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姿挺拔,如松如竹,闻声转过身来,玉容桃花。
我看呆了,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姑娘也愣了一瞬,而后看向他后方。
瑾行公子站了出来。
若说这人是玉面郎君,那么周瑾行就是温润璞玉,浅笑间让人如沐春风。
姑娘见到瑾行公子,只是甜甜地叫了声,没有扑上去。
怀桑姐姐见我松了口气,有些好笑地扯了扯我的衣衫。
姑娘活得肆意,该懂的规矩礼仪却也是一样不落,除了刺绣和厨艺。
瑾行公子回了姑娘后,上前双手叠掌地向夫人与崔公行了拜见礼。
崔公想躲开,却被夫人拉着。
「臻臻,这是太子。」
「那又如何,他先是我外甥。」
「可是……」
「这礼你受得起。」
崔公便生生受了周瑾行这一礼。
「晚辈周瑾行,携友荣见姨母姨父。」
那玉面郎君,也从他身后上前来一同拜见。
「愚生傅知舟,代家中长辈问安,幸见。」
「好,都好,令尊可安?」崔公问道。
「家父如旧,顾念您何时再与之切磋棋艺。」
「哈哈,这老匹夫,还念着我当年胜他半子呢。」
……
傅小郎君与崔公你来我往地说着,还是夫人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才作罢。
夫人让小厮将两位公子的行李送去沧澜阁,而后带着姑娘回了内院。
——
周瑾行是在一个时辰后入内院来的。
夫人早早地让人做了些他喜欢的糕点,备上的茶叶也是君山银毫。
姑娘坐着练字,却是心不在焉。
我不识字,怀凝姐姐知道后教我识了些常见的。
姑娘一次撞见了,拉着我说以后她来教我。
我看着那纸上的「明眸善睐,靥辅承权」,好吧,看不懂。
瑾行公子进来时未惊动姑娘,他也不让我们行礼。
我们三个只能看着他轻轻地站在姑娘的身后。
看见那纸上写的字后,轻笑了下。
姑娘一下子被惊着了,条件反射地就想站起来。
怀凝姐姐摇头,姑娘这是被云柯夫子吓出来的。
夫子课上,姑娘就爱走神。
一般夫子不在意,但时间若长了,夫子就会拿着戒尺拍一下姑娘的肩膀。
次数多了,姑娘这反应就自己练成了。
瑾行公子压着姑娘的肩膀,示意不用站起来。
姑娘回过神来,知道是他,猛地将纸张揉成了团。
玉白的小脸上攀上了红色。
「阿兄来了也不出声,就知道吓我。」
「冤枉,我可来了好一会儿了,是你没注意。」
「鸢鸢写的那八个字,可是形容的阿寄?」
「阿寄?」姑娘疑惑。
「与我同来的傅氏知舟,乳名寄,身边人都唤阿寄。」周瑾行解释说。
「我瞧着他可比阿兄年长,如此唤他,他可愿?」
周瑾行轻笑,拿着毛笔轻打了下姑娘的头。
「我的少傅是他父亲,我们从小相识,不计较年纪。」
「再不计较也比你年长。」
「呆鸢鸢,就两岁。」
「两岁也是年长,哼~」
……
姑娘少见的这样蛮缠,怕是记仇了。
正好夫人从内室闻声而来,姑娘才堪堪作罢。
夫人一见瑾行公子,忍不住热泪盈眶。
「阿瑾,让姨母好好看看。」
夫人拉着公子,上上下下地都看了一遍,确认是个全乎人。
姑娘这时也不出声,就看着夫人和公子。
「好好好,再见着你好就好。」
「姨母莫伤心,宫里有圣上,侄儿无所虑,皆安好。」
他说着拿过怀凝姐姐递上的手帕,为夫人拭泪。
「圣上至今无后嗣,这两年,我怕你难过。」
「宫中流言甚多,圣上都无视处理了,姨母安心。」
「这个时候,圣上怎会允你出宫,还待几年?」
「圣上与太傅商议,说是我需得自己来看民生、察民情,才能知道如何做好一个合格的储君。」
「原是如此,圣上费心了。」
夫人说完,拉着周瑾行坐在椅子上。
夫人见姑娘闷着不说话,很是惊奇。
「姨母不知,鸢鸢练字进步极大。」
夫人不解,她两天前才检查过姑娘的课业,觉着她的字没什么变化。
姑娘涨红了脸,不说话。
「这是?」
「鸢鸢习得《洛神赋》,自成风韵。」
夫人瞬时就懂了,笑着点点姑娘,说:「鸢鸢该是不记得了,你五岁时见过阿寄的。」
姑娘抬眸,说道:「不记得了。」
「你啊你啊,小时候皮猴一个。那次赴宴,赖着你晏生伯伯不撒手可还记得?」
姑娘仔细地回想着,似是记得记忆里有个好看的伯伯。
「对啊,我都记得,鸢鸢第一次见到阿寄,就说要将人家带回家呢。」瑾行公子戏谑地开口附和夫人。
姑娘的脸更红了。
「说起来,不怪你。这些年,你晏生伯伯都未再来过清河郡,不记得倒也正常。」
傅晏生,太子少傅,傅小郎君亲父,年少时有玉面探花郎的美称。
