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娘子回头诧异地盯了他一眼,又慢慢转过头去望着水,声音轻柔:「那你再看看这水,多清冽,一定…」
公子说:「看着清冽,实际上不知藏污纳垢多少,我方才才看见两个小儿,站在那河水上游的地方方便,等会可能就顺着河水飘下来了。」
小娘子捂着胸口,望着上游那端,脸上的表情无比复杂。
那公子还在一脸义正言辞的补充道:「说到这个,我方才还看到两个农夫,担着一担肥料从那边过来施肥,路过这小河,不小心哗啦啦倒了一半进去,你可闻到那股味道?没闻到也不打紧,约莫着过一会就能飘过来了。」
小娘子脸色煞白地往船里面又坐了坐,那公子说完,又一脸严肃地转过头来问:「老伯,你说我说的可对?」
老罗仔细想了想,道:「公子说的倒是没看见,不过老伯我倒是知道,每天都会有些个农夫会担肥从这儿经过去浇菜地,偶有失手也是正常。要说这些个人啊,最是不注意,见天的往水里扔脏东西,乡下人,这杀了鱼的鱼肠子啊猪尿泡啊。不要的全往里扔。」
「就像前几天上游,附近的铁柱喝醉了酒渡河,走到半路船一晃,哇啦啦地就往河里吐,酒啊菜啊,飘的河岸都是,吐了一晚上呢。」
「哇!」
那小娘子捂着胸口,往河里吐得稀里哗啦的,脸色惨白惨白。
那公子立马上前扶住她,道:「可是不舒服了,快往里坐坐吧,别再靠着船帮了。」
小娘子虚弱的点了点头,认命地站起来,任由那公子一步步把她扶回船舱。
又一阵风刮过来,掀起船帘纷飞,老罗仿佛看到那公子扶起小娘子往船里走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容。
他用力地眨了眨眼,又揉了揉。
啷个回事嘛,眼前那张风月俊朗的脸上,分明还是一派关切,丝毫看不出别的表情哇。
哎哟,人老啦!眼睛真的花啦,看来等会上了岸,得让镇上的薛神医看看了嘿。
38
一路上有惊无险的,总算平安把许知晚送到了目的地。
我望着面前平静无波的洛水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向来是不相信鬼神的,梦自然也是不会当真,但今早来到河边,可着实吓了一跳。
这条河的样子,竟然跟昨天梦里梦见的一模一样。
名字又叫洛水河…落水河…结合昨晚梦境内容,和许知晚这几天的反常形容,还真怕她是一时想不开了,要去投河。
许知晚唤我道:「三殿下?三殿下?」
我回过神来,望向她,道:「何事?」
她说:「已经到了,你要走到哪里去?」
没成想思索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半山腰,她停在一个院落面前,而我还晃神走到了前面。
许知晚把院落的门轻轻推开。
木门微敞,这小院里面收拾得十分整齐,看上去像是没有人住,却也不见杂花斜草,院内摆着石桌石椅,阴在树下,疏出几支桃花,遥遥印着朝阳。
院落背后坐着一大片竹子,风一吹,就引起竹枝哗啦。
我道:「这个地方倒是很清净,你是怎么找到的?」
许知晚没说话,她轻门熟路地跨过门槛,拐进院内,推开房门。
我跟着走进去,房子用石块垒成,间以木隔,隔窗又多,走进去之后山后朗朗吹来疏风,桃花阵阵飘了进来。
许知晚钻进了厨房,拿出两个粗瓷碗,冲我笑笑说:「水还没有烧,等会再起火,先给你筛两碗井水,我这口井出的是甜水,比那条河干净多了。」
她领我走到院旁的井口,井水幽幽,用木桶打起来,将粗瓷碗用水荡过三遍,再筛起一碗来递给我。
我捧起碗来喝了一口,井水入口生凉,细品之下确实是有些甜,我冲她笑笑,道:「确实是清冽。」
许知晚喝了一口水,脸上漾出满足的笑容,道:「这算什么,等到了夏天,结了西瓜,把西瓜放进这个井里去冰一冰,再捞起来,那才叫清甜呢。」
「还有秋天,捡上山上一些枯枝,架个火堆,就可以烤红薯了,这后面中了一大片红薯呢,每年都结着甜果儿。甜得都拔丝儿了。」
「到了冬天呢,山上兔子都冻怕了,一摸一个准,就可以烤兔子肉吃啦。」
她转过头笑眯眯地望着我:「你看看,我这个地方可不错吧。」
我点了点头。
她又笑眯眯问我道:「三殿下,你说我还有几天可活?」
我没说话,她又笑了笑,说:「我想死在这,可以吗?」
39
她说到死字,我的心里揪了一揪,问道:「为什么?」
许知晚走到石桌面前,就着椅子坐下,桃花瓣儿打着卷落在她鼻子上,她顶着个粉鼻子瓮瓮地跟我说:「这是我娘生前留下的。」
她把桃花从鼻子上拿下来,放在掌心里,目光顺着我的肩膀,像是飘得很远,她说:「我娘呢,小时候淘气,我外公就说让她静心,把她送到舒静庵里,让里面的大尼姑们带着她念佛,结果佛没念成,反而这山上的日子让她过得越来越野。」
「后来她出了庵,反而对这山上的日子念念不忘,就拿出自己的梯几,托人在这山上造了这个小院落,时不时过来小住两日。
我外公家教严,我娘只能每次偷偷来,嫁给我爹之后,更出不来了。」
「小时候呢,我也淘气,她就带着我来这山上玩,有一次和我爹吵架了,带我来这住了两天呢,白天就和我娘上山打兔子,晚上看星星,我娘就摊在这院子的竹椅上,喏,就是你站的这个地方,吃个西瓜噗噗吐籽,跟我感慨说:
『哎,囡囡啊,你娘我要是不是个女的,是个男的,该有多好啊,这种自在日子,我想过多少天就过多少天,不像做女人,又要嫁人,又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要三从四德的。」
她把掌心里的桃花「噗」地一声,吹得很远,说:「是啊,为什么做女人,一定要温柔恬静,做女人就不能自由自在,做女人就只能束手束脚,呆在深宅大院呢?」
我望着她道:「照你说的那个标准来的话,那你本来也就不像个合格的女人。」
许知晚幽幽地把眼光扫过来。
我:「……你继续。」
许知晚把目光转过去,问我道:「三殿下,你可信轮回一说」
我道:「我对鬼神之说并不是很通。」
话一出口,又想到昨天做的梦,顿了顿,又道:「但万事都皆有可能,既有这种说法,想必也有一定的道理。」
许知晚往椅子上一靠,喃喃说:「小时候,我去逛庙会,一个道士在台前说,万物皆有定时,一切都有个额度,超过了,自然要去弥补。就好像上辈子谨小慎微的,下辈子一定豪爽大胆,上辈子欺凌弱小的,下辈子就一定受人欺负。」
「照这个说法,不知道上辈子一声谨小慎微的做女人做够了的,下辈子,会不会去做男人了。」
庭院里风飒飒起,把她的额前刘海吹乱在风中,我开口问她道:「你这几日日日绣花,拿捏嗓子说话,就是为了下辈子不做女人,去做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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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许欺负我的许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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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蔻已被煮成粥
许久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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