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梦曲与冬日烟火(2 / 2)

等你下课,等你长大 佚名 11823 字 5个月前

唐酥来神经科?

好奇虽好奇,但我还没有变态到去打探别人病情的程度。

「你怎么总喜欢在房门外鬼鬼祟祟?」

抬脚欲走,却被拎着大包小包下楼的段玉潇下抓了个现行。

我被他吓得哆嗦了一下,瞪他一眼。

「你管我?」

这时神经科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为了避免被唐酥发现的尴尬,说时迟那时快,我闪身躲在了段玉潇身后。

「挡住我。」

我听他轻笑了一声,「刚才不还说不让我管吗?」

「管,求。」

他的肩膀很宽,只要不乱动就足以遮挡住我的身形。

唐酥手里拿着单子面无表情地下了楼,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就这么怕她?」

段玉潇坏笑地看着我。

「她把你喜欢的人抢走了,你怎么这么怂,不敢和她对峙啊?」

我长舒了一口气,忽觉不对,「你怎么知道的?」

「她和那位纪方禹的爱情故事都传遍学校了。」

他提着东西慢悠悠地往下走,我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我可不是怕她。」

小小跟踪了一把,我只是心虚而已。

我俩一前一后走到医院门口,一路无话。

至少得告个别吧。

「后会无期了。」

「周末来我家做客。」

我和他同时开口,不过说的话南辕北辙。

我满脸惊恐,「我为什么要去你家做客啊,我和你不熟!」

这段玉潇不会是赖上我了吧?

反观他倒是一脸轻松,双眸澄澈,还顺便拿出手机打了个车。

「帮人帮到底吧同学,你也看见了,我妈有精神上的疾病。」

我确实欠他妈妈一件衣服,但我不是医生啊!

「我也没办法啊,我不会治病。」

「你会的。」他的语气很是笃定,「我妈今天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了,刚才她叫了我的小名。」

我傻眼了,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可我什么都没做啊。」

「不需要你做什么,她看见你就会很开心。」

车来了,我们的谈话到此结束。

段玉潇拉开了车门,我很是识趣地后退一步,拿起手机打算删掉他的联系方式。

「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啊。」

他的手撑在车顶上,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我诧异地指了指我自己:「你叫我?」

他扯了扯嘴角:「我叫鬼。」

原来这趟车是他打给我,送我回学校的。

他好像每次都能清楚地知道我在想什么,临行前再三嘱咐道:

「别删我,别删我,别删我。」

不得不说,这句话很是洗脑,我还真没删他。

13

「我段玉潇,想请宋曳同学在这个周末来我家做客,若她有任何闪失,我全权负责。」

没想到刚走到宿舍楼下我就收到了他的消息,是一个视频。

视频中的段玉潇表情严肃地举着自己的身份证。

不出一秒家庭住址和门牌号就过来了。

我在楼下驻足观看了这个视频好几遍,怎么看怎么好笑。

「你在看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纪方禹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我环顾四周确认了一下,是女生宿舍楼没问题。

「你在这儿干吗?」

医学系的女生宿舍楼和艺术生宿舍楼不在同一个片区,所以他应该不是来等唐酥的。

他的脸色不太好,眼睛紧紧盯着我的手机屏幕。

「我问你在看什么,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摁了熄屏键,将手机揣在兜里静静地看着他。

「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许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呛他,他明显愣了一下。

「呵,你别想多了,我只是怕你被骗,毕竟你挺恋爱脑的。」

「纪方禹,你不要太过分了!」

宿舍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我不在乎,成年人的面子值几个钱?

在他纪方禹眼里,我宋曳从来就是跪着的,生下来就是没有尊严的。

凭什么?

