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父手上紧紧攒着烟,像是严阵以待我爸后一句。
果然,我爸拍拍他的肩:
「这房子还是太旧了,住得不舒服,等下半年我有空的时候,找人重新装修一下。到时候,你也能搬来这里住。」
「下半年……具体啥时候?」二伯父压低了嗓子。
「还没想好,等天凉快点吧。」
说着,我爸上了车。
眼看着他就要摇起窗户,二伯父冷不丁隔车旁喊了一声:「老三!」
我们一家都循声望去。
「回去开车注意安全。」只见他冷着脸,一字一顿,「别再出什么事儿了。」
二伯父轻描淡写阴仄仄的一句,却搞得我们回城这一路都心里发毛,浑身不舒坦。
说是诅咒吧,更像是警告,说是警告吧,又像是暗示。
车子一发动,我妈立刻垮下脸:
「还说什么回来养老,我看,下次这乡下真别回了!昨晚那事儿够委屈咱家文文了,哪还有咒人家路上出事的?」
「二哥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好心提醒。」我爸惯性打圆场。
我妈忿忿地扭过头盯着窗外,一言不发。
车子开到村口,我们一家人下车准备做核酸。
不远处,有个人手上挥舞着一件白色外套,风尘仆仆朝我们跑来。
我定睛一看,竟是刘鹏。
「文文,你的衣服。」他把外套递给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起来,「本来想拿去李叔家给你,结果听说你已经走了,我就追过来这儿还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亮出一早准备好的二维码:「能交换个联系方式吗?」
「好啊没问题。」我拿出手机扫了下,点击添加,「我记得你家以前是做泥瓦匠的,特别会建房子。正好我爸刚还说家里的老宅打算下半年重新装修,到时候可能还想麻烦你呢。」
「老房子?」刘鹏眉头皱起来,问了下具体的位置。
确定就是那栋房子后,他费解道:
「那房子,前几年不是刚装过?还是我和我爸给弄的,把以前的炕都拆了。」
「怎么会,你记错了吧,我昨晚还睡在炕上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刘鹏摇摇头,「我们只管拆,后来具体怎么装的,是李叔另找的外乡人。可能,他又重新搭了个炕?」
带着疑问,我回到车上。
我爸叼了支烟,揶揄道:「刘鹏那小子人不坏,是个老实孩子。」
「没给您做女婿真是可惜了。」我接着他的话茬调笑。
「文文,爸爸妈妈就希望你找个喜欢的,对你好的。」我爸眯起眼,突然流露真情,「我和你妈早晚要离开,找个你想和他一辈子的人,比什么都重要。我其实不想干涉你感情的事儿,下回我也和家里的亲戚说说,让他们别瞎操这个心。」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不经流过一丝暖意,也闪过些许难过。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父母永远不离开我。
路上,鬼使神差地,我又看了一眼星座运势。
这回,我的运势说,秘密揭开的那一天,我可能会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7
回到熟悉的家中,我还是有点回不过神。
好好的五一假期,闹这么一出,后半段我都心神不宁。
我妈也一样。
五月三号晚上,临近假期尾声,我爸去见客户,我和我妈在家下饺子吃。
「文文,下回你爸再要回老家,咱们都拦着点。」
饭桌上,她冷不丁带着焦虑说了一句:
「这几天我越想越不对劲,每次回去,总会遇上些奇奇怪怪的事儿。」
「行,我下次一定拦,只是您也别耳根子软。」我从茶几上拿来降压药,拆出一片递过去,盯着她按时服药,「不过呀,二伯父虽然来的勤,我爸回去的次数也不多。除了这回,上一回去乡下都是五年前了。」
「其实那一回,也很不对劲。」我妈紧紧锁着眉头。
那时候我还在上大学,印象不深。
她像是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子,突然抬起头拉住我的手:
「文文,我真觉得特别蹊跷。我记得那一次,最后一天的晚上,你爸说和你二伯父开车去买烟,结果一去就是好几个小时,凌晨才回来。回来时,你二伯父不知所踪,就你爸一个人,惊慌失措,身上还脏兮兮的,说是自己摔了一跤。然后突然就说要离开回城,当时还是我开车带着咱们一家走的。」
她这么一说,我也有了印象。
也是那次去乡下,我们见到了表哥的初恋吕佳佳。
回来之后不久,我爸原本正轨上的生意蓦然受挫,赔了大几十万。
没几个月,二伯父要装修老房子,又找我爸要了十来万,也就是经刘鹏家手的那次。
这些事情之间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线,把一切都合理串联成一个清晰完整的真相。
可现在的我们,却尽是茫然没有头绪。
我简单劝说了我妈几句宽心,陪她食之无味地解决了这盘饺子。
等终于把她哄去休息,我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重新梳理整件事情。
很快,一个极其大胆而惊悚的思路出现在我脑海中,让我心惊不已,浑身上下从头凉到尾。
吕佳佳的不知所踪、我爸那晚的惊慌失措,还有突然拆掉的老土炕、二伯父的讳莫如深……
——难道那晚,我睡的炕下面,藏着一个人?
