臆想的仇恨：短短1小时杀死108人

悍匪暴行录：细数罪恶的动机和末路

在新中国的犯罪史上，能被称为「悍匪」的多是杀人数量多、极其凶残的歹徒，他们的犯罪原因各有不同。

比如，北京白宝山报复社会，持枪杀5人伤9人；陕西龙治民心理扭曲，诱骗48人至家中杀害，并把尸体像码柴火般垒的整整齐齐；辽宁王强从乞丐变抢劫犯，继而杀人强奸甚至奸尸，导致45人死亡。

而今天我们要讲的这名「悍匪」，比起前面提到过的那些更加丧心病狂，他的杀人数量之多堪称建国后排第一位的。在短短的一小时内杀死108人，多个家庭惨遭灭门。而他杀人的原因很简单：为了臆想中的仇恨。

再次被捕之后再次被捕之后

这些仇恨原本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中，却在经年累月的发酵润色之后，终于演变成了吞噬无辜生命的地狱之火。

此案至今已经过去了19年，案犯早已伏法。但时至今日，人们提起此案还会感到深深的寒意，就像东野圭吾在《恶意》里所说：你不知道别人的恶意会在什么时候产生。

此人是个好色之徒，离不开女人，在八十年代就曾经因为强奸入狱，然而几年的监狱生活却没有让他对法律产生敬畏，反而任由仇恨在内心蔓延，甚至把自己的过错归结在别人的头上，最终夺走了一百多条无辜的生命，这是一个怎样的过程？

现在，让我们把时间拉回到上世纪八十年代，看看他是如何从强奸犯演变成了嗜血的杀人狂魔。

时间：1988年

地点：石家庄市棉纺三厂16号楼

二十岁出头的女工张玫正在承受着身心的双重煎熬。她蜷缩在一个陌生房间的角落里，身旁站着一个正在提裤子的瘦削男人。这个男人脸色苍白，有点驼背，他边系裤腰带，边用阴毒的眼睛死死盯着张玫：「只要你乖乖听话，去财务科上班的事不成问题。」

张玫躲闪开他的目光，回想起认识这个驼背男人的经过。

她是棉纺三厂的一名普通挡车工，有一次在工厂食堂门口被这个男人撞了一下，饭菜全洒地上了。男人主动赔了不是，两个人就聊了起来。其实也不算聊天，这个人耳朵不好，说话还口齿不清楚，跟他说话得大声喊。

男人说要给张玫赔偿，主动要了她家里的地址，单纯的张玫看他是个残疾人，不好意思拒绝，就把家地址给他了，没想到却招来了祸端。

这个男人真的登门了，还告诉张玫，厂里的某领导是他家的亲戚，有关系可以把车间工人调到财务科工作，离开又苦又累噪音又大的车间。

张玫听到他这么说，自然高兴得了不得，不过这人又说，那位领导得先见一见张玫，看她是否适合做财务的工作。

张玫满口答应，随即跟着他来到了工厂家属区的16号楼，那人说他亲戚就住这里。

进门后张玫就感觉不对劲了，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屋里一片阴暗。那个人忽然伸手把门给关上了，快速反锁。

张玫立即明白怎么回事儿了，想打开门逃跑，却被连拖带拽地拉到了里屋的床上……

还没谈过对象的张玫就这样被糟蹋了，后悔莫及！

那男人见张玫不理他，大手一伸，狠狠掐住张玫的脖子，把她的脸扭到自己面前，咬牙切齿地恐吓：「告诉你，你要是敢把事情声张出去，不但你的名声会臭了，老子还会炸死你全家！」

还没等张玫说话，他拽着张玫头发把她拉到了阳台，打开一个马粪纸箱子，指着里面一堆黑乎乎的粉末状东西说：「看见了吗？这些都是炸药，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就送你全家坐火箭！」

张玫瘫坐在了地上，拼命点头。

时间：1997年

地点：河北省深州监狱

吱呀一声，河北深州监狱的一扇小铁门被缓缓打开，一个身材瘦削佝偻着身子的中年男人被放了出来。

八年了，他因强奸张玫被关了整整八年！他四处踅摸了一下，摸了摸已经开始谢顶的脑袋。想当初进监狱之前，他可是时髦得很，烫着满头大卷，可现在，自己已然是一副中老年的模样。

