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雅郡,清一色的联排、别墅,在城区边缘,绿化率75%,物业费六块八一平方。
「你以后跟着我。」
「嗯?陆总,我主要是做什么工作?」
他又戴上金丝眼镜,表情肃然:「非常重要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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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他气势压倒。
「是什么样重要的工作?」
「拎包。」
「啊?」
「这个工作还不够重要?」
「非常重要!!」
但凡不动脑子的工作,都很重要,比如拎包,拿水。
陆南风一身手工西装,小羊皮软底皮鞋,整个人气度弘雅,一看就是金山银山堆出来的。
我是他下属,屁颠屁颠跟在后面拎包。
「你去测量面积,然后给我出一份设计草图。」
我哦了声,顿时发现不对。
「陆总,不跟业主讨论下装修风格、设计思路什么吗?」
他言简意赅:「按你的想法来设计,直接出图。」
三百五十平方的东边排屋,地下室一百五,花园三百。
我都快哭出来了,这是我打一辈子工,也买不下的豪宅啊。
一幢豪宅,我一个人单枪匹马量面积,工作量大到直接把我榨干。
直到太阳落山,我还没有忙完。
陆南风道:「回去吧。」
我如蒙大赦,差点掸袖子,给他来一声「嗻」。
我实在累坏了,可又不能不懂规矩,只好开了副驾驶室的门,比了个请的姿势。
「陆总,您请上车。」
他瞟了我一眼,径直开门上驾驶位。
然后,干净利落一声,「上车。」
「谢谢老板!」
「嗯?」他笑了笑。
我挠了挠头,差点融化在他温柔的目光里。
陆南风开车很优雅,一个漂亮的三角掉头,打灯、变道、转弯,都有预判性,像他的气质一样从容。
我坐在车上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脚
我的脚后跟被磨破了,血肉淋漓,实在很痛。
「陆总,我能脱个鞋吗?」我小声问。
他蹙着眉:「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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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心觑他脸色。
「我怕有味儿,要么您先通个风?」
他从善如流开了窗,夜色中空气微凉。
凉风拍在脸上,我有点怅惘。
「哎,起风了。」
这些年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身旁,可身份隔了天堑似的。
「陆总,这个点您回公司,还是回家?」
他没理我,直接停车,潇洒摔门下车。
莫名其妙又生气了?
几分钟以后,陆南风拎着透明塑料袋回来,把东西扔给我。
「把创可贴贴上,你没事穿什么高跟鞋,走高跷似的。」
他说得难听,可我没往心里去,只是心里涩涩的。
我麻溜扯开胶布,往伤口一贴。
「陆总,您要是方便,能不能在路口把我放下?」我看着路边的街景越来越清晰,咬了下唇。
陆南风眉峰一扬:「嗯?」
我指了指路口的方向:「我家就在拐角的小区。」
他面无表情打右转向灯,车子滑出一个完美的小转弯。
我又堆起笑没心没肺的笑。
「谢谢陆总,我明天保证不迟到。」
停好车后,陆南风抓了我的手肘,眼神往车屏幕时间上一扫。
「这个点,你不请你上司去家里吃个便饭?」
我有一种触电般的感觉,从手肘直冲脑门,脸又涨红了。
「您家里人没准备饭吗?」
他自动过滤掉我的问题。
「我作为给你发工资的领导,都不配让你挽留吃一顿饭?」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啊。」我的嘴角尴尬地扬起又放下。
「哎呀,小筝,回来了?」
父亲大人遛狗,经过我和陆南风,他弯腰往车里打量,看到陆南风的一刻,眼角的喜悦都快压不住了。
敢情女婿大人上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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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得不残忍地打碎父亲大人的美梦。
「爸啊,他是……」
父亲大人兴奋地口不择言,对着狗喊:「南风,叫人啊,打个招呼。」
陆南风顿时挽起得体的笑容。
「嗨,伯父,我是……」
被我爸称为「南风」的大黄狗蓦地冲着陆南风汪汪两声。
下一秒……陆南风和大黄狗「顾南风」面面相觑。