这一刻我所有的怨气一下子上来了,大骂道:

「这十几年,但凡你说一句不喜欢,我都会离你远远的,我不是缠人的鼻涕虫!」

「但你哑巴又装瞎,一边接受着我的好一边背刺我,一边给我机会又一边沉默。」

「你是最没资格说我恋爱脑的那个人,你比谁都懂怎么吊着我。」

「你女朋友今天去医院看病了,你不去陪她,在我宿舍楼下晃什么?端水大师是吧?」

越来越多的人来围观,甚至还掏出了手机。

他的面色变了又变,最后铁青着脸挤出了人群。

众人吵吵闹闹,我却觉得寂静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明天校园杂志的素材,我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了。

纪方禹落荒而逃的样子让我觉得很可笑,原来被我奉为神明的他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了。

平庸、恶俗、没礼貌,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14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的「纪老师」三个字让我愣了一下。

接通后还是记忆中温和的声音。

「小曳啊,我和你秦阿姨回来了,今晚咱们两家聚聚,饭店已经订好了,你人过来就行。」

我小小地雀跃了一下,纪鸣和秦芳已经近两个月没回家了。

作为钢琴家的他们每天都在全国各地参加不同的音乐会,有着永远出不完的差。

这两位我无比尊敬的老师十分喜欢我,可现在我却厌恶了他们的儿子。

「小曳,小曳?」

我回过神来。

「是的老师,宋曳同志保证完成任务。」

电话那头是爽朗的笑声,我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回应着。

我向我妈打听了几句,可以确定的是纪方禹今晚也会来。

喜欢一个人可以让时间加速,这十三年跟不要钱似的走马观花就过去了。

但当喜欢慢慢淡去后,竟连一顿饭也觉得是漫长的折磨。

我拖拉了很久,以路上堵车为借口让长辈们先吃着,估摸着吃到一半我才走进了那间不想迈进的包间。

推门而入,一眼看去只有四个人——我爸妈和纪方禹的爸妈。

「平时慢慢吞吞也就算了,今天还这么慢。」

我妈用一种烂泥扶不上墙的眼神看着我。

秦阿姨笑着向我招手:「别听你妈妈说的,快来坐。」

我长舒了一口气坐到了她身边,幸好纪方禹没有来。

「你爱吃的辣子鸡。」秦阿姨夹了一块鸡肉放进我碗里,「你是不是听那臭小子的混话又减肥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没有啦阿姨!」我喝了一口茶水润嗓子,「是你太久没回来,记不得我的样子了。」

我妈酸不溜秋地说道:「哎哟,在你阿姨面前嘴还挺甜,啥时候能在我面前也这样啊。」

我爸在旁边应和:「她就是窝里横,胳膊肘往外拐。」

纪鸣哈哈大笑,「嫁进我们家不就不叫胳膊肘往外拐了吗?」

不知真相的大人们听到这句话笑得喜气洋洋,我嘴里的鸡肉味同嚼蜡。

这时门开了,这散漫的脚步声不用回头我都知道是谁。

包间内的笑声在一瞬之间消失,四人皆是震惊地看向我身后。

这是看见了什么?

我费劲地咽下嘴里的东西转过头去,纪方禹正牵着唐酥站在门口。

她柔柔一笑,「叔叔阿姨好。」

纪方禹拉着唐酥走到我身边,「让让吧,这个位置不该你坐。」

「臭小子!」纪鸣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怎么和小曳说话的,你拉着的那个女孩又是谁!」

纪方禹毫不在乎地耸肩,举起了二人紧紧相握的手:「我女朋友。」

纪鸣脸憋得通红,「那你赶人家小曳干吗,咱们家还没穷到添不起一把椅子!」

纪方禹温柔地将唐酥拉到了一张椅子上坐下。

「我在说什么您应该能明白。」

纪鸣明白没有呢?我反正是明白了。

不就是不要让秦芳和纪鸣给他乱点鸳鸯谱吗?

这个让位可不是吃饭的位置,而是儿媳妇的位置。

「方禹……」

唐酥拉住他的手为难道:「我不该来这里,我还是走吧。」

纪方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别怕。」

纪鸣叹了一口气,撑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秦芳则眼含泪花地看着他们。

她是个温柔的好老师好妈妈,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发过火。

「你是不是为了故意气妈妈所以随便找了个女孩子,你不是最喜欢小曳了吗?」

纪方禹的眉毛皱得厉害。

「不要把你以为的强加在我身上,我喜欢谁都不可能喜欢她。」

我爸妈倒吸一口冷气在一旁偷偷观察着我的表情。

我一直在强忍,要不是纪鸣和秦芳在这里的话,我早就撕他了。

「阿姨,我对纪方禹的感情一直都是对邻家哥哥的欣赏,早就不是喜欢了。」

秦阿姨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我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