想到这儿，他心中的怒火又蹿了起来，攥紧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MD，你们都给老子等着！」

他恨身边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那些人不是笑话他耳朵聋，就是笑他没本事，还坐大牢，他要报复！

头一个要报复的就是他老婆，这女人一直瞧不起他，故意制造出不在家的机会让他强奸张玫，导致他犯强奸罪坐牢，又趁着他坐牢时跟他离了婚！

还有父亲再娶的那个女人，要不是她三番五次跑到派出所说他生活作风不正，乱搞男女关系，他至于被警察盯上吗？要不是她鼓动着那个女工去报案说他强奸，他至于一下子被关八年吗？

这八年里，他丢了工作，丢了老婆，在狱里被人欺负，此仇必报！在服刑期间他早就想好了复仇方式了，重获自由后他要先好好享受一下生活，然后再挨个儿收拾那些人！

时间：2000年秋天

地点：石家庄市

26岁的唐丽艳已经两天没吃正经饭了，她坐在一个商场的石头台阶上乞讨，看见有行人过来，就赶紧低声念叨一阵：「帮助帮助吧，可怜可怜吧……」

半个多月前，她被邻村的一个远房亲戚骗到了这里，说是带她去一家高档饭店当服务员，谁知是想把她弄进洗头房卖身。她死也不从，连哭带闹了好几天。那帮人拿她没办法，把她身上仅有的30块钱拿走后就把她扔到了大街上。

唐丽艳来自云南省马关县的一个村庄，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去找警察又怕人知道她被弄来卖身，只能在街头乞讨，就在这时，一个面色苍白的驼背中年男人向她走来。

这个男人知道了唐丽艳的身世后，表示愿意出手相助。只是这个人耳朵不好，听不清唐丽艳的话，他掏出随身带的纸笔，两个人连写带比划地交流起来。

那个男人告诉唐丽艳，自己是本地人，有稳定的工作还有自己的房子，流露出自己挺有本事的，还有不少门路，可以给唐丽艳找到一份好工作，只要唐丽艳愿意跟他走，办法总是有的。

单纯又无知的唐丽艳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没多想就跟着这个耳聋的男人回了家。

没过多久，唐丽艳半推半就地跟这男人睡在了一张床上。以为自己找到了个好人，不久这城里人还会娶她！

但没过多长时间，那男人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那个男人根本没有什么正式工作，平日里靠倒卖火车票维持生计，更没有什么门路能给唐丽艳找到工作。此人脾气暴躁，唐丽艳稍有不顺从就会挨打。

更让唐丽艳心凉的是，听邻居们说，这个人还因为强奸罪坐过八年大牢，坐牢之前一直好吃懒做，还把家里人打了个遍，据说连怀孕的姐姐都不放过。

唐丽艳苦熬了两个多月，总盼望着情况能有改善，但等着她的只有变本加厉的拳脚相加。

2000年底，唐丽艳终于下定决心，找机会偷跑出来，离开了这个男人。

因为没有路费，她临走时从这男人放钱的地方拿走了六百块钱，回到了自己云南的老家。

原以为山高水远，从此不用再见到这个可怕的男人，谁知刚过了春节，那男人竟然追到了云南，堵在了自己家门口！

男人挥舞着的拳头含糊不清地叫嚷着：「唐丽艳！你吃我的喝我的，还偷了我的钱！要是不跟我回去，我就杀你全家！」

唐家的父母一看，怕惹人笑话，赶忙把这个男人让进了家门。唐家一直很穷，闺女到了这个岁数还没出嫁已然是一块心病，这时有人来逼着娶，也许是件好事。干脆借这个机会把闺女嫁出去，再要点彩礼钱，也算是一举两得。

几天之后，双方终于商量好了，唐家收6600元的「奶母费」，把唐丽艳嫁给这个耳朵不好、口齿不清，动不动就嚷嚷着要杀人的北方男人。

谁知在钱上出了岔子。

这个男人显然手头不宽裕，凑了几天才拿来三千块钱，唐家人坚持把钱给够了才能把人领走，双方就起了争执。那男人耳聋嘴笨，吵不过唐家人，大声威胁了几句就走了，唐丽艳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过了几天那个男人又登门了。

