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
恶有恶报:最亲密的人,捅下最锋利的刀
1
10月10日上午9点整。
赵美准时出现在南山公寓502房门外。
她化着精致又妖娆的妆,大衣里头只着了内衣。
门吱呀轻响,闪出的门缝里伸出一双男人的大手,男人左手扯住她的胳膊,右手则精准地覆到她的双目上。
「明哥。」她娇懦地低唤了一声,任由对方将自己拉进房内。
门一关上,男人便将她抵在门后。
她心中暗喜,正要拉开覆在自己眼睛上的大手。
对方却比她更快,在她转身之前,先是用厚重的布条代替自己双手将她的眼重新蒙上,又拿来一根粗壮的绳子,将她的双手牢牢地反系在椅背上。
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番,内心虽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添了几分恐惧,可脸上还是扬起妩媚笑容,甜甜唤道:「明哥,您下手可得轻点儿。」
伴随着她的莺啼,第一道鞭子瞬间抽上她的肩头。
她痛得龇牙咧嘴,心底将对方骂了个狗血喷头,出口的却是一连串的叫好。
这便是她的工作,作为一名称职的情妇,自然要无限制地满足金主的任何变态要求。
毕竟,餍足过后的金主在金钱方面从来不会吝啬,指甲缝里流出的一星半点儿都够她买上好几个限量款爱马仕包包。
鞭子反复抽下,她刚要温言软语地「求一求饶」,谁知对面的金主忽然大口喘起气来。
由于被蒙住了双眼,她的耳朵变得异常灵敏,对面的金主越喘越厉害,脚步声里都多了几分踉跄。
正不明所以间,她又听到重物倒地的声响,「轰」的一声砸到她的心上。
她被这惊天响声一激,面前的黑暗更让她无比焦躁起来。她下死力地拼命挣扎,可捆缚的绳子牢固,她折腾了半天都不得其法。
片刻之后,响声消失,一切都坠入死寂。她额间冷汗涔涔,只觉周遭阴风刺骨,空气中传递来未知的恐惧,如万把利剑穿心。
「吱呀。」是门响的声音。
「踢踏。」是高跟鞋落地的声音。
「啊!」是尖锐到极致的女人声音。
有别的女人闯入,替她看到了她迫切想看到的一切。
她尚在愣怔,那女人已转身向她走来,一把扯下她蒙在眼上的布条。
她已无暇去探测这女人的身份,只是勾头看向倒在自己身前不远处的金主。金主浑身赤裸,仰躺在地上不知生死。
「他死了,明哥被你害死了。」那女人哆哆嗦嗦地说完,颤颤巍巍地替她解开了绳索。
她一听更加慌乱,拼命摆手解释着:「不是我,不是我。」她刚要大着胆子想要凑过去,又听到门外似乎有脚步的走动声,吓得整个人呆立在原地。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逃吧。」那女人不由分说,等门外没了动静后,立刻拉起她飞快窜出门去。
等到大力将门甩上,一气儿窜出公寓大楼,将那尸体彻底甩在身后,两个人才脱力般瘫在墙角,从彼此的眼神中里露出劫后余生的苦笑。
「你是秦清,那个小四?」
神魂归位后,赵美总算抽空打量起这个「救」了她的女人。待看到女人脖颈间无意露出的伤痕时,便瞬间确定了女人的身份。
秦清尴尬地撇过头,小心解释道:「明哥给我发信息,说要我今早9点来公寓,我有事耽搁了个把钟头,所以晚了点儿。」
对于秦清的说辞,赵美见怪不怪。自己伺候的这位金主有些性变态,把大家约到一处也实属正常。
怪只怪她运气不好,早到了片刻,恰恰让她赶上这些个破烂事。
「那现在怎么办?明哥死了,总会被人发现的。」
赵美是事故现场的第一人,她哭丧着脸,也不管对方还是不是自己的情敌,只能如抓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秦清的胳膊。
秦清见赵美衣衫不整,好心地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斟酌道:「要不咱们报警吧。」
报了警,必然就得和金主的正房撞上。赵美可是领教过那正房的泼辣做派,一想到她的威风凛凛,立刻吓得哆嗦了一番。
她拽住秦清的胳膊,反驳道:
「那可不成,你是不知道明哥家的母老虎有多厉害,左右也没人看见我们,咱们能躲一时是一时。要是以后被捉了,你可要给我作证啊,他死的时候我被牢牢绑着,就算想救都救不了。」