这个念头一出,我登时吓得汗毛卓著,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
那我爸呢,他扮演着什么角色?
我想起一直以为他对亲戚无底线的纵容,想着二伯父像吞金巨兽般从他口袋中源源不断地拿着钱。
难道,他知道这件事情,并且包庇了二伯父,甚至还出钱帮二伯父摆平?
可是不对啊,如果他真的知道,为什么要主动提到回老宅,为什么会让我睡在一具尸体上面,就像对老房子的秘密一无所知?
我不敢再细究下去了,这一切正在出离我的认知。
夜里十二点多,我爸又喝得酒酣耳热回家。
一打开客厅灯,他被坐在黑暗中的我吓了一跳。
「是文文啊。」看清我之后,他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跳着脚开始换鞋,「干吗关着灯坐那儿?也太吓人了!」
「您在怕什么?」我试探着一字一顿道,「吕佳佳吗?」
我爸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
半天,他抬头指着我道:「说什么呢小丫头,谁是吕佳佳?别整天疑神疑鬼啊,你老子我对你妈忠贞不二!」
「就是堂哥之前的女朋友,乡下见了一次之后,就杳无音信了。」我拉长了音,「爸,你说她不会,死了吧。」
「什么死了!」我爸瞪大了眼,竟真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分手了而已,大晚上的,胡说什么。」
「哦,没什么,我就是最近看一个小说,里面杀了人之后砌进墙里。我就想,乡下有没有杀了人的,给用水泥埋在炕里。」
「炕里面是空的,要生火的,你一点常识都没有。」
我爸无语地摇了摇头:「大晚上说这些,真瘆得慌。你回头千万别在你妈面前讲,她胆子那么小,别吓到她了。」
「知道了,你俩真腻歪。」我故作轻松地笑着答应下来。
眼瞅着我爸要进浴室,我又问了一句:「爸,你说,二伯父到底为什么一提起那个老房子,就那么紧张?」
「不知道。」他耸耸肩,看上去当真十分无辜。
8
我不敢贸然报警。
一来,炕底藏尸这事儿听起实在太过迷幻,警方也很难毫无凭据地挖了人家家里的炕,反而打草惊蛇。
二来,我实在不确定我爸和这事儿的瓜葛,说真的,自私地想,我很怕失去我的亲人。
我只能自己寻找更多的线索,来阐述这一切的真相。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联系了刘鹏。
用他心爱的女主播昨晚登榜的事情,和他迅速拉近距离,让他打开话匣。
聊了一会,我进入正题:「刘鹏,有个事情,我想只有你能帮我。」
「只有我?没问题啊!」他有几分惊喜,一个「只」字就让他轻易满足,「你尽管说什么事,交给我小鹏哥。」
「是这样,我上次不是回家里老宅吗,把一个很贵重的红宝石耳钉落在炕上了。」
我故作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和二伯父有点不愉快,要是让他帮我找,找到了估计也归他了。你看能不能,我把钥匙寄给你,你偷偷帮我进去找找看。」
刘鹏一口答应下来。
几天后的晚上,他拿到钥匙,进入我家的老宅。
我和他保持着联络,指挥刘鹏在有可能的地方不断寻找。
其实哪儿都没可能,我根本没丢什么红宝石耳钉。
果不其然,他找了一大圈,围着炕转了十来圈,也没有结果。
我突然话锋一转:「小鹏哥,还有个事,也想求求你。」
我亲昵地唤他:「我听说,我家这老房子里藏了值钱的东西,你要不也帮我找找看。」
刘鹏在那头翻来覆去,突然,他想起什么:「文文!你家这炕,可能有点问题!」
我心猛地一跳。
「这炕里面有一块是实心的,用水泥砌死了。冬天里,这炕可能根本都烧不了火。」