夫人和姑娘、瑾行公子说着体己话,不自觉间就到了午膳时间。
公子婉拒了夫人留膳的邀请,说是不放心傅小郎君。
在他来内院之前,崔公将傅小郎君拉去书房切磋棋艺了。
众所周知,崔公好棋,遇见懂棋之人就爱拉着人家切磋,不分胜负绝不放人。
傅小郎君现在怕是还未脱身。
——
带着瑾行公子送给姑娘的礼物,我走得快,先到了院子。
还未到门前,就见写意在门前往外望,看样子该是在找姑娘。
她看见我,忙上前拉着我问:「姑娘呢?」
「在夫人院子用午膳呢,怎么?有急事?」
「秦姨娘来了,正在姑娘房里呢。」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秦姨娘是谁。
我和写意来崔府大半年了,都还未见过这位姨娘。
「姨娘可有说有何事?」
写意摇摇头,我示意她别急,便先将姑娘的东西放到怀桑姐姐处,才往姑娘屋里去。
掀开坠着流苏的幕帘,只见一位风韵十足的妇人坐在桌前。
嬷嬷送我们到姑娘院子来之前,略微提过这位姨娘。
姨娘姓秦,名听澜,于姑娘出生前一年入府,次年生下五姑娘。
按理来说,再大度的正妻,在怀着孩子时夫君迎新人入府都会有怨。
可夫人在得知秦姨娘入府且怀着五姑娘时,千般留意,万般关心,这么多年来没有一点矛盾。
秦姨娘也看见了我,我上前行礼,她拖住我的手说不用。
「你便是写颜吧,莺莺提起过你。」
「得五姑娘挂念,是写颜的福气。」
我也拿不准秦姨娘来姑娘这里的目的。
可是怀凝姐姐和墨湖陪着姑娘在夫人那里,怀桑姐姐出府探亲了,墨乐也不见了人,就剩下我和写意,偏偏我俩什么都不知道。
或是看出了我的窘迫,秦姨娘抿唇笑了笑。
「你别怕,我是来找你的,有件小事。」
「姨娘请讲。」
她不语,从旁边的凳子上拿出一件衣衫。
我和写意不解地望了对方一眼,这是来给姑娘送衣衫的?
我接过衣衫,料子是一般的棉纱,但上面的刺绣,却是精美非常。
「不是给鸢鸢的,这是做给你的。上次莺莺闯了祸,伤了她姐姐,幸亏得你护着鸢鸢。」
「这是写颜的本分,担不得姨娘一声谢。」
秦姨娘拉起我,摸摸我的头说:「好孩子,你也不比她俩大多少,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收着吧。」
她说完也不顾我接不接受,便走了。
我抬起头,泪眼蒙眬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写意知道,我这是想起我阿娘了。
我俩还未到崔府时,她喜欢来我家蹭饭,阿娘每次嘴上说着下次不许来了,会一边摸着我俩的头说多吃点。
除了阿娘,秦姨娘是第二个为我做衣衫的人,虽然是为了感谢我护着姑娘。
写意说来年秋分,我们入府满两年,可以像怀桑姐姐一样出府探亲的。
我抹了泪,说了声好,来年我们一起回去。
午膳后姑娘回来见我眼角红了,问我发生了何事。
我便将事情说与她听,没想到她们几人都笑话我。
「傻写颜,怪我,未跟你将秦姨娘的性子讲清楚。」怀凝姐姐捂着嘴笑道。
她们说后,我才理解为何她们都笑话我了。
秦姨娘性子和善,但奈何那年生五姑娘时伤了身子,此后十年,大病小病不断。
她刺绣极好,五姑娘养在身边,耳濡目染,自然天赋极高,得云柯夫子的喜爱。
就是姨娘表达自己对别人的感谢或者喜爱时,都会选择送别人衣衫。
她那双眼睛,看一眼就知道人家的尺度,而后做好衣衫就会亲自给人家送去。
怀凝、怀桑两位姐姐,还有墨湖、墨乐都有她给制作的衣衫。
而且她们平日里都舍不得穿出来,生怕那上面的刺绣勾丝了。
听她们说完,我估计是我和写意才来不久,秦姨娘还不熟悉我们。
这样说来,姑娘衣柜中衣衫被分成两处放就可以理解了。
一半是秦姨娘亲手做的,精美非常;一半是府上绣娘做的,被衬得毫无出众点。
「写颜,你不必担心,澜姨打我记事起就是这样,没什么。」
我知道姑娘是安慰我,我不担心,就只是想家了。
我点点头,行礼后将衣衫一同拿了下去。
我回屋见着墨乐正做着刺绣,见我手上拿着衣衫,看见那上面的刺绣,摇头笑了笑。
「别说你啦,当年我和墨湖收到衣衫时,也是你这样没出息的样子。」
我闻言拧着她腰间的肉,她哭笑着求饶,见她实在不行了才松了手。
想了想,还是将衣衫收了起来,等到来年秋,穿着回去见阿娘。
——
之后半月,来崔府府学的学生陆陆续续地都齐了。
姑娘与五姑娘、琅华姑娘开始了一起上下学的日子。