秦清这会儿已彻底镇定下来,听到她这么说来,眼珠子骨碌一转,慢悠悠道:
「要我作证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金主倒了,你是不是得补偿我点儿。」
2
没过几天,金主周明的尸体被人发现,警察们有条不紊地展开案件侦查。
在警方排查的这段时间里,赵美则躲在周明生前买给她的公寓里,想方设法地筹钱。
秦清胃口大,开口便是四十万。赵美虽然平常从周明处得到的酬劳不少,可她奢侈成性,大部分金钱全都换成了衣服鞋包之类的装扮之物。
她愤愤地诅咒着秦清,回头听到周忆的哭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是周明的情妇,就在今年给周明生下了一个私生子。
她本来以为有子万事足,周明看在孩子的面上,肯定不会缺她吃少她喝。
可没想到风流成性的周明,最近勾搭上了妖艳贱货秦清,也不知被对方灌了什么迷魂汤药,已有了些日子没怎么理会她,连钱款供应都又少又迟了许多。
她早就打算将下半辈子都捆在周明身上,不图能转正登堂入室,但好歹也得把死二姨太的位置。
现有小四入侵勾了周明的魂,她这才在接到周明的「偷情」信息后,马不停蹄地前往幽会地点,谁知道撞上这么一大摊倒霉事儿。
好不容易到了约定的时间,她揣着装有四十万的银行卡到达约定地点。
秦清昂首挺胸,一点都不如她这般畏缩,接过卡时更是满脸笑意,拍着她的肩膀笑呵呵道:
「你放心,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要是警察真的找上了你,我一定会给你作证。反正你就是个做二奶的,也不在乎名声再臭点儿。」
「更何况你可是有儿子在手的,私生子照样有继承权,没个几天你就能回本了。」
听到这话,赵美才略略宽心。
也不枉费她拼着身材变形的危险生了周忆这个儿子,那周明的大老婆就生了个女儿,回头分财产时肯定能狠狠挖走一大笔。
二人闲话少叙,喝完各自的咖啡后准备分道扬镳。刚一踏出店门,迎面竟走来四五个黑衣大汉。
大汉们有备而来,二人一组拽住赵美和秦清,如老鹰捉小鸡一般丢到面包车上。二人刚想呼救,又被迅速堵了嘴巴。
几人站在监控的死角,又有面包车拦住行人的视线,直到车门大关,车子发动起来,都没几个人正儿八经地注意到这边。
赵美与秦清惊恐对望,身子哆嗦如摆柳。车子在蜿蜒山道上行了片刻,终于缓缓开进一幢奢华别墅的地下车库内。
二人从地下车库被分开,赵美被推搡着乘电梯到达二楼客厅,客厅的真皮沙发上,正襟危坐了一个女人,正是周明的正室周太太。
周太太四十多岁,保养得宜的脸在此刻冷若冰霜,睥睨的眼神视被推倒在地的赵美如同蝼蚁。她淡漠开口,一开口便祭出大杀器:
「周明被你这个小娼妇害死了,得亏我手中有证据,否则还让你逍遥到什么时候。」
「什么证据?」赵美撑不住,哆哆嗦嗦地便露了怯。
「我见过那女的,就10号那天早上,那女的花枝招展地敲了我家对面屋的门。」是一截录音,录音里粗犷又尖锐的女音瞬间拉出她的记忆。
出事的那天早上,她在敲门时,确实听到了那隔壁公寓里的些许动静。那家女主人扯着偷看男主人的耳朵,泼辣的嗓音里尽是鄙夷,「别人家的破鞋,有什么好看的。」
那时她不以为意,可现在想来却是懊悔异常。
周太太又拿出第二个证据,是一段虽模糊却能勉强串联剧情的摄像。
镜头下的周明很是兴奋地甩动着鞭子,随后似受刺激过度,一个踉跄后倒地不起,抽搐了片刻后彻底没了动静。
赵美知道,摄像中被床帘挡住了几乎全部身影的女人,就是那日的自己。
第三个证据是周明的尸检结果,过度兴奋引起的急性心梗,即民间常说的「马上风」,在未曾及时抢救的情况下,迅速了结了周明的性命。
「周明是猝死,不过摄像中也播放得明白,在他即将死亡的前一段时间,你可是什么施救措施都没有。」周太太淡笑。
赵美一下子瘫倒在地,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她才挤出颤抖的音色,辩驳道:
「我没有害死他,当时我是被绑着的,我根本帮不了他。你没有直接的证据,视频根本就没拍到全部。」
周太太嘲讽一笑,对着客厅另一头的黑衣人颔了颔首。不一会儿,秦清被推了进来。