「他谈女朋友是好事啊,今晚大家齐聚一堂就别吵架了。」

这顿饭吃得格外诡异。

我爸妈做贼似的多次用复杂的眼光审视着我。

纪鸣和秦芳周身围绕着化不开的忧愁。

唐酥和纪方禹和和美美,浓情蜜意。

只有我在认真吃饭,盛了一碗又一碗的饭,因为我是真的饿了。

按照以前的惯例,吃完饭我会和纪鸣、秦芳去散步。

今晚看来是不行了,他们一家三口应该会促膝长谈一夜。

我也没好到哪里去,出了饭店我爸妈一个劲地拉着我问感受。

我的感受是:「爱过。」

最后留给我爸妈一个帅气的背影潇洒离去。

回到宿舍已是晚上十点,孙涵写生结束连夜赶回学校,我一进宿舍她便握住了我的手。

「没事吧你,怎么和纪方禹闹掰了?」

我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她拿出手机划拉出来了宿舍楼下的那个视频举到我面前。

「小可怜,你火了,现在人家都叫你纯爱战士。」

看着下面的热评我沉默了。

「哥把你揣兜里,你把哥踹沟里。」

「这位美女为艺术生正名了,咱们艺术生可不是什么渣男渣女!」

「我是知情人,这位小姐姐真的很痴情。」

我不停地划着评论。

不得不说,互联网真的很可怕,短短三个小时,我的生平履历都被他们扒光了。

孙涵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别怕,没有人骂你,他们都夸你呢。」

我释然一笑。

「我既然敢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和他撕破脸皮,就不怕别人指指点点,你不用担心我。」

孙涵搂住我的腰埋进了我怀里,闷声道:「有不开心的事一定要和我说,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我的眼睛热热的,「男人真不是东西,还是女孩子好。」

孙涵重重点头:「那当然了!」

「要不我们搞基吧。」

孙涵冷漠地一把推开我。

「你可以滚了。」

15

周末我按照约定来到了段玉潇的家。

开门的是他妈妈,像是在门口等了很久的样子。

「阿姨好,身体好些了吗?」

我把礼物递给她,她不收,拉着我走到了客厅坐下。

「人来就行,还带什么礼物,阿姨我啊没什么问题。」

我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对上她那炽热的眼神就发怵。

「段玉潇呢,我去找他吧。」

她指着不远处的房门道:「他在厨房做饭呢。」

「我去帮他!」

我逃似的站起身,却被客厅墙上挂着的照片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张全家福,妈妈手里牵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儿,爸爸手里牵着剃着寸头的男孩儿。

这两个孩子,分明长得一模一样。

注意到我诧异的表情,她顺着我的眼神看向了墙壁上的那张相片。

「啊,那是我家先生和我的两个孩子。」

我想起了她口中的那个女儿,但好像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见到过她的女儿。

「两个?」

她点了点头:「是双胞胎。」

我了然地「啊」了一声,可她接下来的话又让我不知作何反应。

「她去世了。」

这时段玉潇端着一盘糖醋小排从厨房走了出来。

「妈,宋曳,吃饭了。」

他将菜放好后走到了我面前,我注意到他头上别了个红色蝴蝶结的发夹,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呢?」

总不能说在聊他去世的姐姐吧,于是我抠了抠指甲低着头没吭声。

阿姨取下了墙上的那张全家福,用手指细细摩挲着。

「她已经走这么多年了。」

段玉潇不解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刚进门就把他妈妈弄感伤了,我急忙摇头撇清关系。

「妈,咱们该吃饭了。」

段玉潇哄小孩儿似的想把阿姨拉到饭桌上,但她却走上前一步把相框取了下来。

「你说这些年是不是已经够了?」

我在这微妙的氛围中察觉到了什么,这个缺少成员的家庭似乎不太幸福。

阿姨转过头看着我:「你觉得呢?」

我没有接过话茬。

段玉潇深吸了一口气,「我妈妈今天的状态不是很好,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

说着他打开了门,我跟在他身后,刚迈出一步却突然不想就这么离开了。

从第一次见面,到医院的病房,以及今天,她的眼神都是如此悲伤,我能感受到,她一直活在过去。

「阿姨,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我知道您有遗憾,但是我想说,死亡不是生的对立面,而是生命的一部分。」

「您的记忆,也是对她生命的延续。」

段玉潇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对着我小声道:「你知道我们的事?」

我很坦诚:「不知道。」

我是猜的。

段玉潇好像还没反应过来,阿姨率先开口:

「唉,这些年我一直都活在愧疚中。曳曳说得对,其实我都明白,人生都是自己写的,别人又如何能替她负责,替她活着呢?」

余光中,我看到一滴泪从段玉潇的脸颊滑下,他迅速地转过头去。

阿姨缓慢地又将相框擦了擦,端着它朝卧室走去,段玉潇默默跟在后面。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只觉着眼眶微热。

不知过了多久,段玉潇抱了一大堆女孩子的衣裙出来了,最上面有一只红色的发夹。

在阿姨平静的注视下,他带着我离开了家。

「去哪儿?」

他抱着一个大大的纸箱,从兜里掏出一把车钥匙冲我摇了摇:「把过去烧掉,宋曳同学,和我一起吧。」

16

把过去烧掉……

我鬼使神差地坐上了他的车,冷冽的冬风与温柔的车载音乐相碰撞,让我混沌的大脑一下子清醒了。

他拉着我来到了一处废弃工厂,将纸箱子扔在地上后拿出打火机一把点燃。

明黄的火焰霎时冲天高。

我伸出快冻得僵直的手取暖。

「你和你那个双胞胎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段玉潇眯着眼睛看向那团火焰,告诉了我他的过去。

他原名段玉,姐姐名为段潇。

初二那年段潇与妈妈吵架,一气之下偷偷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离家出走了。

那是一个暴雨天,他们一家三口跑遍了全城都没有找到段潇。

后来警察局全力搜索,终于在监控中发现了段潇的身影。

她被人奸杀了,歹徒用她行李箱中所有的衣服裹住了她的尸体,扔在下水道任由它发烂发臭。

妈妈时常精神紊乱,把他当成段潇,给他买了很多女孩子穿的衣裙,甚至还给他改了名字。

从那以后他就是段潇的替身。

妈妈从来不会叫他小玉,而是会叫他潇潇。

那是姐姐的小名。

她可能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叫段玉。

「那天她看见你一个人站在雨里特别担心,说是害怕你走丢。然后啊,我就让她去扶你一把,没想到她会大方地把姐姐的衣服给你披。」

那件衣服是给段潇买的,结果还没送到她手里人就失踪了。

怪不得段玉潇说那件衣服对他妈妈来说特别重要。

「为什么她不生气我把衣服弄丢了呢?」

段玉潇蹲了下来和我一起取暖,「因为我妈说这是姐姐自己想离开了,地下太冷,带件衣服。」

「你有怪过段潇吗?」

「有。」他毫不犹豫。

他厌恶妈妈每天「潇潇潇潇」地叫他,厌恶那满屋子的粉裙子,厌恶活在段潇的阴影下。

他也想过,如果死了,就不用做段潇的替身了,可他走后妈妈又怎么办呢?

于是他心甘情愿当段潇的替身。

我无奈地笑了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给纸片人当了十三年的替身。」

纪方禹喜欢林黛玉,那我就向着林黛玉的方向靠,不知不觉中林黛玉居然成了我心中那个不可被撼动的原则。

段玉潇低声说了句:「我知道的。」

「我这么火吗,你连这都知道?」

互联网不会发达到连我小时候的事儿都扒出来了吧。

我有点担心,毕竟我是那种上午出道,下午就能因为黑料过多而被迫退圈的人。

「你想啥呢?」他白了我一眼,「唐酥之前是我同学,听说她有个特别喜欢的男孩子,还为了那男的减肥整容了。」

我失声道:「整、整容!」

段玉潇耸了耸肩,「我倒是很好奇究竟什么样的男生能让她付出那么多,直到那日在食堂偶遇了她的心上人。」

说着他便转头看向了我:「当然,她的心上人屁股后面跟了一个你。」

我表情一哂,他接着道:「不过那都是大一刚开学的事了,对于她能追爱成功我还是替她开心的。」

我拿着木棍一下一下地搅着火堆,思绪早就飘到了十万八千里。

唐酥为了追到纪方禹,居然去整容了。

如果说我学了林黛玉的神,那么她就是学了林黛玉的形。

这样真的值得吗?

