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的。”
“一位女士要不是绝对相信这个男人是清白无辜的话,会有这个胆子经历你今天刚刚告诉我们的一切吗?”
他假装侧耳倾听答案,然后猛地坐了下来,使椅子摇动得发出了声音。
在我们后面、旁边还有更过去一点的地方响起了低语声,就像是长草丛里的声音,你知道只集中在一件事上。玛丽·胡弥想必也很清楚;她用手指在栏杆边上画着,两眼下垂,但不时会很快地抬头看上一眼,而检察总长正好整以暇地准备开始交叉询问。她漂亮的脸上脸色变得暗红;而且好像是下意识地把身上的貂皮大衣围得更紧一些。没人敢说她这种精神上的麻醉剂还能让她撑上多久。她把检方的案子重创了很多部分,让人发现安士伟那些显然乱七八糟而愚蠢不堪的证词却可能正是实情。陪审团也很明显地有这种想法。可是低语声就像树林中的嘈杂声似的响了起来,还有人很直接地问他们会不会拿照片让我们看。我注意到保留给新闻记者的座位现在几乎全空了,可是我却记不得看到他们之中有谁匆匆忙忙地出去,这可成了英国每个家庭里的头条新闻和话题。
“当心,好戏来了。”艾芙莲低声说道。而华特·史东爵士站起来做交叉询问。
大概再没有什么比得过这位检察总长所表现出的同情和关切,他的声音充满说服力。
“相信我,胡弥小姐,我们非常欣赏你在这件事上的真诚,以及你肯出示那张不寻常照片的勇气。同时,我相信,你也毫不迟疑地摆出各种姿势拍了一打照片吧?”
“十一张。”
“很好,十一张。”他又等了一会儿,把几本书在桌上排成整齐的一条线。“你刚刚作证的所有这些事情,胡弥小姐——我想在凶案发生的时候你都知道了吧?”
“是的。”
“我相信你刚才说,听到你父亲的死讯之后,马上由索塞克斯赶回来,当天晚上就回到了家里吗?”
“是的。”
“的确如此,”对方说着,小心翼翼地又把另外一本书推过去排好,“可是无论在当时,或是其他时候,你都没有向警方提起你刚才作证时说过的那特殊的状况?”
“没有。”
“你有没有向任何其他人提起呢?”
“只告诉了——”她向H.M.比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胡弥小姐,要是你当时把这个消息告诉警方,说明安士伟上尉企图勒索你的话,就没有必要把照片拿到法庭上来了?也不必让自己受到这样羞辱的询问?”
“嗯,我知道。”
“哦,你知道?”华特爵士问道,他很有兴趣地把话说得快了起来,望着书本的两眼也抬起来了。
“是的,我——考虑过。”
“我想这对你来说一定是很不愉快的经验吧?”
“对,是不愉快,”那女孩子回答道,她的两眼看来神色紧张。
“那当初你为什么不提起这件事,不用弄到这个地步就可以帮被告大忙呢?”
“我——”
“是因为你相信被告想必有罪;所以这些照片和他实际的罪行没有关系吗?”
H.M.很辛苦地站了起来。“尽管我很佩服我博学朋友这样关切别人,我们还是想知道这个问题到底要问什么,检方现在是不是接受——我们也一直在强调——在安士伟先生和安士伟上尉之间弄错了,而死者要制服的是这个而不是那个的事实呢?”
华特爵士微微一笑。“并不尽然。我们承认有照片是事实;我们也承认照片是安士伟上尉拍的;可是我们必须否认这两点和我们手上这件事——也就是被告究竟有罪还是清白无辜——有任何关系。”
坐在我旁边的艾芙莲用手肘用力地顶了我一下。
“他们现在当然不能再反驳这一点了吧?”艾芙莲问道,“哎,在我看起来,明白得像太阳一样。”
我告诉她说她有偏见。“史东相当诚恳,他相信安士伟是个一般常见的凶手,在证据前面想要脱罪。他要让大家知道那个女孩子只是在说谎来替他开脱;证明雷金纳并没有勒索的企图;而且他们只是努力想建立一个辩护的理由。”
“哎,我听起来这话很蠢,你会相信吗?”
“不信;可是你看看陪审团里的那两位女士。”
各方投来的不满眼光让我们闭上了嘴巴,检察总长继续询问。
“也许我没有把话说得很清楚,”华特爵士说,“让我再试一次。你今天在这里告诉我们的所有事情,在被告遭到逮捕的时候就可以说出来吧?”
“是的。”
“这些话在当时不就和我这位饱学的朋友现在希望我们相信的那样一样有价值吗?”
“我——我不知道。”
“可是你并没有提起?”
“没有。”
“你宁愿(胡弥小姐,请原谅我的用字,可是我怕这是必要的),你宁愿在这里暴露你自己也不先把这事说清楚吗?”
“这话说得太重了,华特爵士,”法官语气凌厉地插嘴道,“我必须提醒你,不是道德裁判所,我们在过去已经听了太多让人在这种印象下不胜负荷的例子,所以我觉得必须再提醒一次。”
对方鞠了一躬。“遵命,庭上,我个人的看法倒觉得我还在交叉询问的范围内……胡弥小姐,你告诉我们说,在一月三号礼拜五的傍晚,安士伟上尉离开富瑞安去伦敦,为的是第二天要去见你的父亲?”
