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相望抵天涯
长门怨:白月光废后的崛起生涯
「王妃娘娘岂不知有一句话,叫『哀莫大于心死』,皇后娘娘故去,阖宫上下最悲伤的莫过于陛下,同这悲伤相比,追究谁是凶手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再则,惩罚一个人也不见得需要大动干戈。」
在她看来,陛下不是不想派人查明,而是他心里已经认定,这宫里头活着的所有人,都是害死皇后娘娘的凶手。
是以,他才会对那大火的起因无动于衷。
「你是他的妃嫔,又爱慕着他,自然处处为他说话。」秋雁不为所动,往日里看着陈宝林沉默寡言,还当她是个怯懦的女子,想不到她倒是聪慧得很,怪不得姐姐那时总喜爱带着她。
同聪明人说话,真是省了不少口舌。
不过,饶是陈宝林说到这步田地,长孙秋雁该不松口的还是没有松口,瞧她喝完了一盏茶,也不叫人给她续上,这便是要逐客了。
陈宝林言尽于此,本也没打算能说得动江都王妃松口,只是在离去时目光静静扫过她的手背,好意提醒道:「如今天儿有些热了,王妃娘娘手上的伤还需得好生医治,免得将来留了疤痕。」
秋雁哼了一哼,没有回她,却下意识将手缩了一缩,掩在大袖之中。
「她说了没有?」宣室殿里,君王喝了满满一碗苦汤药,皱着眉头问苏闻。
苏闻接过他手中空碗,另换了一杯水递过去,弯着腰回道:「王妃娘娘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想是她连宝林娘娘都不信了。」
「呵,倒是个硬骨头。」
刘昶目中波光冷凝,他万分确定,长孙秋水定然还活着,但她人在哪里还需得好好找一找。
「要不,就让人去江都王府搜一搜吧?」
再这么等下去,真不知君王还有多久的耐心,况且,江都王妃实在是狡猾,万一等下去外边的人再把皇后娘娘给迁移了,那可就麻烦了。
刘昶摆一摆手:「江都王是朕的同胞兄弟,朕岂可派人去搜他的府邸?」
设若叫外人知晓,还当是他们兄弟之间生了嫌隙。
再则,秋水在宫中遇难一事还没有传扬开,外头只知道宫里偏殿遇着天干物燥,地龙里的炭火烧着了木料以致房倒屋塌,砸住了一个宫人,却不知那宫人就是秋水。
长孙无垢几次三番过来,也是猜测着或许是秋水出了事,他屡次不见,长孙无垢没有确切的消息也不好直奔到御前替秋水讨个公道。
不能去搜江都王府,江都王妃又咬紧了牙关不说,那……还能怎么办?
苏闻疑惑了,刘昶思量半晌,方道:「再等两天,待江都王来了再说。」
「你说什么?谁……皇兄要封谁为长安王妃?」
淮南王府中,江都王刘旭一杯酒还没端起,就被淮南王刘阳一句话吓得泼洒了一地。
刘阳也觉他真是心宽得很,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跑来同他喝酒,不由重复一遍道:「我说,长安大街小巷都快传遍了,咱们陛下要封你的王妃为长安王妃呢。」
长安只有一个王,那便是君王,皇兄他……他封秋雁做长安王妃是什么意思?
这太离谱了,他不能因为皇后娘娘没了,就打秋雁的主意啊?
「这谣言是何时传出来的?谁传的?简直胡说八道!」刘旭直觉不信,深以为传出谣言的人其心可诛,不是明摆着离间他们兄弟吗?
「谁传出来的不知道,不过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刘阳深深看了一眼小堂弟,满眼都是同情。
刘旭被他看得浑身发毛,酒也喝不下去了,扯了袍子就走。
真是荒谬,秋雁她明明是被皇兄留在宫中替故去的皇后娘娘祈福呢,说好了守七天就回来,皇兄那么深爱皇后,怎会在她尸骨未寒的时候,这般对待她的妹妹?
「定是谣言!谣言!」他百般不信,出了门一只脚才踏上马车,忽而便转头问随行的侍从,「王妃进宫几日了?」
侍从掐指算了算,好一会儿才道:「回王爷,算上今日,王妃娘娘进宫已有九天了。」
九天?不是说好七天就回来的吗?
