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公司这状况，你知道，我一直想做进浩宇，咱没底气跟她杠！」
张家城在房中来回踱步，很是左右为难。
我叹了口气，回到卧室。
几分钟后，他跟了进来。
「老婆，你今天什么时候去的浩宇？」这时想起我有可能撞见他奸情了？
「中午。」我故意把时间说提前了，假装不知道他和钱蕙的关系，「怎么了？」
「我看你这伤口，怎么还没结痂？」他皱着眉，伸手想摸我伤口，又不敢摸的样子，「老公心疼你呢！你说咱两口子，最近走什么霉运？我被人打，你也被人打。」
「改天一起去烧炷香吧！」我转了个身，背着他睡。
一整夜，张家城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抓着手机上了好几次厕所。
我琢磨着，
张家城喜欢温柔体贴的，钱蕙太过强势，不是他的菜，他对她，很可能是利用，哄着她，让他把生意做进去。
我想起下午钱蕙吼我时，口中散发出来的气息，觉得张家城有点可怜，毕竟在车上亲了那么久，后面肯定还会亲。
他既然想哄着她，还和她戴情侣对戒，自然不可能告诉她，他其实有老婆……
也就是说，我的存在，很可能是钱蕙自己发现的。
她想用她的方式，逼我离婚！
实现小三上位。
10
离婚？呵。
我之前多想速战速决，现在多想使劲拖！
像钱蕙那样强势的女人，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势在必得。
我想看看她千方百计得到这个男人，嫁给这个男人，最后发现这个男人是个海王时，会是什么表情！
她钱蕙打我打那么狠，就没想过我一个光脚的，会怕她穿鞋的吗？
11
事实上，她还真不怕，或者说，她压根没想过！
在她的眼里，我就是个小面团，她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周一我再去上班，办公室氛围全然变了，所有人都在偷偷看我脸，每个人都知道我被人打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从这天起，我们公司和浩宇的项目，每天都不同程度被人为难。
鸡蛋里挑骨头，总能挑出点什么。
还没开始的项目：
直接毁约，说我们公司资质不够，要换合作方。
正在进行的项目：
每天叫负责人往工地跑无数次，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负责人叫苦不迭。
已经施工完毕且已验收的项目：
浩宇各种借口不付钱，不是合同要重新审计，就是财务部部长出差，领导没签字没法付款。
公司上上下下愁云惨淡，我走到哪里都能看见同事们欲言又止的目光。
卫生间更是议论的聚集地。
开始的时候，还有人挺我，说我有骨气，说钱蕙借题发挥，说没了浩宇，我们公司一样能活得好好的！
渐渐地，风向就变了。
什么「胳膊扭不过大腿」，「不该顶嘴，打一下怎么了」，「左边打了，就该把右边伸过去」，「她倒是爽了，我们怎么办」，「依我说，直接开了给钱蕙谢罪！」……
我还听说，老板为了这事儿，提着礼物，几次亲自上门赔礼道歉。
钱蕙根本不接受。
我心下吐槽，老板把礼物带错了，他不该提着礼物，而应该去鸭店请个头牌！
饶是如此，我依然敲开了老板办公室的门。
「抱歉，给公司惹麻烦了。」
「不是你的错。」
老板是个好老板，他示意我坐着说，顺便给我倒了杯白水。
「钱蕙摆明了对付你，上次招标那事儿，我托人问了，浩宇虽然有投标，可审评那天，浩宇根本没人去，所以才导致流标。」
「我们的标书没问题。」
「这件事，钱蕙没有藏着掖着，现在整个F市建筑公司，都知道她看你不顺眼。」
「宋姿，你进公司多年，手上项目从来没出过错，卸磨杀驴的事我老赵做不出来，但我希望你告诉我，你和钱蕙到底有什么恩怨？」
「我才知道我保不保得住你，能扛到什么时候？」
「你和钱蕙地位悬殊，这个节骨眼，没有人会为了你得罪她，一旦你离开我们公司，短时间内没有其他公司会收留你。」
……
老板说的，我都懂。
但我和钱蕙的恩怨，也根本没法说，张家城是我老公，从我手上出去的项目，只要是钢筋方面的需求，都是从张家城公司拿的货。
我请老板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在赌。
赌张家城知道这事儿，赌钱蕙不会什么也不做。
她只有做点什么，我才有机会。
她既然要我在F市没立足之地，我若只把渣男送给她，未免太便宜她！
12
医院报告出来了，运气好，没有病。
张家城那边，果然接了个「大项目」。
钱蕙给的。
