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2 / 2)

我的前妻们 约翰·狄克森·卡尔 3585 字 2024-02-18

“我猜他们一定都已厌烦透顶。”

“一点不错!”贝莉尔猛摇着头,“而且他们总是要用不同的方式去演绎,总之非要和我教给他们的方式不一样,越新奇越好,结果搅得一团糟。还有,他们常常莫名其妙就乐不可支地咯咯乱笑起来,甚至还多次对着彼此的脸蛋狂笑不已。你看看他们都演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看看!”

对丹尼斯来说,台上的表演和以前看过的倒没有什么不同。但在这浮华戏剧的面具背后,他多少也瞥见了几分人性的本质,以及彻头彻尾的兴味索然和神经紧张。他扭头看了看同伴。

“贝莉尔,你刚才不是说,”他提醒道,“布鲁斯要排练什么新剧目来着?”

贝莉尔有一阵子闭口不言,只是耸了耸肩。舞台上的声音还在隐约传来。

“天知道,”她说,“我是不介意布魯斯扮演一名凶手的啦。”

“一名凶手?”

“是啊。一方面,这对他来说是个可喜的变化,他原来总是扮演那些文绉绉的上流贵族,一头扎进一个下层家庭里——上帝呀,亲爱的,一出家庭肥皂剧在英格兰总能立于不败之地!——然后一举解决所有纠纷,并且在第三幕中发现他早已爱上了那个他一直视做挚友的女孩。”

贝莉尔低声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而丹尼斯觉得这个话题本不至于如此逗趣。

“可是,”他猜测道,“你却不太喜欢这出新剧?”

“正相反,丹尼斯!它的主题棒极了。所以绝不能粗制滥造。这也就是为什么……”

“嘘!”

这嘘声的回音在黑暗中循环往复,蛇一样蜿蜒游动。几张恼怒的脸都凑了过来,抗议他们在观众席最后这个角落的喋喋不休。

“跟我来吧,”贝莉尔小声说,拉住了丹尼斯的手臂。

他们绕到左边,经过最前面那排座位,穿过通往后台的铁门。丹尼斯甚为尴尬,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脑后火辣辣的。面前就是高高的舞台投下的暗影,有股灰尘的味道,演员们的话音仿佛脱离了肉体般从天而降,他好不容易才定住神。

他们发现布魯斯·兰瑟姆的化妆室空荡荡的,只有化妆师托比在,而他正准备出去给兰瑟姆先生准备啤酒。

“坐吧,”贝莉尔将头巾和外套扔到沙发上,“你得准备准备,好好教训教训他。”

化妆室虽然宽敞,却通风不畅,看着很像旅馆里一间家具齐备的起居室,不过比较特殊的是梳妆台前的那面大镜子,还有那个冷热水俱全的洗手池,以及嵌在墙内、被一袭花帘子遮住的衣柜。柔和的黄色灯光颇为舒适。舞台上的声音传到这里已经非常朦胧,恍若来自尘世之外。这轮演出期间布魯斯·兰瑟姆的吉祥物是一只斑点狗,它躲在梳妆台上的化妆用品中间,用那无神的玻璃眼珠凝视着他们。

丹尼斯躺进一张套着棕色皮面的安乐椅,把帽子、雨伞和手提包放在旁边,对着贝莉尔皱了皱眉头。

“你刚才说凶手什么什么的,”他重拾之前的话头,“到底是什么意思?一出悬疑剧吗?”

“不,不,不!是根据罗杰·波雷的真实案例改编的。你听说过罗杰·波雷没有?”

丹尼斯吃了一惊,坐起身来。

“你该不会是说,”他半信半疑地问道,“布魯斯打算扮演罗杰·波雷?”

“没错。不过在剧中他当然会用另一个名字。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这事有点可怕,贝莉尔。你知道,波雷很可能还活着。”

“而且,”贝莉尔笑道,“警方仍然在寻找他。他一旦落网,必上绞刑架无疑。我想他总不至于还有机会以诽谤罪起诉我们吧。”

“话虽如此,不过要是你的女主角某天晚上发现他就在她的化妆室里,可也不是什么好事。再说你要怎么解开那个谜团呢?”