推着秦清走进来的西装男子将秦清丢到女人脚下,又很是恭敬地立到周太太身后。
秦清已软成一团,扑过来抱住女人的大腿便号啕道:「这可不关我的事儿,我进去的时候明哥已经没救了。」
她又指向赵美,带着急于撇清关系的决绝,「我当时看见这个女人一直站在旁边,连求救电话都没打一个,就是她害死明哥的。」
「在偷情中过程中,偷情一方能施救却未曾施救于另一方,从法律上而而言,涉嫌过失致人死亡罪或者故意杀人罪。」那西装男子嗓音淡漠,说出有可能的后果时也面无表情。
赵美听得呆住,回过神来后一个猛虎纵身扑到秦清身上,尖叫道:「你为什么要害我,你进去时我明明还被绑在椅子上。」
「我那是被你收买了才那么说的,要不然你怎么会心甘情愿给我四十万。」秦清手忙脚乱地将她推开,福如心至地将银行卡在手中晃了晃。
赵美不妨她倒打一耙,想也不想便抬手抓去。两人打成一团,皆是拿出女人打架的看家本事,抓挠咬掐无所不用其极。
周太太冷眼看着,片刻后一挥手,命人来将二人拉开。秦清被率先带了下去,已懒得再去理会赵美愤怒的眼神。
赵美愤怒过后,眼见人证物证皆在,又只剩下惊惶害怕的份儿。
周太太静静地俯下身,望向赵美的眼睛,轻声蛊惑道:
「这些证据一旦被送去警察局,估计你的下半辈子便只能在牢里待着了。不如咱们做笔交易,我保你一命,你也把该还的东西给还回来。」
3
秦清脱力地回到家中,几乎如一摊烂泥一般倒在床上。
周太太和赵美已达成协议,只要赵美不仗着周忆的私生子身份闹着去分周明的遗产,周太太便将这些对赵美不利的证据永远封存。
赵美虽惋惜无数银钱付诸流水,但和性命、自由比起来也算得上能勉强接受。
而周忆作为周明的非婚生子,自然也属于周明的法定遗产继承人。周明身死,周太太最关心的便是遗产的分配问题,她绝不允许周明遗产落入除她与她女儿之外的其他人手中。
两厢欢喜,似乎一切都很完美。
她拿被子蒙住头,在漆黑的被窝中不断地吞吐着空气,想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
给周太太做证非她所愿,但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为人原则,她还是做了伪证,将赵美彻底地推了出去。
毕竟,周太太忍气吞声多年,如今一朝扬眉吐气,除了要维护住自己与其女儿的利益外,其余想做的便是腾出手来,好好收拾收拾她们这些见不得光的情妇。
总要有一个人得跳出来承受周太太的怒火,正好,有私生子的赵美首当其冲。
她用手按在胸口上,在持续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将盖在头顶的被子一把撸下。
门「吱呀」一声响,门外探进来一个脑袋。
那双脑袋的眼睛满含笑意,嘴巴中说出格外欢快的话语,「正巧你也提前回来了,要不咱们一起去看房?」
脑袋的主人叫郭元,是秦清的丈夫。
二人结婚五年,育有一女,如今女儿即将上小学,郭元已和秦清商量了些日子,就想着给女儿换个学区房,好让女儿能进去市里最好的小学。
秦清的笑容一僵,面上神色几经变换。前几天她确实还有把握能换得起学区房,可是现在……
「我这边已经向我爸妈筹了四十万,你那边再拿个八十万出来,就能凑够房子的首付了。」郭元似乎没有察觉到秦清的异常,继续憧憬。
秦清皱紧了眉头,斟酌着答道:「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我们再好好看看,毕竟那些个学区房都不便宜,得慎重。」
「你前几天不是说已经筹够了吗?」郭元诧异扬眉。
秦清烦躁,今天好不容易到手的四十万瞬间飞进周太太的口袋里,偏偏她还什么都不能说。
郭元不死心,继续道:「没筹够也问题不大,咱们看中了后,再把咱们手上这套卖掉,还能省不少商贷费用。」
「钱钱钱,有本事你自己赚去,靠着老婆吃软饭的人,哪儿来这么多废话。」秦清的烦躁度到达临界值,失了耐性开始炮轰郭元。
「你也别眼皮子浅,打量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咱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我爸妈在我婚前买了赠予我的,要是离婚,跟你没半毛钱关系。」