「嗨呀!」刘旭气恼地一跺脚,深怪自己这几日趁着秋雁不在过得太过放纵,几杯酒下肚连她回家的日子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越想越觉不妙,一时也不敢耽搁,连江都王府都没有回,便急匆匆嘱咐驾车的马夫,即刻赶往未央宫见驾。
「陛下,江都王求见!」苏闻步履匆忙,得了宫人来报,忙不迭就进到内殿之中禀告到君王御前。
刘昶收了黄旨,闻言不由冷哼:「他终于来了,朕还以为这个王妃他不打算要了呢。」
苏闻不由失笑,便又问道:「那陛下可是要见一见江都王?」
「不见!」刘昶言辞冷硬,用手点一点苏闻,「你去替朕见他!」
「是。」
苏闻甩了甩麈尾出来,知道君王心里是憋着火呢,倒也不敢马虎,匆匆来到宣室殿外,瞧着江都王满面焦急地在檐下立着,不住地来回踱步,便轻咳一声。
江都王转回头,看他出来,还当是君王同意觐见了,忙就要往里走,不料却被苏闻伸出的麈尾拦住:「王爷请留步,陛下说了,王爷有什么事同臣下说也是一样,他就不见王爷了。」
「同你说?」江都王瞪大了眼,这叫什么话,他们两兄弟之间何时这么生分了?
「不行,同你说不明白,我还是去见皇兄再说吧。」
江都王拎袍子就要往里闯,今儿不管他皇兄打的什么主意,无论如何他也得把秋雁带回去,若不然……那就让皇兄封他做长安王好了。
「哎,哎,王爷,你再往里走可就是抗旨了。」苏闻知他同江都王妃一样,不是个好对付的,早料着他有此招,赶紧跨步拦住,也不同他打马虎眼了,干脆说得直白点,「王爷此番进宫可是为着江都王妃?」
「是啊。」刘旭点点头,不为他的王妃,他闲着没事了要来碰他皇兄的冷脸。
苏闻一笑:「王爷,陛下说了,王爷要是想接王妃娘娘回去,需得拿一个人来换。」
<hr>
「拿什么人换?」
刘旭一脸莫名其妙,不知他皇兄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他一个君王要什么人没有,何苦留着秋雁却来要挟他拿人来换?
苏闻看他样子,料想他定然也是被江都王妃蒙在鼓里的,遂好心提醒着他:「自然是拿陛下看重的人来换才可以,譬如……皇后娘娘。」
「皇……皇后娘娘?」刘旭瞠目结舌。
这不胡扯呢吗,皇后娘娘没了都两个多月了,叫他拿什么来换?骨灰吗?就是骨灰,那也都在宫里头堆着呢。
他皇兄不会又发癔症了吧?
江都王凑近苏闻小声地嘀咕,苏闻侧过脸,很是无奈:「王爷请慎言。」
他还慎言什么呀他,皇后没了的事,在宫里又不是什么秘密,要他拿皇后来换,除非皇后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
刘旭脑海中灵光一闪,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他回眸怔怔看着苏闻:「皇兄他不会以为秋雁她把皇嫂……」
苏闻点一点头,笑得直如一只老狐狸:「王爷明察。」
天爷呀!刘旭脑海中嗡地一响,顿觉自家王妃这下可真是闯了大祸了,登时不敢再往宣室殿闯,拱一拱手便同苏闻作别:「阿翁留步,本王去去就回。」
「王爷莫急,老奴在这里等王爷的好消息。」苏闻说着,目送他拎袍子跑远了。
心下直叹这个王爷不愧为陛下的同胞兄弟,瞧瞧这聪明劲儿,一说就明白。
陛下说得对,宫里头不能派人去搜查江都王府,可若是江都王自个儿回去搜了,那就没什么人敢说闲话了。
「来人,来人!」从宫中一路疾驰回江都王府,刘旭一刻都不敢耽搁,急火火就唤来内侍,「去把素日里跟着王妃的那些人都给本王找来。」
内侍不明所以:「王爷不是进宫接王妃去了吗?怎的这会子又要找跟着王妃的人了?」
「叫你找你就找,哪儿那么多废话!」
刘旭心火陡升,满脸不耐,踢了那内侍一脚又道:「快去,一个也不许落下,凡是跟着王妃的,全都找来!」
「啊,是!」内侍被他踢得一个趔趄,不敢再多嘴,赶紧召集人过来,一一清点了一回,才向刘旭道,「王爷,除却之前年满放出去的忘忧和常乐,平日里服侍王妃娘娘的人都在这里了。」
忘忧和常乐是秋雁的陪嫁丫鬟,惯常不离秋雁左右,怎么突然就年满放出去了?