我父亲大人拍了拍大黄狗的脑门:「乖,南风,没给咱顾家丢人。小筝,快介绍介绍,你男砰……」
我做梦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社死场面。
陆南风修养极好,嘴角扯了扯,下车摸了摸南风得意的小脑门。
「顾筝,你家的狗真精神,叫……南风?」
「是啊,南风是狗。」
我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捂着脸,原地风化。
陆南风犀利的眼神,快把我戳瞎了。
「爸,这是我公司的老板,陆总,以后我跟着他,他会教我的。」
「是啊,伯父,我会倾囊相授的。」
陆南风把教字踩得很重:「我一定会让她毕生难忘。」
「原来是小筝的上级领导啊。」
父亲大人显然有点失望,但瞬间又打起鸡血。
「领导还没吃饭吧,我家饭做好了,能不能赏脸来寒舍吃一顿便饭?」
陆南风假装征询:「方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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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方便,求之不得!」
在父亲大人眼里,这餐晚饭有着极高的公关意义。
他牵着南风,麻溜在前面开道。
我快步跟上,又被陆南风拎回他跟前。
「你家的狗叫什么名字,你再跟我说一遍。」
「叫……」
反正砍头一刀缩头一刀。
「叫……南风……」
「陆总,您听我解释,我家南风是狗,东风是猫,西风是乌龟,北风是金鱼!我爸爱打麻将,所以起这些名字,跟你无关。」
陆南风嘴唇翕动:「你确定?」
「啥啊,还不是你死活要叫大黄南风。」父亲大人突然扭过头,不背这锅,忙不迭解释,「我说叫大黄,你妈说叫小黄,你非说南风是狗,就叫南风。从此咱家所有宠物都以这个规格起名字,风雅。」
「原来如此啊。」陆南风不动声色,「伯父,忘了向您自我介绍,我叫陆南风。」
「啊这。」
父亲大人脸色一僵,半晌说不出话。
「南风……南风?」
「没事,你俩不同姓!」
陆南风顿时朝我飞来一个狠厉的眼神。
吃饭的时候,父亲大人破天荒上了珍藏多年的茅台。
「陆总,这茅台我藏了七八年了,今儿咱们把它开了,刚才的误会就当粉笔字抹了。」
「伯父别,这酒贵,今天就是便饭。」
父亲大人一叹气:「原打算留到咱们小筝找到对象后,她第一回带对象上门,我跟她对象喝,看看他的底,结果……」
陆南风突然说:「咱们喝!」
父亲大人倒了两小杯,两人一碰杯,我尴尬至极。
心说陆南风你家这么有钱,你来骗我爹的茅台喝。
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怎么也不能给你个骗子占便宜。
我眼疾手快抢了陆南风手上的小杯子,一饮而尽。
「陆总,一会儿还要开车回家,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这杯属下小顾替您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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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大人面色赧然。
「小筝不懂事,喝多了不怕,咱们有客卧,让陆总在家休息,明天正好一起上班。」
「伯父,别叫我陆总,叫我南风就好。」
坐在桌旁啃骨头的大黄顾南风以为喊它,连忙松口抬头,汪汪汪。
母亲大人趁机问了声:「陆总一表人才,结婚了吗?」
「没有。」陆南风回答。
我翻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白眼。
呵呵两声,又不能当面戳穿。
母亲大人继续发出灵魂拷问:「有对象了吗?」
陆南风朝我瞥了眼。
「等她点头。」
我低头往他耳边一贴,酒气轰然上头:「你跟孙菲那点事儿当我不知道吗?我妈问你对象的事呢,你看我干吗?」
这时,父亲大人的小酒杯又递过来了。
「南风啊。」
我家的狗又叫了,汪汪汪。
「呃。」
场面一度僵化。
父亲大人赶紧调整了称呼:「小陆啊,咱话不多,都在酒里了。」
「伯父,我会照顾好小筝的,您放心。」
「放心?」我拿过酒杯又一饮而尽,酒精醇香上头。
我整个人火烧火燎,但莫名有点亢奋。
「爸啊,妈啊,他就是一个骗子,骗了我七年的感情,你们现在还用茅台招呼他,你们得用鹤顶红啊。」
父亲如临大敌:「小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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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南风一把托起我支撑不住肩膀。
