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梦
爱意随风起:与你的黄昏与四季
查出绝症的那天,我哭着找林辰,求他开车来医院接我。
接电话的却是他白月光。
「清清,辰哥现在过不来。」
「真不好意思,我今天回国,他非要接我。」
「你会用软件打车的吧?」
1
听见这个,我愣住了。
这女人的声音很柔,如同我记忆里一样,带着点阴暗的优越感。
白羽,她是我老公的青葱岁月,是他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还不等我反应,她就挂了电话。
我呆呆地拿着手机,看着手上的诊断单。
医生端着水杯,喝了一口水,声音从后面追出来:「陈小姐,你跟家属商量好了吗?情况不好,你要早做决定。」
我心乱如麻,支支吾吾。
看见我这个样子,医生也生气了。
他指着走廊候诊的其他病人说:「陈小姐,不是我们非要逼迫你,而是就你这个情况,你是留不住这个孩子的!」
医生的嗓门很大。
而这个诊所门口的走廊坐着不少候诊的病人。
听见医生这么说,他们的眼神齐刷刷地看过来。
这些病人脸色青白蜡黄,不少人头上戴着帽子,那是因为化疗而头发掉光了,戴帽子美观。
我恍惚地看着他们,像是看见了以后的自己。
眼看我神情恍惚,摇摇欲坠,医生也不由得放轻了口吻。
就算是他看惯了生离死别,此刻的脸色也非常同情。
毕竟我只是来医院做产检,却查出了这么个事情。
他尽量温和地对我说:「江小姐,医院里面的床位比较紧张,我这边建议你早点儿回家,去收拾一些住院物品,带着亲属来医院办理相关手续。」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眼泪却先流了下来。
「医生,这个事情太大了,」
我身体颤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像现在这样虚弱过:「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和家里商量一下。」
「好的。」
医生叹了口气,还是叮嘱我:「你要记得,你的情况不能拖。」
「有一些东西需要准备。你老公呢?你让他来,我跟他说。」
不提这个还好,一说到这个,我就感觉好像浑身的血液都蒸发了一样,头脑也眩晕了起来。
是啊。
我老公呢?
此刻他在五十公里外的机场,接他的初恋情人回国。
02
林辰是不会来的。
我心里面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自从那个电话是白羽接的之后,我就知道,今天晚上他也不会回来了。
毕竟这也不是一朝一夕。
而是,从来如此。
只要白羽出现,林辰眼里就看不到别的任何人,心中也再也没有别的任何事。
包括我。
如果说,白羽是林辰心中永远的白月光,她永远的照耀着林辰。
那我就只是一盏灯笼,挂在他的家里,暗淡,沉默。
当月光大盛,谁还需要点灯?
前些年,白羽出了国,去留学,嫁给了英国人。
当时林辰就此事受到了重创,他酗酒了三个月,浑浑噩噩,似乎人生都没有了生机。
那个时候,是我陪伴在他的身侧。
当他熬过了他人生中最灰暗的三个月,就对我提出了结婚。
我明知道,这可能不是一段非常幸福的郎才女貌的婚姻。
但是对我来说已经非常满足。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因为林辰爱白羽,而我也这样爱着他。
我与他同样无助。
我们同样绝望,深情,义无反顾。
03
回了家以后,家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我拿着诊断结果,坐在沙发上发呆。
没人也好,正好我也没有想明白、怎么把这个事情心平气和地告诉林辰。
但是,我知道我有很多时间可以思考这个问题。
果不其然,从下午到夜晚,从夜晚到转钟,家门从始至终都没有被另外一个人推开过。
白羽回来了,林辰果然就不回来了。
我一边笑着自己的心底里面的痴心妄想,觉得好歹自己跟人家也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配偶,或许人家会稍微在乎我些。
或许人就不该有侥幸心理。
明明我什么都知道。
现在我和林辰已经结婚了三年了,但是我们认识的时间比这长得多。
我太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我比他更清楚他对白羽的执念。
就算我们相依为命、并肩战斗这么久,但是在他心里,我仍然是不配的。
对他来说,白羽就像天上的月光,而我只是勉强度过漫漫长夜的油灯。
当然,我不否认,他可能对我有过片刻的真心。
但当白羽出现,他就把这些全然都忘了。