「这事本王怎么不知道?她们何时放出去的?」
内侍垂着手道:「就在两个月前才放出去,平日里府上内务都是王妃娘娘在打点,是以放谁出去都是王妃娘娘说了算的。」
简而言之,他这个王爷在府里除了顶个王爷名头,别的啥也不是,谁叫王爷自己个儿都得听王妃的呢,王妃便是把满王府的人都放出去了,又有谁敢说一句。
刘旭拍着额头,直叹放权放得太过也是麻烦,这下好了,放出事来了。
「你们两个,叫上王府侍卫,即刻去给本王查清楚,放出去的忘忧和常乐都往哪里去了。」
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巧的事,两个月前皇后才出事,这边厢秋雁就把从家里陪嫁过来的两个丫鬟放了出去,就是让他来说,他也不敢保证那两个陪嫁丫鬟与皇后失踪一点干系都没有。
待得两日后派出去打探的人回来,刘旭直在屋子里呆坐了半晌,才猛然想起该先进宫回话才对。
登时顾不得天色已晚,驾上马车就走。
苏闻亦在宫中等得两眼发直,三不五时就得派人出去看看,可有江都王府的车马过来,这会儿恰逢小黄门刚到西安门前,一瞧是江都王府的车舆过来,登时两脚不沾地似的就往回跑,大喘着气回了苏闻。
苏闻喜得连迎出数丈远,怎么看江都王怎么顺眼:「王爷可算是来了,陛下在里头正等着王爷呢。」
说着,一路领他到了御前。
君王果然衣冠端庄,正坐在殿中等着他来。
刘旭既是知晓自家王妃闯了大祸,哪里还敢同君王兄友弟恭,一进门就掀起袍子跪地拜道:「臣叩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起来说话吧。」刘昶理理衣袖,端看江都王今日的架势,他便知道有消息了。
果不其然,虽然他叫了起,江都王也不敢抬头,只是跪在那里道:「臣有罪,无颜以面君,只盼陛下看在臣这二十多年来兢兢业业的分儿上,开恩饶过臣内子一命。」
他还有脸说兢兢业业?他可是听闻,自江都王妃入宫之后,他夜夜笙歌就没断过。
刘昶扯扯嘴角,懒得同他胡掰,便道:「朕早说过,叫你回去务必好生训诫王妃,你可曾听过一句?治家如此不严,闯下弥天大祸,你的罪大着呢!」
「是,是,臣弟治家是失于严查,可皇兄你也不能单怪臣弟一个人啊!」江都王略略抬起头,他认罪不过是想替秋雁求个情,可不是真的想把罪过都揽下来,「当初臣弟新婚之时,也曾想过好好训诫王妃,是皇兄特意同臣弟说,王妃她年纪小,又是女孩儿家,叫臣弟凡事多让着她些,不要总训斥她,臣弟可都一一照做了。」
这个倒是说来话长了,当年刘旭和秋雁新婚,两个人都尚在年少,秋雁性子急,刘旭又贪玩,几句一说就吵了起来。
刘旭不肯服输,秋雁也不肯低头,打量她姐姐住在未央,离王府甚近,便把衣服收拾了进宫寻皇后诉苦。
这一诉就是数日,眼瞅着她霸占了皇后不放,吃住都同皇后在一起,刘昶就不乐意了,不好开口赶她回去,只得把自己弟弟喊进宫里斥责几句,让他服个软把王妃接回家。
那时他训得痛快了,哪料到数年后会被刘旭反将一军,登时气噎在地:「还不快快把你知道的说来!若不然,别想见到你的王妃。」
啧啧,这就急了!刘旭暗里腹诽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清清嗓子才再拜道:「王妃既已犯下大错,臣弟为保诚心悔过,愿献上梧桐别院以赎王妃之罪。」
梧桐百鸟不敢栖,止避凤凰也!
