弗德列克·拜华特斯因谋杀其夫波西·汤姆森,一起处死。
“关于名单我不说别的,”菲尔博士继续道,“只是要声明汤姆森太太是无辜的,而皮尔西太太则该送进宽沼的大牢去才对。不过我要你特别注意名单上头一个名字。”
“玛莉亚·曼宁,”何顿说,深深吸口烟,“就是希莉雅扮演的角色。”
“对。而且希莉雅,”菲尔博士继续说,“憎恶犯罪!讨厌犯罪!有关的书一个字也不肯念!事实上,这点大伙都明白,所以她对玛莉亚·曼宁的角色一无所知,丹佛斯·洛克也只是觉得好玩而已无所谓。”
“好吧。所以怎样?”
“不过,当晚回家后,她做了个生动恐怖的梦。你记得吧,她跟你讲过?”
“我记得一些,对。”
“她梦到她站在一个开放空间的台子上,颈子绕了圈绳索头上套个白色袋子,底下是一群高声叫闹的群众,正搭着‘噢,苏珊娜’的曲调吆喝她名字。”
慌惧刺进何顿心坎。他四下看着希莉雅和玛歌小时候在旁边玩过的磨损的墙。但是他没吭声。
“这梦,”菲尔博士说,“讲的是如假包换的事实。你晓得,1849年那曲子好红。女人在马贩连恩·高尔的屋顶处死以前,暴民整晚都在唱,只是把歌词改成‘噢,曼宁太太’。”
菲尔博士再次抹抹前额。
“不过这细节,”他说下去,“知道的人可不多。查尔斯·狄更斯写给泰晤士报的一封信倒提起过——他是要抗议公共刑场肮脏没有人道。不过他只是一笔带过。知道的人……”
“肯定熟读犯罪的书?”
“对。而且绝对乐在其中——病态的那种,警方觉得。”
何顿想挤出笑脸。
“什么鬼证据,”他说,“希莉雅有可能从各种来源得知这个细节!比方玩游戏的众人之一!梦到自然难免!”
“这点,”菲尔博士说,“的确没错。不过你还看不出来吗,这种事就是会引人起疑?她在信里坚称,她和我7月11日晚间挖开墓室封印时,会有重大证据出现——所以海德雷才会兴致勃勃。
“仔细想想日期吧!就在圣诞节过后,因为希莉雅·德沃何百般恳求,我才跟她一起在地板撒了沙土,锁上门然后封印,完成整套仪式。钥匙和印玺交给我保管,由我带走。
“之后,过了6个多月,什么事都没有!她一点音讯也没有!然后,她又忽然写信问我,是不是愿意履行当初揭开墓室封印的承诺。在这同时,她也写信给警方了。怎么回事?为什么等那么久?她是预期到会发生什么事呢?天公娘娘在上!有人好奇心起,你会觉得纳闷吗?”
“不。不纳闷。”
“而现在,”菲尔博士说,“只怕我有坏消息要说。”
“好。请讲。”
菲尔博士把印花手帕摆回口袋,掏出眼熟的小小水洗皮袋。他打开袋子,往掌心倒出那只刻了印的大金戒。
“沉睡的人面狮身!”他说。
“嗯?”
“刻面下部的设计,”菲尔博士皱着眉看,“克劳福的说法是,‘像是睡着的女人’。在秘教传说里,这个图像有——呃——有个意思,应用在本案上挺适合的。说来——哼咳——挺有趣。对。我还可以拿这设计演讲起来哪:我希望啊,dignus vindice nodus(译注:拉丁文,意思是谜团值得解开)。这个设计……”
“菲尔博士,你在顾左右而言他。你像个老太婆似的颠三倒四!坏消息是什么?请明说!”
他的同伴抬起眼。
“我跟你讲了,”菲尔博士说,“今早我跟警方联络过。”
“怎么样?”
“我们在墓室找到的瓶子内含沉淀物,”菲尔博士说,“成分分析出来了。麦登已经跟内政部申请许可,要起出马许太太的尸体来验尸。”
“好极了!那会怎样?对希莉雅有什么影响?如果我们的理论没错——”
菲尔博士抬起一只手。
“药瓶上,”他说,“发现了希莉雅的指纹,而且只有希莉雅的。”
停顿一下后他补充道:
“毋庸置疑,连我自己都认为,她是刻意把瓶子摆在那儿让我们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