「真的吗?」我低声问道,心跳得飞快。
他言之凿凿:「我搞了这么多年房子,不会有错。」
我的猜想又被证实了几分。
刘鹏这边到了尾声,我转头又找公司同乡的保安大哥,打了一通电话给二伯父。
那头的二伯父正搓着麻将,好不快活,猝不及防接到这通电话,本还十分不耐烦。
直到保安大哥操着家乡话道:
「老李啊,xx那儿那套老房子是你家的吧。我刚看一伙人进去过了,这会儿刚出来。听他们说话,好像是什么便衣啥的,我也不懂,你是不是惹上什么事了?……我是谁?我就是住在xx那户的老王啊,前几天你儿子结婚我还去了呢……」
闻言,原本高叫着「五筒」的二伯父一下子紧张起来。
我能清晰听见他起身离开,掀倒椅子的声儿。
相信很快,他就会赶回老房子,看到我故意让刘鹏弄出的一片狼藉。
然后……
9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我爸正准备出门,二伯父就打来电话给他要钱。
一反常态,他没有狮子大开口,只要了一万五。
美其名曰,老房子漏水,他要修一修。
我爸一脸困惑:
「哪儿漏水,我上次住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不会是又赌钱输了,找个借口问我要钱吧?」
「真的,老三,你帮我一回。来不及了,我今晚就要动工!」他甚至现编了一个理由,「我儿媳妇家里人下个月要过来,浩浩荡荡十几口呢,上次结婚因为疫情没来成。不把老房子补好,他们没地方住。」
我故意翻出一早准备好的黄历,隔着电话喊道:
「二伯父,明天再动土吧,我看了明天是好日子,适合开工,今天是大忌。」
那头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狠下心一拍大腿:「好,听文文的,明天开工。」
我爸从前十万二十万,说给也就都给了,这次这个数字,也没让他犹豫太久。
很快,我爸就叹了口气:「我今天一天的事儿,明天早上给你把钱打过去。」
晚上,他下班回家。
我背着我妈缠住他:「爸,后面几天我都请好假了,我们再回一次乡下吧。」
我一反常态的要求,弄得他一头雾水。
我甚至编出了同样的理由,说外婆留给我的红宝石耳钉丢在了老房子里,我怕二伯父吞了,必须要自己回去找。
我爸实在经不住我磨,又看我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免心疼,第二天下午到底开车带我回去了。
我们故意没和二伯父通气,就连对我妈,也只说出差几天。
路上,我对着窗外熟悉的高速景色叹息:
「我其实觉得二伯父这样也挺没意思的,算计这算计那。别算计到最后,把亲人都算计没了。」
「你不明白,他也是苦怕了。」
车里,只我们父女二人,我爸难得剖心挖肺地和说了些他深埋的经历。
从小时候家里穷,吃不起饭,他二哥瞒着几个姐妹,偷偷把唯一的鸡蛋藏在他的饭底下说起。
还说他刚和我妈结婚的时候,条件不好,二伯父怕我妈嫌他穷不嫁他,就偷偷去矿山里挖了几个月的煤,打算给我爸买一身西服婚礼上穿。
结果遇上了矿难,差点人没出来。
我爸说得越多,我心里也越酸。
真说亲情、说珍惜,二人之间一定少不了。
可越是如此,二伯父也越认为,付出天经地义,索取同样天经地义。
车程过半,我最后还是和我爸确认了一次:「爸,您这辈子做过什么亏心事吗?」
「没有……吧。」
反光镜里,我看见他面朝前方,心绪平静。
希望,也的确如此……吧。
10
到达村里,已是晚上,我和我爸奔着老宅而去。
明明两次造访相隔不过半月,我却油然而生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二伯父迷信,今天是黄道吉日,而昨天和明天都是大忌的日子,所以他一定会今日开工。
