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局(2 / 2)

镜中玦 佚名 4230 字 3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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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没明白吗?」长隐站在他跟前,轻声道,「她以心魂祭祀,寻求女娲的帮助,而你,搅乱了天道,才给了女娲现身的可能。」

天道自己都乱了,还怎么约束发誓的人?

「呵呵……」天帝却笑了起来。

长隐不欲多言,胜负生死皆定,他该拿北辰星珠了。

天帝猛地喘了一口气,咳出一大口血沫,突然问道:「你知道……我也有名字吗?」

长隐盯着他,没出声。

天帝笑容染血,从头发开始,一寸寸燃烧起银白火焰,说:「我本来是有名字的,但……咳咳,没有人知道。我是天道的选择,是天帝,是六界之主,却不是我自己。」

长隐平静地说:「你大概忘了,我即众生,众生即我。既是天帝,便应秉持天道,大道无名方能长养万物,心澄神清方能六欲不生。天帝本来就是不存在的化身,一旦开始寻求自我,有了私欲,你便不再是你,自然也不再是天帝。」

天帝没有太大的反应,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我……生于天地,名为……」

可惜,他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如一片燃烧的雪花,沉默着逝去,唯有眼神如风,最后一次,在这世间徜徉。

在最后关头,青罗爬了过去,每接近一寸,她的身体和魂魄就被天帝身上的神火所灼伤,她却义无反顾地来到了他的身边。

她没有拥抱或嘶吼,只是静静地停留在他身旁,天帝的意识消散前,对她露出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笑。

他已许久未曾真心笑过,他才现身于世间,懵懵懂懂的时候,总是莫名地微笑,那时,万物众生在他眼中都是那么欢欣可爱,哪怕是一滴露水,一只小虫,抑或是——一盏残灯。

他曾捡起一盏残灯,将她捧在手中。

他曾偶遇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女子,她人首蛇身,喜欢坐在水边的树下,用泥土照着自己捏人,他觉得这很有趣,帮她把泥人变得更有趣。

他曾耗费无数心力,划分六界,又不厌其烦地筑起一道道壁障,希望众生都能活得安稳,互不干扰。

那他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呢?

大概是独踞云端万万年,太冷太寂寞了,所以就想要抓住些什么……可到底还是什么都没留下,连名字也不曾被人知晓。

天帝消散了,无影无踪。

但云端神座,永远不会空缺。

一切都燃烧殆尽后,只剩下一颗幽幽旋转的玉珠,这就是北辰星珠。

长隐握住了它,北辰星珠像有生命似的,自动融入身体,成了心脏。

他的力量彻底圆满,双眼清澈,发丝乌黑——终于成了天帝。

而不孤立刻回到了我的身边:「曦曦?曦曦,你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勉强开口:「事情……解决了吗?」

「嗯!解决了解决了……」不孤抱着我,用力点头,同时不断地向我注入灵力,试图为我疗伤,但毫无作用。

「怎么会这样?」他的手开始颤抖,神情惊恐,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滚落,好似心头血泪。

他自己也遍体鳞伤,一身黑袍血煞满满,但怀抱和眼泪,都是那么的温柔脆弱。

我痛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想休息一会儿,可我刚一闭上眼,不孤就在我耳边哭起来,边哭边叫我的名字:「曦曦,曦曦你别丢下我,曦曦!」

实在无奈,我又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地安抚他:「我没死……别哭了,傻子……」

「让她睡吧,她太累了。」长隐走过来,衣袍如新,不染纤尘,更没有一丝伤口,「心魂缺失,恐怕要回灵山修养。」

不孤脸上挂着泪,却又尽力展开一个笑,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小心翼翼,如同对待易碎的瓷器。

他依依不舍地说:「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会送你去灵山的。」

我终于得以安心地闭上了眼。

在我沉睡的时候,原本暗淡的北辰星,重新明亮,混乱的天道回归正轨,六界壁障被重新修补,人间的生气也在慢慢恢复。

似乎除了换了个天帝外,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而我……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梦境,那条河边。

天色昏暗,微微泛蓝,搞不清到底是傍晚还是黎明。

我望着缓缓流淌的河水,甚至有些怀疑,是否我所经历的那些惊心动魄的生离死别才是一个梦。

也许,一切都只是我在河岸边,无聊时的臆想。

没有新旧天帝,没有朋友的背叛,没有……没有不孤。

像上次一样,女人从我身后靠近,轻声细语:「你该回去了,有人在等你呢,等得太久了,他会哭的。」

「我知道。」我想起不孤,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笑,「他心太软了,动不动就落泪。」

「傻孩子,心软的是你啊……」女人靠得更近,我几乎能感觉到她冰凉的鳞片,「回去吧。」

我的情绪又低沉下来:「你要走了吗?」

「我一直都在,别害怕,你已经是个自由的人了。」

话语如烟,轻轻地飘散在耳畔,像风的叹息,又像一个未完成的拥抱。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灵山莲池中睁开了眼,逢春和不孤同时伸出头来看我,异口同声地说:「你醒啦?」

「嗯。」我坐起身,感觉浑身轻盈,如肋生双翼,就是还有些头晕。

逢春说:「你虽醒了,但心魂始终不全,往后最好常住灵山。」

「哦。」我点点头,还有些发愣,看到不孤捧着个蛋,拳头那么大,蛋面光洁雪白。

「这……」我迟疑地看了看不孤,又看了看逢春,问道,「这是你的蛋吗?」

我是睡了多久啊?逢春都生蛋了?