04
林辰回家的时候,就看见我一个人又哭又笑地坐在家里面的沙发上。
此时,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凌晨3点。
他浑身冷气,皱着眉头看着我:「怎么还不睡?」
「我之前就说了,要是太晚就不用等我。」
他走过来,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的诊断书,以为是孕检单,伸起手就要拿起来看:「医生说情况怎么样?」
「对了,我给你定了私人产检套餐,下次就不要再去公立医院了,排队太挤。」
不等他话说完,我猝然地从他手里抢过了这一摞纸。
短暂的接触,让他发现我浑身冰冷。
当下,他的眉头皱得更紧,拿起边上的毯子就往我身上盖。
话语也严厉了起来:「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你要爱惜自己!」
「快点去洗澡,然后睡觉。」
我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这一摞纸,十分用力,手背青筋暴起,手指都泛白。
「林辰。」
我艰难地平复情绪,用一种冷静的口吻说:「咱们离婚吧。」
05
很显然,林辰觉得我脑子坏了。
今天早上出门去孕检的时候,我还好好的。
那个时候,我笑嘻嘻地穿了一件腰部宽松的裙子,还要穿带跟儿的鞋。
还是他严厉地制止了我。
林辰说我怀着身孕,人还不稳重,天天跑跑跳跳,要是不穿平底鞋,指不定在医院脚一滑,摔出问题了。
在他的监督下,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换上了运动鞋。
那会儿,我还抱怨说他大男子主义,家住海边管得宽。
而一回来,他就看见我坐在沙发上,灯也不开,开口就要离婚。
他直接伸手摸上了我的额头,发现我竟然真的体温偏高——在低烧。
「说什么胡话?」
他拧起好看的眉头,语气严厉:「把报告给我看看,今天怎么了?」
我拼了命地把报告往身后藏,不给他看。
我说:「白羽呢,你怎么没有陪她?」
因为我怀着身孕,林辰看我实在是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强行抢夺。
现在听见我提这个,他脸色直接冷了下来。
「关她什么事儿?给我看看。」
他还要补充一句:「别闹脾气!」
看见他的反应,其实我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阵酸楚。
林辰这个人,平时喜怒不形于色,只有在碰到了白羽的事才会失态。
06
白羽多年在国外过得不好。
她嫁给的那个人,是当地显赫望族的子孙,而对白玉这样异域东方面孔的女人非常排斥,从始至终都不肯承认她。
前些年,那男人为了白羽,还愿意为爱情一搏。
可是这几年经济情况不好,那男人创业的公司破了产,只能依靠家族的资源。
白羽和他就经常发生争吵。
一时之间从富太太变成了糟糠妻,白羽做久了女神,心高气傲,心里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听说男人动手打了她,拉着她去办了离婚。
白羽作为满身光环荣耀的女神出国,最后却灰溜溜地带着一身家暴的伤痕回来。
半年前得知了这件事后,林辰明显对我就冷淡了下来。
而在那之前,我们才新婚宴尔,每天都很幸福。
林辰有些烦躁,手伸进裤袋里掏出烟盒,可是又忍了忍,没有点燃。
「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忽然对我说,言语很哭笑不得:「我记得原来你们俩关系也挺好的,怎么现在,你一提她就不高兴?」
我红着眼睛盯着他。
「我为什么不提她,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难得这样态度,甚至算得上咄咄逼人,失去理智:「到底是谁关系好?」
「你今天去接她,你什么目的你不清楚吗?!」
「林辰!你对她就没有半点——」
看见我这么说,男人的脸色直接就沉了下来。
「江与白。」
他喊我的全名,表示他真的非常生气:「你自己听听你在说些什么!」
「你是我的老婆,你怀着我的孩子,我去接她,我能跟她怎么样?」
是啊。
我被剧烈的情绪冲昏了头脑,直接站起来大喊:「那我不当你的老婆了!孩子我也不要了,我成全你们可以了吧?!」
林辰彻底被我的话激怒了,他再也无法忍,受转身就摔门而去。
「你自己冷静一下吧。」
他出门前扔下这句话,硬邦邦的:「江与白,我看你是发了疯了!」
听见他这么说。
我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07
到底是谁发了疯啊?