居山夫子对课业要求不高,但是对晨昏上下学的时间看得极重。
姑娘不得不每日都早起,趁着夫子还未到时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夫子挑的学生里,只有琅华姑娘是女子,其余全是男子,于是夫人让人在中间隔了一扇屏风。
瑾行公子是以夫人远房子侄的身份,化名沈瑾来上学的。
男子里除了傅小郎君,估计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五姑娘不知道,可是琅华姑娘第一次见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多年后我猛地记起,琅华姑娘第一次见他行的礼是宫礼。
只有五姑娘单纯,姑娘说什么都信。
第一堂课,夫子给他们上的是《名策》,课业是完成一篇感悟。
给夫子拜别后,三位姑娘一起去了沧澜阁。
两位公子做客,宴请她们品尝去岁秋日的桂花酿。
姑娘喜爱桂花,对于桂花酿没有抵抗力。
听瑾行公子说了上句,下句还未出口,姑娘就忙不迭地应了,顺带拉上五姑娘与琅华姑娘。
到了沧澜阁内,桌上早已摆好了美食。厨子是傅小郎君带来的,擅长做帝京的美食,糕点也是一流。
毕竟还是三个十二岁的姑娘,对美食没道理拒绝,更有甚者,姑娘直接将厨子挖墙脚挖到了自己的小厨房里。
彼时傅小郎君挑着眉,亲眼看着姑娘怎么游说那厨子,再看着那厨子背着包袱跟着我们走了。
作为当时的当事人之一,我表示姑娘有些丢人。
怀凝姐姐怕姑娘醉得厉害会受凉,遣我回去拿件披风,等我折回来时,只见三位姑娘都醉得不轻了。
琅华姑娘还好,由渺若扶着,安静地坐在一旁。
五姑娘直接睡死了过去,她身边的令雪与令雨小心地拖着她。
只有姑娘……拉着傅小郎君拜把子,一口一个兄台地喊着。
小郎君无法,只得顺着她。
于是我们就看着高了姑娘一大截的小郎君被迫喊了姑娘兄长。
瑾行公子就坐着看戏,直到小郎君出声,他才实在没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除了醉着的三位姑娘,我们听着都有些忍不住。
小郎君与公子身边的小厮昆池与寿喜,都是使劲儿憋着。
姑娘醉得过了,将私下偷偷藏起来的话本内容给当成了酒后真言。
估计夫人也该知道了,姑娘的话本不知还能不能保住。
我见小郎君叫了姑娘兄长后,也不生气,玉容上噙着笑,眼眸明亮的似天上星。
看来是没计较姑娘酒后真言。
为防止姑娘再说出什么惊天骇俗的话或是做出出格的行为,我和怀凝姐姐只得将姑娘带回院子,简单为她洗漱后扶上塌。
瞧着姑娘酡红的脸颊,明日怕是难起了,夫子的课业也还没完成。
夫人那里也会问责,两方一起压下来,姑娘明日难过了。
翌日午后,姑娘才醒了过来。
怀桑姐姐早早地就备好了醒酒汤,见她醒了,小心地喂她一点点地喝下去。
姑娘揉着头,问怀桑姐姐什么时辰了。
得知自己醉倒了第二日午后,姑娘小脸一下子就垮了。
忙说自己又要被夫子罚了,还有夫人那里,搜刮出来的话本被全部没收了。
怀桑姐姐眼尖,偷偷藏了几本,夫人也当没看见。
这话本,自然是怀桑姐姐带进来的,夫人知道也不罚她。
姑娘还问了五姑娘与琅华姑娘的状况,得知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后更糟心了,连说是自己连累的她们。
我们说令雪与渺若来过了,都说二位无事,就是怕姑娘自责,特此来一趟。
姑娘听后,松了口气,追问我们还有没有什么事。
关于那段结义……我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闭嘴。
这要是说了,姑娘怕是再无法直视傅小郎君了。
为了姑娘的面子,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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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21-12-2717:15·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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