若真是埋了尸,这种事儿见不得人,他也一定是等到晚上,而且不会有外人在场。
我又紧张又恐惧,我希望真相能被彻底揭开,又希望一切只是我多想了,更不住地祈祷此事千万不要和我爸扯上干系。
可惜,还在老宅门口,我们就听见了里面凿石挖洞的声响。
一切,仿佛终于证实了。
我和我爸出现在那房间的门口,水泥砖块已然被撬开部分,散落一地,灰尘迷蒙,遮挡着事实的肮脏。
黑暗中,我们依稀看见,一具面朝我们的干瘪尸体露出深深的眼眶,伴随着水泥的飞溅摇摇晃晃,像是在无助地吐露着冤屈……
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死人,还是这样一具面目狰狞的干尸。
不由地捂住了嘴,却根本遮不住自己惊惧的尖叫。
二伯父和堂哥闻声回过头。
也许是多日的寝食难安,也许是水泥灰的刺激,此刻的二伯父双眼充血通红,像是发疯的野兽,又像地狱的亡灵。
「老三?文文?」二伯父看看我爸又看看我,反反复复,直至举起手中的电钻头,「你们为什么会在这?」
我爸也瞪大了双眼,疑惑、畏惧、后悔、不可置信,此刻悉数充盈在他凝滞的神色中。
「这……这……这不会是……」他不理二伯父,只死死盯着那具白骨,却怎么说不出那个名字。
「吕佳佳!这是吕佳佳对吗!」我接过他的话。
「她怎么死的?她怎么会死,她不是出国了吗!她不是拿了钱走人吗!」我爸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二伯父的领口,丝毫不惧对方手中工作着的电钻。
我爸青筋暴起,分不出是愤怒还是忧惧:
「你到底干了什么!五年前的那天晚上,你明明和我说……」
我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跳得我自己都能听到响。
果然,这件事到底还是牵扯了我爸,他知道,并有所参与。
二伯父手中高举着随时能伤害我爸的工具,他也咬牙切齿,仿佛随时要冲上去拼命。
只是两个人对峙半天,二伯父最终垂下了手。
「老三……」他一双红眼,竟在此时流下两行清泪,「五年前你开车撞到她的时候,她确实没死,但是后来……」
我爸的手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兄弟二人的互相倾诉中,我慢慢还原了整件事情。
五年前的那个夜里,我爸开着二伯父的车,两人一起去买烟酒。
我爸喝了酒,原本不能开车,二伯父哄他说乡下的小路这个点都没人,更不会有查酒驾,没事的。
我爸也真是喝大了,迷迷糊糊就坐上了驾驶座。
结果就是在一条黑黢黢的小路上,一个女孩突然出现,他刹车踩下去,女孩还是软绵绵倒在地上,腿上腰上都是血。
翻过来一看,竟就是堂哥的女朋友吕佳佳。
我爸吓傻了,酒也醒了一半,上手就要把吕佳佳往车上扛:「快,快送她去医院。」
「不行,不能送!你得走!这事儿我来抗。」是二伯父站了出来,「你是酒驾,送她去医院,你肯定要坐牢的!你连夜回城里去,等你走了我再送佳佳去医院,说是我开的车。她是超超女朋友,肯定会谅解我,到时候赔点钱就完事了。」
于是,那一晚,发生了我妈记忆中我们一家匆匆忙忙的回城。
不久后,二伯父声称吕佳佳同意谅解,但是要赔钱,于是一次一次找我爸要了加起来大几十万。
又过了几个月,我爸问起来吕佳佳的近况,二伯父说觉得这女孩不是真心喜欢堂哥,还狮子大开口要这么多钱,他不同意两人继续恋爱,逼着堂哥和她分了手,女孩也就离开了,不知后来去了哪。
如今看来,面对着这具白骨,我们才知道,吕佳佳从没走远,也再走不远了。
至于那些钱,她也从来无福消受。
那到底,进了谁的口袋呢?