不是我多疑,神经病,而是因为我见过林辰为白羽疯狂的样子。
谁见过那个样子,年少情急,都会像我一样警觉起来。
我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是在大学里面。
那时候,我就和其他普通女生一样,懵懂无知,梳个马尾扎得紧紧的,不懂得打扮也毫无趣味,板板正正,简直就是个土包子。
加上军训把我晒得黢黑。
就更加泯灭在人海里面。
那个时候,白羽是校园女神了。
肤白貌美,乌发如云。
即便穿着军训服,我们灰头土脸,她却熠熠生辉。
不要说整个学院的男生都为她疯狂,就算是女生如我们,看见她也依然会目不转睛。
虽然那个时候有许多女生恶意的对待她,有漫天的风言风语,但人人都想当白天鹅,没有人愿意当丑小鸭。
她已经习惯了异性的爱慕,同性的嫉妒。
她习惯了走到哪里都理直气壮地站在聚光灯下。
只需要轻轻地笑,就能俘获不知道多少人的心。
其中就有林辰。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林辰为了白玉放弃了省立大学的奖学金录取,来了我们学校。
这足以见证他汹涌深沉的爱意。
但是白羽却一直只是若即若离,从来不明白地说什么话。
像林辰这样骄傲的男人,我们一直都觉得,迟早有一天,他会离开这个玩弄他感情、肆意地挥霍他的时间和付出的女人。
可是他没有。
他甘之如饴。
而我喜欢林辰,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说起来,也俗气。
在那个时候,我被一个男生捉弄。
他故意哄骗我半夜去酒吧接他,等我真的去了,却是一大群男生起哄嘲笑我,说我不要脸,没教养。
那时候我太难过了。
我难堪地低下头,恨不得地上有个缝让我钻进去。
最后,是喝醉的林辰,他揽住了我的肩膀。
「她是来找我的。」
林辰这样轻描淡写地对这群人说。
被他搂住肩膀,我脸当时就不争气地红了,简直发烫。
那群男生没想到是这样的展开,一时之间都哑然。
08
林辰带着我出去。
他去了隔壁的药店。买了一瓶碘伏和绷带。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他揽住我肩膀那一只手鲜血淋漓。
「没事。」
他醉眼蒙眬,把镊子递给我说:「同学,麻烦你帮我挑一下伤口。」
说完这话,他就趴在了便利店门口的椅子上睡着了。
只剩下我颤抖着手帮他清理伤口。
这时,我才发现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的手鲜血血流不止,而里面有很多细碎的玻璃碴。
我只能用手机打着灯,给他一点一点地挑。
这个工作繁琐又漫长,等我终于挑完的时候,简直满头大汗。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林辰已经醒了。
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任由我拨弄伤口,头仰着,看着漆黑的天空,有点悲哀,又有点嘲弄。
他什么都没说。
我也什么都没问。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是白羽和校里面的一个领导好上了。
那个领导有妻有子,事业有成。
他的老婆找上门来,把领导和白羽堵在了学校门口的酒店。
白羽逃进了卫生间,她惊慌失措,还光着身子,情急之下只能给林辰打电话求助。
林辰去了。
并且直面了领导夫人的怒火。
领导夫人当时气晕了头,拿着桌上的红酒瓶子敲碎,就要把白羽的脸划得稀烂。
林辰直接用手捏住了尖锐的破碎的红酒瓶底端。
这个行为,吓住了所有人。
解决了这个事情,后面对白羽的哭哭啼啼,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去酒吧喝了个烂醉,然后就碰到了被人为难的我。
我知道林辰喜欢白羽。
那一刻开始,我知道,我也喜欢他。
跟白羽比起来,我太不出众。
所以我就只好把这些情绪压在心里,不曾讲出。
但是那一天,就如同我们一起沉默着并肩回学校的时候,天光乍亮太阳出来。
看见林辰沉默的面容,想到白羽的所作所为,我似乎也看见了一丝光明。
或许等他彻底失望。
我们也能有些希望。
这件事情说起来,简直荒唐而可笑。
他追逐着得不到的月亮,而我也何尝不是追逐着不回头的人?