计划书明晃晃放在客厅茶几上，我一回家就看见了，这是故意给我看的。
我略略翻看了一下，是浩宇本部的项目，没有外包给任何其他建筑公司。
那个规模，在浩宇算不上什么，一个小体量的工程，可在张家城公司，却是这两年接到的最大项目。
钱蕙的心思，我懂。
不外乎在事业上，她比我更能帮助张家城。
我甚至连她说的话都能猜到几分：从小项目开始，慢慢来，往后够你吃的！
我抓起计划书，假装不知和钱蕙有关，转头质问张家城：
「你居然和浩宇有合作？你知不知道，浩宇的副总正把你老婆赶尽杀绝！」
张家城一点不在意，走过来，从我手中抽出计划书，同样举在手上，气势比我还足：
「宋姿，你做人能不能大气点？！我以为你会恭喜我。」
「你知道这是多大的项目吗？我和你们公司合作，一年也没这个数！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这个项目，花了多少时间精力！」
我心里冷笑，花了多少时间精力，陪钱蕙睡觉吗？
「你和钱蕙一点点恩怨，就要我放弃到手的现金白银？」
「你知道外面怎么说你吗？屁本事没有，居然敢和钱蕙叫板，她一个手指头就能把你摁死！你出去问问，现在整个行业，谁敢要你？！」
「你们公司都快被你害死了！我要再不接浩宇的单子，难道还指望你？！」
我怔怔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
之前很多天，我对他的恨来自劈腿，来自不忠，如今，我第一次思考：
当年，他追我，娶我，究竟是为了我这个人，还是我能带给他利益？
张家城大概也觉说漏嘴了，生硬地换话题：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做饭？！」
我没动，只站在原地，盯着张家城，豆大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滴答滴答往下掉。
谁说对付男人，只能大吼大叫，各方面压过他？
女人嘛，偶尔也可以用用生理优势！
比如，哭。
果然，张家城眼神柔和下来，拉着我坐在沙发上。
「好了，好了，我去做饭。」
「刚才是我不对，不该凶你。」
「就算没了工作，也不打紧，我养你就是了，但是浩宇的活儿，必须接！」
「来，你帮我看看，算一下。」
他重新把计划书塞到我手上，把纸、笔、计算机也塞到我手上。
我盘腿坐在沙发上，一秒进入工（suan）作（ji）模式。
我和张家城同一所大学建筑专业毕业。
说起来，他是学长，专业能力应该比我强，只可惜，「业精于勤，荒于嬉」，最近几年，他把大多专业的事情丢给我，只专注「跑（pao）业（niu）务（er）」。
20多分钟后，张家城把煮好的饺子放在茶几上，往我旁边一凑：
「老婆，怎么样？」
「这单业务确实不错。」
我笑着先肯定了一句，然后在草稿纸上圈了几个数字，钢筋需求量，成本，毛利润，纯利润。
然后话音一转，提醒他一件事：
公司仓库不大，多年前那批旧钢筋太占地方了，得想办法处理！
张家做钢筋生意起家的。
那些年，国家对建筑市场规范性不够，废旧钢筋翻新一下（俗称瘦身钢筋），再拉出去卖，利润高得吓人，张家第一桶金就这么来的，这样干了多年。
后来，建筑市场一再规范，瘦身钢筋不好卖了，公司销量和利润都大幅度缩减。
最后一批瘦身钢筋就一直丢在那里，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我给他说了两个解决方法：
第一，拉出去当废品卖了。
虽然会亏本，但把地儿腾出来了，能省一点物流成本，浩宇这笔单做成，随随便便回血。
第二，针对和浩宇的合作，在外面临时租个仓库。
至于废旧钢筋，等以后把生意彻底做进浩宇，看看他们外包项目中，有没有对钢筋质量要求不高的项目，比如临时窝棚。
张家城听进去了，频频点头，一个劲儿地赞我想得周到。
我笑笑。
我了解他，刻在他们张家人骨髓里的生意经，不过五个字：
当年，我们公司刚和他合作时候，他一心想利用我们公司把那批瘦身钢筋消化了，我胆子小，非不同意，每次他那边拉货来，我都要亲自查看。
如今，按照张家城的尿性，又有钱蕙撑腰，他不会放过和浩宇合作的机会。
我不出馊主意，只是提醒他，他手上还有一批废旧钢筋。
至于如何选择，是他的事，是他未来的人生。
13
我在公司越发不好过。
同事们的眼神越来越不善，「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怎么还不走」之类的话，已经不拘泥在卫生间，有的时候，当着我也会讲。
我只当听不见。