「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撒酒疯,「你说过毕业跟我结婚的,结果呢,你跟孙菲去留学双宿双栖了。」
我扯着喉咙,捶胸顿足:「我算什么,王宝钏吗?啊?」
父亲大人的酒是喝不下去了。
「小陆啊,你跟那个小孙什么关系,你这可得说清楚啊。」
我一抹两汪眼泪,又给自己倒了杯茅台。
「话说,爸啊,咱家这条件,你啥时候囤得茅台啊?」
陆南风架起我,看我软泥似的往下坠,他索性打横把我抱起来。
「伯父,小筝喝多了,我扶她进去休息,一会儿陪您喝,不醉不归。」
酒醉三分醒。
陆南风把我放在床上,给我脱了外套和鞋子,盖上被子。
然后,关门,他走了。
我心里空落落,缺了一块。
过了会儿,有人给我洗脸。
「顾筝。」
「嗯。」
「谈过恋爱吗?」
「谈过啊。」
「几个?」
「一个?两个?没有十八个……也有十五吧。」
「就凭你?」
「是啊,你可别不信,我是当年x大小可爱啊,喜欢我的人海了去了。」
「那你喜欢的人呢?」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跟小妖精跑了,不要我了。」
「如果他回来找你,你会原谅他吗?」
我闭着眼,只觉得眼泪往耳边流,凝固成两条白线。
「当然……不会。」
「为什么?」
「他身边有人了。」我顿了顿,半晌翕动嘴唇,「那个人……不是我。」
陆南风突然低下身,他温热的吻,像春日的细雨,落在我的眉心、鼻梁、唇上,继而又落到了脖颈上,我心里泛起了渴望。
我想挣脱,又舍不得这酥麻的触感。
「我……」我捂着脸。
「怎么了?」
「我这是要做春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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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南风的声音循循善诱。
「春梦?做过吗。」
我呜了声,咬唇:「……」
「梦里和谁?」
我闭着眼,只觉得潮湿从四面八方席卷上来,我连忙拉扯被子裹住头顶。
少顷,又被一双手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和谁?」
「和……」我声如蚊呐,「陆南风。」
那双手突然像着了火,带着微微的颤抖,陆南风低低说:「我满足你,好不好?」
我没有力气,但本能搭着他的手腕。
「不好,你不是……陆南风。」
「只有陆南风可以吗?」
「嗯,我妈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陆南风似乎哽咽了一下。
我慢慢睁开了眼,隔着雾蒙蒙的云山雾海,我好像看到陆南风在对我笑,一如七年前那么年少。
「顾筝。」
「嗯?」
他说:「我要拉进度条了。」
浑身战栗,做梦的感觉太他妈真实了。
我一个激灵醒过来,发现自己枕在陆南风怀里。
「我……你这个老流氓!」
陆南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大手把我揽过去,将我抱在怀里。
「快闭上眼,你还在做梦呢。」
门外传来顾南风的汪汪声。
我欲哭无泪。
「你……你居然潜规则女下属。」
陆南风强行抱我,把我禁锢在他遒劲有力的臂弯里。
「顾筝,别闹了。」
我不敢大声疾呼,怕把我爸妈引过来,这个场面任谁都不好解释。
「你喝我爸的酒,还欺负我爸的女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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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时词穷。
「茅台是我孝敬给岳父的,我睡的是自己老婆,怎么,犯法?」
「我什么时候成你老婆了,你个老流氓,还想重婚啊。」
「孙菲是我表妹,什么同居,都是谁瞎传的,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陆南风脸上闪过一丝凝重。
「那你跟林珩什么关系?」
「林珩?」我不疑有他,「普通同学。」
陆南风眼中流露一丝精光,他仔细辨认,就差要吃人了。
「他跟我说,你们在交往,还给我看了你写给他的情书,我认识你的笔迹。」
我满脑子浆糊,半晌回过神,捂着脸。
「那不是写给他的啊。」
陆南风有明知故问的嫌疑。
「那是写给谁的?」
我从指缝里露出一只眼。
「写给陆南风的。」
他明媚一笑,低头吻我的唇。