只是从前,我身体强健,尚有余力,我甚至能够做到强忍自己的酸楚,假装不知道林辰为了漂洋过海的白羽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可是如今我已经没有力气支持下去了。
婚姻第3年,白羽回国了,而我得病。
怎么看,都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眼看白羽被有钱却混蛋的丈夫辜负,眼看林辰就能摆脱我这个他并不爱慕的妻子。
原来是完美结局。
只是我不是女主角。
09
我在沙发上坐着哭了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没过多久门又响了。
我挣扎着起来一看,睡眼蒙眬,发现是林辰去而复返。
他手里提着一袋药,准备烧热水。
「别睡了,你发烧了。」
他说:「我去药店问了,孕妇不能随意吃药,我买了酒精先给你擦一擦,看看早上能不能把温度降下来,如果早上还是继续发烧,我们就去医院检查。」
说到这个,我鼻子一酸。
「今天你也没来接我。」我没头没脑地说,「我都说了,我有事情要跟你商量。」
林辰拿水壶的手顿了一下,有些迷惑。
「我没有接到你的电话。」
他这么说。
面对生病的我,他有耐心:「你有什么事情要说,现在也可以。」
刚才质问他的时候,我气势汹汹;
现在提到这个,我反而就像个锯了嘴的葫芦。
「没什么,」我撇开脸,强行让语气冷淡地说,「我们离婚吧。明天我就会让律师出离婚协议书。」
「你要多分我一点钱。」
这样也许,我还能治一治。
提到这个,林辰脸色又沉了下来。
「你到底怎么了?」
他干脆坐在了沙发上,捏住了我的肩膀,让我不能逃避,只能面对他。
「有什么话你要跟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眼泪直接流了下来。
「白羽回国了,」我有点凄惨地说,「我给她腾位置。」
这话直接激怒了林辰。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简直算得上失态。
「你发了疯吗?」
他低吼着,气得站了起来:「好端端的突然说这个!」
「白羽回国是她父母请求我接她的。她父母帮过我许多,我不能拒绝的,等她父母赶过来。白羽回家、我就再也不会管她了!」
「我和她根本就不会发生什么,你到底在瞎想什么?」
听见他这么说,我的情绪也激动起来。
我暴躁的直接把沙发上的抱枕砸在他身上:「你说我到底在想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当初到底是谁成天追着白羽的屁股后面?!」
「你简直就像她的一条狗!」
听到我这样的话,他再也忍受不住,直接摔门而去。
留下我在空旷的室内嚎啕大哭。
10
我说到做到。
说要离婚,第2天就真的收拾东西搬走了。
等林辰气消了又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里面空空如也。
我的东西全带走了。
他气疯了。
但是林辰不担心。
他太知道我去哪里了,因为我其实是一个胆小又软弱的人,我不会跑很远的。
要么是去了我朋友家暂住,要么是回到父母家。
可是真的当他把我的朋友圈问了一遍,又打电话问了我父母、都没有发现我的踪迹时,才发现事情的不同寻常。
他肯定找不到我去哪里了。
因为我收拾东西去住院了。
还是上次那个医生,他看见我背着大包小包一个人来住院。问我:「你家属呢?」
我想都没想:「我离婚了。父母年纪大,没告诉他们。」
这话直接让医生沉默了。
等他再看向我的时候,眼光都变了。
又怜悯,又生气。
「你上次不是说打电话和家人商量一下吗?」他张了张嘴,仿佛接受不了,「因为你这情况……他就要跟你离?」
「是我要跟他离。」
这个医生看起来比我这个本人还要愤怒。
我觉得有点好笑:「怎么了?你要给我介绍律师吗?」
医生确实很生气:「你找的这都是个什么男的呀,大渣男!」
我被他逗乐了。
「你先住院,我待会儿让护士带你去检查。」他还挺生气的,「你记得把一个人的情况跟护士说清楚,待会儿她们就直接把你送回来,不用等家属。」
「手术是全麻。」
「不疼。」
他这样安慰我。
我点了点头。挤出一个笑容。
等医生快出门的时候,我却突然把他喊住了:「医生,这孩子真的就不能……」
医生听见我说这样的话,却没有像上次一样发脾气。
他沉默了一下,对我说:「你要明白,你自己本来就不一定能治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