逢春无奈地笑:「怎么可能,这是你那位朋友。」

不孤在一旁开口:「曦曦,这是小龙哦。」

我闻言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谁?」

不孤奇怪地看着我:「小龙啊,你不认识了?」

我:「……我认识的小龙似乎……是一个长条。」

不管是蛇还是龙,都不是这么圆滚滚的样子。

不孤解释:「他那天过度透支力量,变成一颗蛋啦,我怕他突然破壳,所以随身带着。」说着,他还把蛋举起来,「你看,能看到里面的小小龙了哦。」

小小龙……听起来好像还挺可爱,不过,要是被小龙知道你这样叫他,他会气得翻白眼吧?

我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世事太无常,真是瞬息万变。

但不管怎样,我和不孤就在灵山住了下来,托逢春的关照,我们两人,哦不,两人一蛋,独占一个山头。

不孤的尾巴也长出三个毛茸茸的小团子了,摸起来软糯十足,手感绝佳。

两个字,舒服。

我舒服,他也舒服。

至于小龙嘛……

不孤专门铺了一个窝,将他放在另一个房间,每天都去看他,还在蛋的面前放了很多糕点水果,怕他万一突然破壳,找不到吃的。

非常细心,但是,恕我直言,那感觉好像在拜神上供。

就是不知道这位蛋神,什么时候才能破壳。

三月三,百花仙子举办了春日宴,邀我们前去。

临走前,不孤还去看了小龙,轻轻地敲了敲蛋壳:「小小龙,我们出门啦,你在家看门哦。」

我倚在门边,想着要是小龙醒着,大概会说「老子又不是狗!」这样的话吧。

想着想着,我就忍不住笑起来,催促不孤:「走啦,人家都等着了。」

这次宴席在百花宫的园子里,一条小溪曲折穿行于园中,溪岸上青柳垂条,粉桃盛开,小溪两边分别摆了桌案,溪面不到两尺宽,所以即使是隔着一条溪流,面对面也不会疏远。

我们果然已来迟了,席上众人都已落座,百花仙子走过来牵起我的手:「相识这么多年,往日我们不敢亲近,如今终于可以坐在一起吃酒了,以后也要常来。」

她真是漂亮极了,雪白的肌肤,明艳雍容的五官,轻轻一笑也引人心折。

我也跟着笑起来:「以后日子还长呢,我经常来,你恐怕又要烦我了。」

「我还供不起你一点吃食吗?」百花仙子被逗笑。

不孤今日把头发束成了一个马尾,透出干净利落的少年意气,他认真地说:「曦曦吃得不多的,我吃得多一点。」

「你们两人一起来,我也不怕。」百花仙子说着,将我们带到位置上,打趣道,「落座吧,我看看你们能吃多少。」

因桌案都摆得很近,又是盘腿而坐,所以大家都是手靠着手,膝盖挨着膝盖。

席上推杯换盏,纵情谈笑高歌,虽无丝竹管弦,却尤为自在随性。

不孤有时分给我一个鸡腿,有时跟一旁的人说话,别人对他好奇,他也对别人好奇,两下里,竟是说不完的话,比我还融入这场宴席。

我本来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份热闹,不经意地抬头看见对面的人竟是长隐,有些惊讶。

毕竟他如今已是天帝。

他正和西河神素商对饮,神光清澈,在他眼底流转,却丝毫不显孤傲。

看到这一幕,我才明白,他是天帝,也是那个在客栈的厨房里,与我们同饮鸡汤的朋友。

「你感觉如何?」身旁突然有人发声。

我闻言转头,是月神,她一向沉默寡言,此时却主动开口。

是问我对长隐的看法,还是我的心情呢?

我略微思索,笑答:「挺好的。」

她与我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也跟着笑起来,点头:「嗯,是挺好的。」

说完,用酒杯碰了一下我放在桌案上的杯子,没等我反应,便自顾自地抬手饮下。

我微愣,肩上又忽然一沉,低头一看,原来是不孤,他靠在我肩上,轻轻地蹭了一下,嘟嘟囔囔:「曦曦……你身上好香啊……」

他是头一次喝天界的酒,不知轻重,人家喝,他也喝,竟喝得有些醉了。

我无奈地说:「你醉了。」

「我醉了……」他傻傻地重复,然后抬头看我,面容微醺,眼底泛出水光,在少年人的青涩中透出一点不自知的媚意。

他虽然承认自己醉了,但仍然坚持:「可是,你真的好香嘛……」

我忍不住笑起来,低头吻在他的眼皮上:「香的不是我,是桃花。」

正此时,和风起,吹得花落如雨。

落英缤纷,片片朵朵,似一阵粉色的雾气,一多半都落进了溪中,流水潺潺,携花而去。

聚散无常,当惜眼前人,不负好春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