我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在往火堆里扑。

「喂。」段玉潇伸出手在我面前挥了两下,「你还好吧?」

我收回思绪,火堆已经燃没了。

「我还好,回家吧。」

「我先给你看个东西。」

得知唐酥的事情后我已经丢了魂,神色恹恹地跟在段玉潇身后和他一起走到了车的后备箱。

他拿出了一堆我看不懂的玻璃瓶捣鼓着,看着他将一个玻璃瓶放进水里后我没忍住问了一句:

「你这是在干吗啊?」

他浓密的眉毛抬了抬,「排水法收集氧气,初中的内容,还记得吗?」

我可不记得,化学从来就没学懂过。

他拿出一根细长的铁皮弯成螺旋状,在末端绑上了木棍。

「那么现在,宋曳同学,一起庆祝吧。」

在我懵懂的眼神中,他点燃了末端的木棍将铁丝放进了氧气瓶里。

眨眼间,铁丝与木棍的贴合处便迸发出了晶亮的火星,烟火在小小的氧气瓶中炸开,犹如璀璨星河般炫目迷人。

「这朵烟花,庆祝我们终于结束了替身的日子。」

我见过无数朵绚丽的烟花,但却觉着段玉潇手中被随意点燃的这朵格外夺目。

「祝贺你,段玉同学。」

烟花噼里啪啦地响着,我的鼻腔间是醒脑的烟火味,感觉点燃的不是木棍,而是我所有的不甘心。

可当这些不甘心被炸成迷人的烟花时,我又感觉青春活过来了。

段玉侧目看着我:「怎么样,好看吧?」

我轻轻地应了声:「好看。」

他又重复着之前的动作给我放了好几遍的烟花。

「既然无法追寻那段夏日的旋律,不妨看看冬日的烟花吧。」

17

我总感觉他话里有话,但他的表情又是那么清澈,就像那天邀请我去他家做客一样。

「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我心虚地转过头,「谁盯你了?」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化学器具,「我送你回家。」

这地方不好打车,我没有异议。

开进别墅区的时候他很是惊讶:「你也住这里?」

什么叫也?

我摆出了个疑惑脸。

他停好了车,一边解安全带一边道:「我在这里住了一年,后来妈妈病了,为了稳定病情便搬回了以前住的小区。」

我在一排别墅中间,指着一个问道:「不会是那栋吧?」

他又小小地惊讶了一把:「你怎么知道?」

「猜的。」

我以前就经常在想为什么那个房子里的叔叔经常形单影只一个人住,原来妻子孩子都不住这里啊。

「宋曳?」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纪方禹背着双肩包站在家门口看着我俩,脸臭得能熏死一只苍蝇。

我视若无睹,对着段玉道别,「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段玉屈起指节抵了抵下唇,墨黑的眼瞳转了转,「举手之劳。」

「这才多久你就和别的男生在一起了?」叩问的语气。

我嗤笑了一声:「你不觉得你有点多管闲事了吗?」

说罢我绕开了他打算往家里走,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扯了回来。

「我看你根本就没有喜欢过我吧?」

他急促地喘着气,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放开我!」

他的力气实在太大,我挣脱不开。

段玉冲上来给了他结实的一拳,纪方禹吃痛地捂着左脸后退了几步。

他托起我的手翻来翻去看了好几遍,「没捏疼吧?」

我有些结巴:「没、没有。」

「谁让你碰她的,给我滚开!」

纪方禹扔下了自己的双肩包和段玉扭打在一起,我在旁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家里的大人都不在,我可拦不住他俩。

这样下去不会出人命吧?

于是,我报警了。

二人身上都挂了彩,坐在局里也没给对方一个好脸色。

我默默地站到警察叔叔旁边,指着纪方禹道:「警察叔叔,这个人骚扰我。」

警察看了眼纪方禹的脸,似乎是觉得他这个颜值不应该犯这种错误。

又指了指段玉:「那他是怎么回事?」

我还没说话,段玉便抢着回答了:

「这男的骚扰我女朋友,那我指定饶不了他。」

「不是!」

我下意识地反驳,但在看见纪方禹眼睛里冒出来的火后又迅速改了口:

「是的,这是我男朋友。」

这场乌龙是以纪方禹和段玉的两千字检讨和警察的口头教育结束的。

从警局出来后段玉固执地把我送到了家门口。

他们二人眼中针锋相对的怒火快把我烧死了。

一个「死」去的暗恋对象和一个刚认识两天的邻居为了我打起来了,这出剧真魔幻。

18

「宋曳。」

纪方禹伸手想要抓住我,但被段玉给拦住了。

他好像也累了,妥协地放下手,「你在骗我对不对,你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

我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没有人会一直等你,我已经在向前走了,请你不要再把我往回拉。」

浪子回头这种戏码早就不值钱了。

「你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呢,那样的话……」

纪方禹的羽睫颤了颤,说话也变得结巴了起来。

「你能为我等十三年吗?」

我没有爆发,没有怒吼,语气平淡,似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痛痒的事情。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已经有了喜欢的唐酥,还要来招惹我。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请你离开。」

纪方禹的脸上是我这十几年来从未见过的慌乱,原来他也有卑微的时候。

他往前走了两步急切道:「我可以和唐酥分手,这次换我来追你。」

「别人吃剩下的我觉得恶心。」

我冷漠地回绝了。

「还有,别辜负唐酥。」

我不打算把唐酥整容的事告诉他,这件事应该让他自己去发现。

他嗫嚅着嘴唇欲言又止,最后落寞地一个人走开了。

段玉走到我身边:「他就那么好?值得你喜欢十三年?」

分明是伤心事,可我却笑了,「他确实给我的年少带来了惊艳,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份心动,但也明白他终究不属于我。」

段玉没有说话,正低头看着我的手。

想起之前除了弹琴,我总是刻意避免在纪方禹面前露出手。

不知怎的,我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对我的手感兴趣吗?要不要将它列为你的毕设题目。」

段玉抬眸看了我一眼,「请问能不能将你列为我的毕设题目?」

把我列为他的毕设题目?

「嗡」的一声,一朵烟花在我脑袋里面炸开了。

「我随口说说的,你别当真。」

「可宋曳同学,我不是开玩笑的。」

我的手僵在了半空,不太能理解段玉怎么突然就表白了。

「见色起意,喜欢你两年了。」

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一切的遇见都是他精心设计好的。

他很真诚,真诚到连理由都是那么朴实。

「可我刚失恋,应该没什么精力去接受你进入我的世界。」

「不能让我乘虚而入吗?」

他拉着我走到车前,从车里拿出了一把吉他弹了起来。

听到第一个调子我就反应过来了。

六岁那年的夏日,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从此魂牵梦萦十三年。

十三年后,纪方禹在琴房为唐酥独奏。

钢琴优雅庄严,吉他自由奔放。

十三年前的我应该不会想到,愿意为我的执念献曲的人弹的不是钢琴,而是吉他。

我端正好仪态,像是在享用着什么饕餮盛宴般近乎虔诚。

在这凛冽的冬季,有位鼻青脸肿的少年红着手为我演奏。

这个时候,钢不钢琴什么的都无所谓了。

「你哭了。」他停了下来,伸手擦掉了我滑落在脸上的泪珠,「别哭,小心脸上长冻疮。」

我:……

无话可说,吃闭门羹去吧你!

19

唐酥整容的事被扒出来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自从上了校园杂志后唐酥就以酷似林黛玉的外形而火了起来。

这一火就出事儿了,论坛里爆出了她以前的照片。

臃肿、普通、平平无奇。

为了追爱她一个暑假减掉了五十斤,还整成了男神喜欢的样子。

这件事在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有惊叹的、有支持的、有骂的,也有默默看戏的,令人唏嘘。

我一个栽过跟头的人是没有资格去评价她的。

我很佩服她的勇气和执着,但也仅此而已。

纪方禹还是不死心地对我纠缠了好几次,其实我很想知道他脑袋里面究竟在想什么,于是我心平气和地和他进行了一次谈话。

他说他也喜欢我,第一次见到我他就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他说我活泼好动,古灵精怪,是他爸妈喜欢的样子。

他说他讨厌一切他爸妈喜欢的东西,所以连带着也想讨厌我。

他说他很纠结,明明在喜欢着,但是却又不想顺从父母,觉得只要一次妥协,以后便会次次妥协。

他说他从来就没喜欢过林黛玉,只是因为林黛玉的一切与我背道而驰罢了。

他说真正推开我的那一刻他后悔了。

他想重新开始,我笑他痴人说梦。

「唐酥怎么办呢?她为你做了那么多,你要舍弃她吗?」

他颓然地靠在椅背上默不吭声。

「这是你自己选择的结局,如你所愿,你求到了年少夙愿中的那个林黛玉。」

尽管夙愿是假的,林黛玉也是假的。

将这一切理清后我的思绪豁然开朗,原来到最后我才是最大的赢家。

一个假的林黛玉和一个假的林黛玉信徒,没有人比他们更般配。

这么一看我倒成了纪方禹的白月光,究竟谁才是替身呢?