「是,我当时是骗了你。」二伯父这才能说出五年前的真相。
「都怪佳佳这丫头不懂事,那晚,我把她扛回家,就放在这炕上,照顾了她好几天。后来,我说要和解,她非要报警。我和她吵着吵着,她就从床上往地下滚,结果拉拉扯扯的,她不小心脑袋撞到炕上,流了好多血,就……」
吕佳佳家里只有个大山里的年迈外婆,后来堂哥随便找了个理由,就给糊弄了过去。
我爸揪着他的衣领不肯放手:
「就死了?她就这样死了?你们就这样把她埋了!她是条人命啊!她是超超女朋友!」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我爸、二伯父、堂哥超超,甚至是我自己,我只觉得每个人都熟悉而陌生。
我爸肇事逃逸,二伯父杀人藏尸,堂哥掩埋证据。
此刻的我,同样自私又愚孝,竟也纠结着不敢打出报警电话。
我想起我妈的玩笑话,原来,二伯父真的帮我爸「藏」了个女人。
我又想起那星座运势,秘密揭开的那一天,我会失去重要的东西。
我瘫在墙上,无助而痛苦地又哭又笑。
与此同时,屋外的警笛声响起了。
「谁!谁报的警!」原本痛哭的二伯父突然站起来,手中的电钻声轰鸣,像一个斗士。
他指着我就要扑上来:「李靖文!是你,是你这个小崽子是不是!你就想我死,我死了,你爸就能把财产都留给你,而不是给我家超超是不是!」
他要逼近,我爸死死把我护在身后。
混乱中,始终缄默不语的堂哥开了口。
「爸,是我,我报的警。」他跪在地上,像是折罪,又像哀求。
二伯父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五年了,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您别再错下去了,行吗?」
他摸着水泥里露出端倪的尸身,渗人地笑了:
「爸,你看,佳佳在看着我,她在问我,为什么当时不救她,为什么要把她埋在这……」
11
事情好像告一段落了,可对于我们这个家庭,一切才刚刚开始。
我独自回到城里,不知道怎么和我妈解释我爸被带走了这件事情。
我回想起喜酒上表哥夫妇的琴瑟和鸣,只觉得那抹红刺得眼睛发痛。
我从没想过,不过一个亲戚的喜酒,竟吃出了往后的这么多变故。
其中的很多,还是我一手策划并揭开的。
之后的日子里,我奔走在律所和警局之间,一面希望吕佳佳沉冤得雪,一面又希望我爸少判几年,能得以安度晚年。
后来我去探望过我爸,他苦笑着感叹人生无常,五年前的那晚,他只是想买几条烟几瓶酒,送给堂哥的女友做见面礼。
从没想过,这一趟,将要毁掉好几个家庭。
具体如何判决,可能是几个月后的事了。
我们一家除了静静等待,也别无他法。
而就在前几天,这个月月初,我还和刘鹏见了一面。
他来天津玩,说他喜欢的那个女主播也是天津人,没准能有机会在人海中擦肩而过。
我带他去中山美食街吃饭,不知不觉,我们又聊起那间老房子的事儿。
「吕佳佳,我见过好几次呢。」他翻着眼吐槽道,「说什么她自己撞到炕上死的,我猜,搞不好就是李叔杀的。」
他一说这事儿,我心又揪了起来。
「李叔好像一直不喜欢她,我有一回还听见他俩吵架。李叔说什么她不听话,说让她按照说好的,分一半钱走人。还说她演得不像,差点被人看出破绽。哎,也不知道是要她演什么,最后把人演死了。」
我停下脚步,瞪大了双眸:「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吵的?」
「就你们五年前从乡下回去后,没几天吧……」
「那时她不是已经出了车祸,卧床不起?」
「没呢,好端端的站那儿和李叔吵呢。」
分钱?
演戏?
好端端地站着?
一个新的故事面貌重新在我脑海中串联。
惊喜?
还是惊惧?
我说不出此刻的感受,我只知道,真相可能又要翻转一次了。
我也知道,人性,可能远远比我想象得更可怕。
亲情是什么?
血浓于水又是什么?
一时间,我站在中山美食街纷扰的人群中,觉得自己仿佛从未知道过答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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