“是的。”
“其目的是要去取勒索的钱?”
“是的。”
“那他为什么没有去见你的父亲呢?”
证人张开嘴,又停了下来。尽管她看来很脆弱,但到目前为止,她还很能撑得住。
“让我把这个问题再说清楚一点。好几位证人都作证——事实上,是我这位饱学的朋友施压作证——说星期六整个白天,除了已经说到的之外,你父亲都没有客人,没有来信,也没有接到电话。安士伟上尉既没有接近他,也没有试着和他联络。你怎么能把这个情形和你所说的安士伟上尉因为你宣称的目的而赶赴伦敦的事连在一起呢?”
“我不知道。”
对方将手伸了出来:“我可以告诉你,胡弥小姐。四号星期六那天,安士伟上尉根本不在伦敦。”
“我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
“胡弥小姐,你是否能认可我的说法——这是引用调查与本案相关各人士行踪的警员所提的报告——在星期五傍晚,安士伟上尉离开了富瑞安,开车到洛契斯特去看朋友,一直到星期六将近午夜时分才抵达伦敦呢?”
“不会!”
“你是否能进一步认可我的说法,就是他在富瑞安向好几个人说过他打算去洛契斯特,而不是伦敦呢?”
没有回答。
“你至少会同意说要是他人在格契斯特,就不可能在伦敦吧?”
“也许是他骗了我。”
“也许是他骗了你。让我们再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件事。那些照片,你告诉我们说是一年前拍的?”
“差不多,也许再早一点。”
“在那之后你过了多久就和安士伟上尉断了关系?”
“不久,一个月左右吧,不很久。”
“在之后那么长的时间里,他有没有向你要过钱呢?”
“没有。”
“或是用那些照片对你做过其他方面的要挟呢?”
“没有。可是难道你在他从这里跑出去的时候,没有看到他的脸吗?”
“那不是会让我们注意的事,胡弥小姐。不过,我倒是可以想得到那位先生为什么会很尴尬的原因和勒索毫不相干——你能吗?”
“不必回答这个问题,”法官说着把笔放了下来,“检察总长刚刚已经说了那不是会让你注意的事。”
“那,你刚才告诉我们说,这么长的时间里,安士伟上尉从来没有勒索过,是吧?”
“是的。”
“你知道发誓的意义吗?”
“当然。”
“我可以告诉你,所谓安士伟上尉的勒索行为,以及你父亲所谓要把他‘制得服服帖帖的’,全都是从头到尾捏造出来的。”
“不是,不是,不是!”
华特爵士动也不动,用温和的神色看了她一阵;然后摇摇头,耸下肩膀,坐了下来。
如果有谁以为H.M.会再度询问证人,那这个人可就要失望了。H.M.带著近乎无聊的神态站了起来。“为了让这件事一次弄个清楚,”H.M.非常清楚地说道,“传彼德·奎格利博士。”
我确定之前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个名字,而且就是最近的事,可是走进证人席的却是个陌生人。他是一个相貌堂堂的苏格兰人,神色沉静,说起话来每个音节郡很清晰。虽然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却让人觉得他要老成得多。H.M.以他一贯随便的态度开始问话。
“你的全名是什么?”
“彼德·麦克唐纳·奎格利。”
“你是不是毕业于格拉斯哥大学医学院,又在萨尔斯堡大学修得科学犯罪学的博士学位呢?”
“是的。”
“呣。你由去年十二月十日到今年一月十日之间的工作情形如何?”
“我受雇在崔甘农医师设在苏瑞郡泰晤士狄村的私人疗养院中担任约翰·崔甘农医师的助理。”
“你怎么会到那里去的?”
“我说明一下,”奎格利字斟句酌地说,“我是国际医学会的成员,在英国受精神医学会的聘雇,目的是调查有关精神科开业医师在一般情形下难以证实的谣言或指控。”
“你接下来要告诉我们的这些事实是否包含在你呈交英国医药管理委员会的报告里,而且已经得到那个机构的认可了呢?”
“是的。”
“你和死者艾佛瑞·胡弥相识吗?”
“是的。”
“你能不能告诉我们雷金纳·安士伟上尉是不是想由死者那里勒索金钱呢?”
“据我所知,的确是如此。”
“很好,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对这件事所知道的一切?”
“在一月三号,礼拜五那天——”
证人的第一句话就被法庭里所起的骚动,还有艾芙莲的低语声所淹没。这可是一个他们无法动摇其信用的证人。H.M.极其悠闲地把检方的案子拆得粉碎,他让他们爱做多久的交叉询问就问多久,也不再重问证人,然后摇摇摆摆地继续走下去。我又想起了那首歌里的那几句歌词,就是H.M.引用过的,现在看起来不像是副歌,反而像是一个公式:“从发现之点到关键之处,从关键之处到观看之景,从观看之景到晨间的捕杀。”
“在一月三号,礼拜五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