「七年前,我爸妈在海外做生意,他们一直想带我过去一家团聚,但我不想走,因为这里有你,我亲你的第二天,林珩来找我,给我看了你写的情书,所以……」
我挣了挣他结实的臂弯,表达出愤怒的情绪:「所以,你就不分青红皂白出国了?太草率了吧,你连问都不问我一声?」
「我不敢。」
我的表情管理失控了,一排牙咬住他的肩窝。
「你不敢问我,但你敢欺负我。」
他忍着痛,笑出了声:「我已经拜过码头了。」
我松开牙口。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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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你量的那套房子,写的是你的名字。房产证已经给你爸妈了,我还给你爸送了两箱茅台,两箱富春山居,他觉得我很有诚意……」
我抢白:「我爸卖女儿啊?」
陆南风赶紧补充。
「还有你妈。」
我一时无语,满脑子问号。
「你怎么会有我的身份证?」
「你工作第一天,身份证上交给人事部门办手续,你还记得吗?」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你心机可忒深啊。」
「我离开你七年了,回来可不得抓紧。」陆南风笑着拥紧我:「我每天都想你……。」
「呃?」我把我埋下去,声音渐渐衰弱。
「那天同学会,你为什么没去?」
「分身不暇,我正在拜见岳父岳母大人。」
「你们……团伙作案啊。」
我把脸埋进被窝。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呀?」
「结婚啊。」
「可我们恋爱都没谈过啊!」
他又孜孜不倦把我挖出被窝。
「先婚后爱嘛。」
「这也行。」
他粲然一笑:「当然。」
朝南的房间盛满了阳光。
「松开我,都八点了,又要迟到了。」
陆南风一脸慵懒。
「怕什么?」
我着急,谈钱就抓心。
「迟到扣三百啊,不对,六百。」
他一手撑头,笑得晃眼。
「那是昨天的规矩,今天改了。」
「改什么了?」
「顾筝,因彻夜陪伴领导而迟到,一次加六百。」
「啊?还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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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耳垂吃痛,又被咬了一口。
他说:「我就是规矩。」
我嘤嘤点头。
他暴风雨式狂放热吻,扑面而来,我反抗不过,立刻躺平,任凭命运把我翻过来翻过去摆布。
再次睁开眼,已经十点了。
陆南风看着我,眼中笑容满溢。
「怎么样?」
我已经连抬手捂脸都没力气了。
「什么怎么样?」
他和我十指紧握,突然用手机自拍对准我们。
「我要去高中群里发照片了,让林珩这小子看清楚,你顾筝和我陆南风在一起了。」
「不行!别发!太丢人了!」
我挣不过陆南风的力气,他单手掌控,在群里编辑了一大段话。
啪嗒,发送成功。
我捂着一张没脸没皮的老脸。
群里又炸开锅,我打开一看,清一色的跪谢老板。
陆南风捏住我的手臂,放回被窝里。
「小心着凉,我没发自拍照,我就是发了红包,还跟他们说,下个月组织一场同学会,我做东,我还圈了一下林珩,让他务必要来。」
我悻悻然哦了声,慢着。
「你做东?那可不得好几万啊?」
「是啊,几万哪够啊。」
「你有钱也不能这么烧吧,刚买了房子,还要装修。」
「嗯,我错了,可已经撤不回了。」
他揉了揉我的眉心:「顾筝,我终于回来了,谢天谢地,你心里还有我。」
我叹了声:「我也不想的,可就是忘不掉你,还能怎么办呢。」
「嗯,你要对我负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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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反驳的话来不及出口,又被他以吻封缄。
外头起风了。
窗外的小雏菊迎风而立。
我还记得那年夏天,他在图书馆的大榕树下牵着我的手,一笑露出两个酒窝,好看得让我移不开眼睛。
那时我的心跳一震一震的,听见他说。
「顾筝。」
「嗯?」
「如果我是风筝,我生命的线头永远在你手上,你一拉,我就回来了。」
我还记得我鼓起勇气,踮了踮脚尖。
「好啊,我会拉着你,陆南风,我们一起走过四季。」
……
庭院静谧,大黄狗蹲在房门外,汪汪汪大叫。
岁月静好,微风和煦,一如南风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