两个人再次争执起来，男人吵不过，竟然抄起了放在墙角的一把砍柴刀，恶狠狠地朝唐丽艳扑过去。

唐丽艳悔不当初，不该轻信人被骗走，不该轻信这个男人，更不该在还不了解他时就把自家地址留给他……

一切都为时已晚，那男人冲着唐丽艳举起了刀，向她的脑袋狠命劈去……

时间：2001年3月16日

地点：石家庄市建设大街

凌晨四点，在建设大街上的一处治安岗亭里值夜班的李毅山正在喝着浓茶提神，忽听得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李毅山放下杯子向外一看，只见一个中等个头的男人飞快地向北跑去，不到两秒钟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别说身材相貌了，连衣服的颜色都没来得及看清。

这黑灯瞎火的干嘛呢？李毅山探身向窗外张望，想看看是否有人在后面追赶那个人，突然，从南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地巨响，李毅山顿觉好似被人打了一拳，耳朵一震，还没回过味来，紧接着又是一声同样的巨响，把他震得跌坐在地上，耳朵疼的嗡嗡作响。

李毅山知道出事儿了，他赶忙爬到外边向南边望去，却看到了一副惨烈的景象。

十几米开外就是市建一公司宿舍的1号楼，此时浓烟滚滚，这座楼的3单元已经塌了！浓密的黑烟中是慌乱的人群，仓乱中根本听不清在喊什么……

这是一次毁灭性的大爆炸！实际上，李毅山看到并不是全部，就在同一时间，接二连三的大爆炸在各处民宅相继发生！

天亮之后，石家庄市民才得知，就在他们熟睡之时，本市接连发生了五起特大爆炸案！现场各种迹象表明，这不是意外事件，是人为爆炸案！

当天清晨，警方立即成立了专案组，一方面组织救援，另一方面开始了侦查。

经过统计，爆炸中共有108人遇难。其中，年龄最大的是86岁，最小的只有6个月。

按爆炸发生的先后顺序算，前两起爆炸发生在市棉纺三厂的15、16号两座宿舍楼。15号楼的西侧墙体被炸塌，所幸没有人员伤亡。但是16号楼要惨得多，爆炸引起了整座楼的垮塌，共有93人遇难，12人受伤。

第三起就是距离李毅山值夜班的治安岗亭只有十几米远的市建一公司宿舍的1号楼，共有5人遇难，20人受伤。

第四起爆炸发生在新华区电大街13号的市五金公司宿舍楼，1单元被炸塌，共有10人遇难，6人受伤。

第五起爆炸发生在桥东区裕华路民进街12号的一座居民楼，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这是建国以来最大的一起连环爆炸案！到底是什么人，怀着怎样的深仇大恨，一夜之间害死这么多人？

看过我们专栏前面讲过的张宝林案的读者都知道，当年石家庄的社会治安比较差，被某些媒体称为「全国十大恐怖城市」之一，就是因为这里黑社会横行，团伙之间经常发生火并，于是有人猜测这次爆炸跟某帮派复仇有关。

五起爆炸案发生的时间段为凌晨4点16分至5点零1分之间，在短短的四十五分钟内引爆不同地点的五座居民楼，很有可能是团伙作案，而且从爆炸的威力来看，少说也要有几百公斤的炸药。

爆炸刚刚过去几个小时，人们还在惊魂未定时，专案指挥部就已经初步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并不是团伙作案，而是单人作案！这个人就居住在也遭受爆炸的棉纺三厂的16号楼，2单元201室！

此人有犯罪前科，曾经因为强奸罪被判处了十年徒刑，1997年提前出狱，所以是当地派出所的重点关注人物。

就在不久前，当地公安局刚刚接到一份来自于云南省马关县公安局的协查通报，告知此人涉嫌一起恶性杀人案件，希望协助调查。

但是此人并不符合人们对爆炸团伙的想象，因为这个人一不是黑社会，二连个朋友也没有。因为这个人小时候因为生病双耳失聪，能说话，但口齿不清，别人如果要想与他交流只能靠写。而且此人做事偏激，到处与人交恶，家里人都遭到过他的毒手，唯恐避之不及，像这种心狠手辣又没什么钱的人，什么人会与他为伍、一起犯罪呢？