刘昶再坐不住,霎时站了起来:「她在那里!」
「是。」梧桐别院乃是秋雁陪嫁来的私产,平日里他甚少过问,不单如此,便是他自己的私产,因都交与秋雁打理,细数起来他也不知有多少。
故而,她在别院藏了谁、什么时候藏的,他都一概不知。待得知晓的时候,眼珠子都惊掉了。
只是,毕竟是夫妻,总要有难同当,刘旭便又接着道:「那场大火烧得太迅疾,王妃她去晚了一步,没能救得及时,以致皇嫂受了点伤,不能轻易挪动,只好在别院将养。」
<hr>
至于将养得如何,因梧桐别院守备森严,唯恐打草惊蛇,是以他并没有遣人进去察看。
刘昶坐立不住,一想到秋水还活着,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好好地活着,他就忍不住激动起来。
「苏闻,着人备驾。」又喝令江都王,「把你的人叫来,待朕去梧桐别院见了皇后,再同你算账!」
「那要算账,皇兄你还是现在就算吧。」
刘旭可不怕他皇兄算账,毕竟是王妃救了皇后娘娘一命,纵然她把人给藏了起来,可到底让皇后娘娘活下来了不是,真要算账,还得给他家的王妃好好行赏呢。
不过,在行赏之前,他还得求他皇兄一件事:「横竖是臣弟治家不严,才闹出这等乱子,皇兄要责罚就责罚臣弟吧。您看这么着成吗,皇兄你叫人来把臣弟拉出去打上几大板子,也别打得太厉害,见点皮肉伤就行,然后皇兄再着人把臣弟抬着去见秋雁。」
这是要干什么?刘昶皱紧眉盯着自家胞弟,越听他的话,越觉得他没安好心。
果不其然,刘旭又接着道:「如此一来,就算秋雁知道是臣弟我把皇后娘娘还回来了,见着臣弟被打了板子,定会以为臣弟迫于无奈才说的,就不会怪罪到臣弟头上了,呵呵。」
「你还有脸笑!」
刘昶简直要被他气昏过去,想不到他堂堂一个王爷竟这般没出息,登时别过脸去,不再看他,急急挥了几下手,斥道:「滚滚滚,赶紧给朕滚,带着你的王妃有多远滚多远!」
他现在看见这两口子就烦得很!
「哎,哎,皇兄,你先打我两板子再赶我走啊!要不然我就这般好模好样过去了,回头和秋雁不好交代呀。」
刘旭赖着不走,相较于皇兄,他更惧怕家里头的那个王妃娘娘。
苏闻眼瞅着江都王两句话一说就又没了个正行,也怕君王再被他给气坏身子,赶紧推着他,亲送他出门去,一路上忍不住道:「王爷就少说两句罢,您是不知道,前回王妃娘娘过来三言两语的,把陛下都气吐血了。」
「什么,她把皇兄气吐血了?」刘旭闻言一惊。
苏闻止不住地点头:「可不是吗?所以王爷您回去,可得好好同王妃说道说道……」
再怎么着,那也是陛下,见了陛下怎可这般大不敬呢?
他一肚子的话没来及说完,谁知刘旭一拍手,却忙问了他道:「坏了,坏了,王妃没事吧?」
「不是……」苏闻眨眨眼,有些没听明白,「王爷,臣下说的是王妃娘娘她把陛下气吐血了,不是王妃娘娘吐血了。」
「我知道啊。」
刘旭点点头:「所以我才问你王妃有没有事?皇兄那个人禁不住气,万一有点什么,再难为王妃怎么办?」
「……」
苏闻再度眨眨眼,直觉自己和江都王是说不到一起去了:「王爷,陛下可是您的嫡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