“什么谜团?”

贝莉尔推开那张高至她肩部、光滑的黑色椅子,她坐在沙发边沿,双手扣住一边膝盖,全神贯注,深蓝色的双眼活力十足。

“亲爱的贝莉尔,听好了!罗杰·波雷至少杀了四个女人。”

“真恐怖!”贝莉尔梦呓道,“观众会兴致勃勃的。”她用力地点点头。

丹尼斯没有理会这句话,接着说下去:

“波雷总是盯上那些举目无亲的女性。他的第一名受害者是一位牧师的女儿,第二名是个学音乐的学生,第三名是个算命者的助手,第四个……唔,他们一直没査出她究竟是谁,以及她的详细资料。”

“丹尼斯!你怎会了解得这么具体?”

“说来也巧,我有个朋友就是苏格兰场负责这个案子的。”

“哦呃!”贝莉尔喘了口气,瞪大眼睛,反应像个小孩子一样。她直起身来,显然深受震撼。

“关键在于,贝莉尔,波雷杀了这些女人。然后他以某种黑魔法般的方式将尸体处理掉了。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埋了她们,也许吧,”贝莉尔漫不经心地答道,就像从未遭遇这等恐怖之事的人一样,“估计是埋了,怎么都行。”

“我看并非如此。”

“为什么呢,亲爱的?”

(他真希望她不要像对所有人那样,这么随随便便地就叫他“亲爱的”。)

“马斯特司总探长不愿透露太多关于最后一次谋杀的信息。”他说,“这些铁证是绝对保密的。如果要让波雷伏法,那是最有力的一张牌。我只知道他们拥有一名亲眼看见第四位受害者尸体的证人。

“问题是,这根本不可能!谋杀当晚,两名警官从头到尾都在监视那座房子,他们可以证实,从那女人死掉到第二天早上他们破门而入这段时间里,除了波雷本人之外,再没有哪怕是一个鬼魂从房子里出来。被害人在屋里,一直在里面。但是,当他们进屋时,波雷早已经毁尸灭迹了。”

“我……我可不知道这些,”贝莉尔有点烦恼,但她很快摆脱开来,“而且,不管怎么说,这都没关系。”

“没关系?”

“与我们这出戏的目的无关。”

贝莉尔站起身来,双臂环抱,开始在这间铺着柔软地毯的屋子里来回踱步,步伐紧促而僵硬。她又深深陷入冥想状态。

“假如,”她喊道,“假如布鲁斯能答应把那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结局改一改就好了,我应该能给设计一个更好的。”她停了下来,“丹尼斯,最重要的还是波雷这个角色。我一直在琢磨这一点,既深恶痛绝,又禁不住被其吸引。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丹尼斯咕哝着:“他不正常,这毫无疑问。”

“没错,但是,”她犹豫着,“我是说,他靠什么谋生呢?他怎么看待那些女人?他有没有同情心?比如,当他们刚刚……之后,他在黑暗中躺在她身边时,脑子里在想什么?……我没吓到你吧?”

“该死,你这女人,我早就不是穿开裆裤的婴孩了。”

“对,不过亲爱的你真是个迟钝的慢性子呀。”贝莉尔突然冲过来拍了拍丹尼斯的脸颊,状甚亲昵,又突然抽开身去,继续严肃地来回踱步。倘若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不是如此真切的话,他肯定会大发一笑的。

“要是布魯斯保留了那个糟糕的结尾,我就不插手了,我不管了!”她急不可耐地宣称,“但我真想会一会波雷,了解一下他的内心。你知道么,丹尼斯——”她转过身来,“我说过,他怎么处置尸体都无所谓。因为这出戏的主旨,并不是波雷犯下罪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而是——在那以后他怎么样了?”

<hr/>

①亨利·埃尔文爵士(Sir Henry Irving,1838——1905),英国著名戏剧演员,后还参与戏剧制作与剧院经营,在戏剧界有很高声望,拥有剑桥大学、都柏林大学、格拉斯哥大学的荣誉学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