上班时间除了把本职工作做了，就是看书，听微课，偶尔和「浩宇」的李姐聊聊天，听她讲公司八卦。
没有任何一家公司是铜墙铁壁，浩宇也不例外。
钱蕙爬到那个位置不容易，手段不见得高明，很有点「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感觉，得罪了不少人，想拉她下来的人也不少。
我不懂，像她那样的人，本应努力洗掉黑暗过往，韬光养晦，爱惜羽毛，何必刁难我一个无名小卒？
李姐说：
「膨胀的呗！没人收拾她，她真当自己是天下第一了！」
14
辞职那天——
同事们压抑着唇角的喜气洋洋，一个个看我的目光，充满怜悯与释然。
老板问我：
「宋姿，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说：
「想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可能会去A市。」
A市是我们这边的省城，早两年就有公司挖我。
对方项目经理是当年一起在学生会共事的学姐，想我过去帮她。
我一直没答应，因为张家城在F市。
如今，牵绊没了。
老板点头，说往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助，尽管给他打电话。
我挺感动。
同一天，张家城提出离婚，而且是在我刚说完「我没工作了」的档口！
「不是说没了工作，你养我吗？」我挑眉看他。
「我外面有人了，咱们好聚好散，勉强下去不会幸福。」他说，「我会给你一笔钱，保证你在找到下份工作之前，衣食无忧。」
我不是小女孩，一段感情结束，对「由谁提出」并不执着。
成年人，看中的是利益。
我说「好啊」，然后报了个数字，差不多是他公司这几年纯利润的一半。
张家城做梦也没想到，我会狮子大开口，连声说我心黑，不要脸。
我看着他，一句接一句：
「张家城，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你为公司带来多少利益，我带来多少！」
「你当甩手掌柜当得爽吗？除了浩宇，哪次合作不是我写计划，我写报价？你就盯着进出个货！」
「再来，婚姻是什么？是合同，是约束，是在签订那一刻就约定了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不背叛！」
「你现在单方面撕毁条约，你以为我向你要的是什么？」
「是罚款！也是我这几年为你公司兢兢业业的付出，该得的报酬！」
我顿了下，
「当然，你外面那位如果能等，你大可以和我打离婚官司。」
「起诉，驳回，等半年再起诉。」
「过错方是你，我也想知道法官会怎么判？」
说话间，我从包里拿出一叠照片，「啪」地甩在桌子上，是最初那几张照片，没有钱蕙。
我大剌剌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
「你这房子不错，装修是我设计的，很多东西也是我买的，法院打官司的时候，我会把这房子一并要了！」
「对了，你要娶的是谁啊，她知道你在外面这么多女人吗？如果你们结婚当天，我把这些照片寄给她……」
我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张家城脸色铁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是不是一直都在算计？」
算计？我怎么可能承认？！
可惜我演技不好，下面这句话，我本来想用悲悲切切的语气说，没想到，一开口，就带了调笑意味——
「我在等你浪子回头！等到的却是你给我谈离婚！家城，要不，你和外面那些莺莺燕燕断了，我们好好过？」
张家城拒绝了，大骂刚看清我的真面目，说我是贱人，只知道钱。
我原想，若好好说话，就在刚才报价基础上打个八折，如今，没得谈了！
一分不少。
15
涉及金钱的离婚，从来就没有体面，从前的所有恩爱缠绵，都仿佛一场梦。
张家城每天对我怒目相向，在电话里给他母亲说这事儿时，更是当着我面儿说：
「把钱分摊到每一天，就当找了个长期小姐了，还免费做家务。」
我冷笑，忽然间没了爱憎。
三天后，张家城计算完得失，答应我的条件。
我等钱财到位后，愉悦地和他走进民政局，协议离婚。
之后，我拖着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下楼，在电梯口遇见袅袅而来的钱蕙。
她上下打量我，「啧啧」两声，奚落道：
「闹得那么难看，家没了，工作也没了！宋姿，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输在自不量力，你若早点退出，说不定我能赏你个饭碗。」