但通过进一步调查，专案组发现这五处爆炸地点都有此人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在棉纺三厂的家属院里，已经垮塌的16号楼是他自己的居住地，到事发时为止他已经多日不见踪迹；紧挨着的15号楼就是他的父亲和继母的居住地；市建一公司宿舍楼里有他前妻的房子，此时正住着她的父母、儿子，还有弟弟一家；电大街的市五金公司宿舍楼是她前妻和现任丈夫的居住地；民进街12号的居民楼里有一套房子以前属于他的生母，已于一年前被卖掉，据说他还扬言分钱不公，要杀了他的姐妹。

紧接着，一位邻居又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这个人对爆炸颇有研究，就在他因强奸罪入狱之前，曾经在家里自制炸药，还在外面工地的沙子堆上实验过爆炸，把沙子堆炸出了一个大坑。

以上种种线索都具有相当的说服力，此人的嫌疑陡然上升。就在爆炸发生8小时之后，专案组向全国发出了A级通缉令。

靳如超这个名字从此被人们熟知。

当然，A级通缉令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发的。专案组为了确认靳如超的作案可能性，进行了多方面的工作。

为了防止有瞒天过海的情况发生，刑警们需要确定案发现场每一个人的具体位置，房间内的家具摆放，并且画出图进行记录。

法医们也马不停蹄地对遇难者们进行尸检，以确认每一位遇难者的身份，以及其死亡原因是因为爆炸导致的坍塌还是其他原因。

负责现场勘查的专业人员需要找出每个现场的炸点位置，计算出炸药重量，分离出炸药成分。

在棉纺三厂的16号楼废墟中，警方发现重要线索：一本《化工手册》，里面全是关于配置炸药的资料。还有一张1999年8月26日的《燕赵都市报》的剪报，上面有这样一条新闻，某村民从北白砂村村民王某某处购买自制炸药，被刑事拘留。而这个楼，正是靳如超的居住地。

进行外围调查的警察们对潜在的目击者，例如清洁工、晨练者、出租车司机，以及早点摊贩们进行了细致走访。

专案组还专门调配警力对周边地区从事制造和销售炸药、雷管等违禁品的人员开始了调查。

最重要的是，专案组需要确认：一个人在45分钟内究竟有没有可能独自制造五起爆炸案。根据现场勘查得到的炸点位置，专案组专门实地进行了模拟实验。

假设嫌疑人事先已经把炸药运送并隐藏在爆炸地点附近，那么他在16日当晚只需要把炸药放置到位，插上雷管导火索，然后点燃。这样一来，所需的作案时间大大缩短。

通过实地计算，五个现场的距离一共是15公里，行车时间22分钟，初步估算作案时间大约14分钟，再加上步行等时间，总共大约需要44分钟。

第一声爆炸发生在4点16分，最后一声爆炸发生在5点01分，模拟实验与实际爆炸只差了1分钟，所以单人作案是有可能的。

专案组不敢松懈，继续走访靳如超的关系人，其中包括家族成员和曾经的狱友。结果正如预计中那样，靳如超跟所有人的关系都特别紧张，大家都躲着他，狱友对他的评价也很差，所有人一致认为：以靳如超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找到作案同伙，也不会有人帮助他藏匿。

3月16日当天，在基本确定靳如超就是爆炸案的犯罪嫌疑人之后，石家庄的新闻媒体在发布通缉令的同时开始征集案件线索，很快，各种信息不断汇聚而来，靳如超本人在案发前几天的行动轨迹渐渐浮现了出来。其中最有价值的一条线索是在18日上午得到的。

据鹿泉区李村镇南白砂村的个体运输司机张军涛回忆，15日一早，一个口齿不清的中年男子曾经租用过他的福田客货车，从北白砂村的一座废弃的化工厂里拉过十几袋鸡饲料。本来说好拉到石家庄郊外的陈村，运费40块钱，但是那个男子中途突然变卦，说只给30，张军涛一气之下在半道就把货物卸下，要了20块钱就走了。

由于那个人耳朵不好，张军涛说话时总得大声喊，所以留下了深刻印象。看到通缉令之后觉得很多特征都跟那个人符合，便赶紧跑到派出所报了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