真是讽刺。

我没有像童话世界的公主那样幸福地和王子生活在一起。

迂回了十三年,我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对水捞月栽水中。

段玉经常穿着个白大褂来找我,孙涵因此对我进行了采访。

「请问你对医学生是有什么执念吗?」

我仰天长啸。

「穿白大褂的不是只有医学生,还有化学生。」

她收起话筒表示受教了,并鼓励我去大胆恋爱,走出阴霾。

但事实上我并不需要一段新的恋情,我只想成为一位孤单的富婆,方便以后包养男模。

我把梦想讲给段玉听,他居然还把这种事记在了备忘录里。

我不懂,并且大为震撼。

后来的日子我不再围着纪方禹转,在钢琴上莫名的偏执也化为了最纯粹的热爱。

毕业后我进入了一家心仪的文化公司当策划师,尽管工资不多,但我觉得生活很充实。

听我妈说纪方禹要结婚了,结婚对象是那次带去包间吃饭的姑娘。

纪家给我家发了请帖,我不得不去。

婚礼当天我见到了穿着华美白纱的唐酥,她的那张脸变得僵硬又扭曲,做不出任何表情。

这是过度整容的后遗症。

我想到了在医院神经科碰见她的那次,或许从那个时候起她的脸就已经出问题了。

纪方禹牵着他的新娘走向舞台,从我旁边经过,也许是我的幻觉,他投过来的眼睛亮了一下。

我端起酒杯朝着他的方向做了一个碰杯的动作,然后将酒水一饮而下。

「佳偶天成,百年琴瑟。」

这场婚礼,算是他为唐酥的青春买单了。

放在腰间的手机疯狂震动,来电显示小恩——我的公司饭搭子。

「吃席呢,什么事儿啊?」

「大事!有男模求你包养了!」

20

我眉毛一跳,捂着手机走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真的假的,谁啊?」

电话那头小恩的语气跌宕起伏,形容夸张。

其实包养男模这件事不过是我一时口嗨,上次公司团建喝大了,在她的怂恿下我发布了二十多条收留心碎男模的帖子。

不过我理智尚在,留了她的联系方式。

「快去面基,他可帅了!」

电话被挂断后她酷酷地给我甩了一个咖啡馆的地址过来,我席都没吃完就跑了。

不会吧不会吧,这年头的男模都这么好骗的吗?

我想得和他谈清楚,毕竟我的工资可只够我自己吃饭。

二十分钟后,人在咖啡馆,男模也很帅。

他身形修长,眉目疏离,面部线条干净利落,宽肩窄腰样样不落。

我顶了顶腮帮子坐到他对面,「堂堂化学教授,什么时候干起了男模的工作了?」

段玉撑着下巴像个猫似的慵懒,「老师工资这么低,我不得干点儿兼职?」

我给他递了一颗席上抓的喜糖,他敛下眸子沉默了两秒。

「你要结婚了?」

我差点把嘴里的糖果吐他脸上。

「是纪方禹结婚了,这是他的喜糖。」

他放心地收下了那颗糖。

「宋曳同学,今天是来谈包养事宜的,你可别把话题扯远了。」

他去国外深造了两年后再次回到了我扎根的城市。

包子豆浆炸油条,玫瑰钻石白玉镯,生活中各个方面的浪漫都被他给玩烂了。

这次他将他签约模特公司的合同书给我摆了出来。

「宋曳同学,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我收了啊。」

可我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可我没有听见你说爱我。」

他愣了愣,「就这样?」

我点了点头:「就这样。」

他看起来有些紧张,正襟危坐道:

「宋曳,我爱你,请问你以后的人身安全可以让我全权负责吗?」

好像还差了点意思,我拿出手机打开了录像。

「再来一次吧,就像当年那样。」

(完)

作者署名:草渐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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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下课,等你长大

草渐青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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