「我谢谢你啊！」我笑着，「我早不想要张家城了，谢谢你做接盘侠，祝你们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钱蕙冷眼看着我，眼神中全是讽刺。
我没理她，更不会告诉她张家城是惯于偷吃的，我侧身走进电梯。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仿佛刚想起什么。
她用胜利者的姿态看着我。
我上前，假装要在她耳边说话。
她以为我要说什么秘密，很配合的微微低头。
我右手倾注了全身的力气，用最快的速度甩手，「啪」地朝她脸上扇去。
那场面，就仿佛她故意低头让我打。
「谢谢你啊！你欠我的。」
我低声，退回电梯，按下关门键。
她懵了一瞬，忙伸手挡住正在闭合的电梯门，另一只手捂着脸，尖叫着张家城的名字。
张家城急冲冲跑出来。
见这个场景，冲进电梯，扬手朝我打来。
我早有准备，一只手挡住他，另一只手指了指电梯厢上方的摄像头：
「张家城，你想好了？你要敢打，我就敢闹！」
「这栋楼里，多少人知道我们是两口子，她小三上位，我打她一巴掌怎么了？看看舆论到底站在小三那边，还是站在原配这边？」
「全社会的舆论，我不信你们还能一手遮天！」
「不要脸的话，尽管来！」
我的声音不小，关键是声色俱厉。
张家城征求意见地看着钱蕙。
钱蕙嘴角在抽。
「宋姿，你凭什么和我杠？」
「凭我比你要脸。」
16
张家城那公司，被我狠狠剜了一块肉后，他肯定想快速回本，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钱蕙明明不是他的菜，他既然豁得出去和她谈婚论嫁，自然会从她身上打主意。
我看过张家城书房最近一次草稿。
上面那些数据，可不是单纯仓库那批瘦身钢筋以次充好卖出去的数，而是整个项目，全部用瘦身钢筋！
真真正正「以身试法」！
我等。
之后半个月，我离开F市，先旅行了一圈。
我在等消息。
等到李姐告诉我，张家城和浩宇合作那个项目开工了。
我这才在景区找了个网吧，申请了一个新邮箱，把小伙子们替我拍到的
还很细致的把张家城那批钢筋的直径，承重等数据在照片上标了出来。
顺便算了一笔账：
如果整个项目全部用瘦身钢筋，整栋建筑能承受多大的外力，抗几级地震，张家城赚多少钱；
如果整个项目一半钢筋用瘦身钢筋，又能承受多大的外力，抗几级地震，张家城赚多少钱；
……
整个拉下来，触目惊心。
17
钱蕙的死对头也是个能忍的，我在第二天就看见邮件已阅的标记，对方却在足足三个月后才发难。
那时，我已到A市，入职新公司。
有一天，李姐告诉我，浩宇地震了！
张家城参与那个项目，用瘦身钢筋的事，不知怎么被人捅了出去。
上百个市民拉着横幅，有的坐在工地前，有的直冲他们公司，还有的堵在ZF门口！
她「啪啪啪」发给我N张照片。
不光有市民拉横幅的，也有建筑工地的。
那些横幅上，有的写着「用瘦身钢筋，丧尽天良」；有的写着「无耻浩宇，吃人血馒头」；
还有的写着「张家城生娃儿没屁眼」……
至于建筑工地，不光有堆积在旁侧的钢筋，还有一半浇筑在水泥里，一半暴露在空气中的钢筋！
这是连抵赖都无从抵赖了。
钱蕙的死对头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一击必杀！
媒体很快跟上，一系列调查走访，把瘦身钢筋的前世今生，危害程度，以及国家法制法规，行业标准全部拉出来讲一次。
有关部门在官微点名批评这事，说要从严处理！
张家城被牢牢钉在耻辱柱上。
随后，钱蕙和张家城的关系也被人刨出来了，没有人提及感情成分，定位是「性贿赂」。
浩宇高层们恨不得把所有罪过推到钱蕙一个人身上，事出当天就发了声明，细数了钱蕙十八条罪状，且做开除处理。
再之后，浩宇面临巨额罚款，张家城和钱蕙依法被抓。
18
前任老板给我打电话。
「宋姿，你看新闻了吗？」
「看了。」
「那两个罪有应得，你现在怎么样？」
「挺好，已经在带团队做项目了，学姐叫我好好抓住机会。」
「那感情呢？」他笑着问，「走出来了？」
我一瞬哑然，看着桌上花瓶里的向日葵，随即释然。
「走出来了。」
「走出来就好，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笑了。
作者：思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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