「你这是变着法地想让它改头换面成为咱们夫妻的共同财产,好留待将来有个万一。」
郭元的脸色阵青阵白,好半晌讷讷地缩了脑袋,「我就是怕笑笑上不到好的学校,你也别着急,反正还有大半年时间。」
秦清听了这话,脸色总算回暖几分,她趾高气扬地从郭元身边走过,停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训道:
「钱的事儿我自然会想办法,你只要照顾好家里,照顾好孩子就行。」
郭元不敢反驳,只能先行回了中介,又搓了搓手,自去接女儿放学不提。
秦清又见不得他那懦弱样,气得将枕头一把摔在地上。要早知道郭元是这么没用,当初她说什么也不会嫁给他。
结婚这么多年,她几经奋斗都爬上了销售总监的位置,郭元居然还只是个小小员工,光长年龄没涨工资,半点儿都指望不上。
等到现在要凑钱换房,还得去问自己的爸妈凑钱,才能凑个房款的零头。
但凡郭元能有些本事,她也不至于为了让全家过上好的生活,而选择去性贿赂周明,做别人的情妇去。
她越想越乱,脑子里倏然浮现出周明那死不瞑目的模样,惊得差点从沙发上滚了下来。
屋子里再没了其他人,她却仿佛感受到一股冰凉的气息,周明那带着怨气的阴灵正缓缓向着自己靠近。
她「啊」的一声尖叫着跳了起来,左右也在家待不住,赶忙背起包向公司赶去。公司里人声鼎沸,她感受到人气,这才慢慢松了口气。
一连几天,她都时刻提防,确保周遭定要有人的存在。
郭元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从前秦清夜不归宿是常事儿,如今到能日日准点儿归来,还「热情似火」地和他寸步不离。
如此又过了好几日,听说警方那边已下了定论,确定这不过是一场因偷情导致的猝死案。偷情的另一方顶多接受道德层面的谴责,并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
这样的人命官司,与任何犯罪事实都挂不上钩,更谈不上什么刑事责任,警方不予立案,自然也就不过分在意那情妇的下落,只让周太太改日去警局领回尸体。
这样的桃色绯闻即将接近尾声,周太太为周明举行了盛大的葬礼,在家停灵七天后,便要将周明的尸体火化葬入墓地。
秦清又松了大半口气,连日来的心不在焉渐渐缓解。就在她重拾精神,准备一心奔事业的当口,她接收到一份匿名快递。
快递盒小巧,里头只放了一个U盘。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留了个心,将办公室的门反锁后才小心插入电脑。
这一看,差点儿令她魂飞魄散,U盘中放了一段摄像。
摄像的男主角还是面色潮红、正有力挥舞着皮鞭的周明,可女主角却变成了她。
摄像里的她醉眼迷离,不停地发出娇声浪语。
摄像的最后,定格在周明捂胸倒地停止挣扎,而挣脱绳索的她呆若木鸡,最终夺门而去的片段。
与此同时,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接通后,是一个变了声的威胁话语,「要是不想让这个视频曝光,给我一百万。」
4
秦清拼命地捂住双唇,不敢让自己的口中溢出一丝半点儿的尖叫。她收拾好东西,急匆匆地便往周太太处赶。
周太太老神在在,漫不经心地听她说完全部经过后,优哉游哉地轻呷了口茶水,嘲讽道:
「偷拍这个的人,要的不就是钱么,反正你从我老公身上刮走的不少,还不够付这么点儿封口费的?」
秦清哭丧着脸,「周太太,你把赵美给我的四十万要了回去,又从我手头上收回了房子,我手头就那么点儿存款,还要负担全家的生活支出,哪里有闲钱够给出去。」
周太太挑着眉头,转瞬间便戾气丛生,「怎么,这些身外之物还买不了你的名誉了不是?你要是想身败名裂、想家庭分崩,你就硬气地不出这个钱。」
「周太太,你也别忘了,咱们现在就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是我出不起这钱而导致那录像被捅出去,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儿又能被瞒多久。」
二人如斗鸡一般互望,彼此都不肯轻易后退一步。
周太太怒极反笑,不承想,自己手头的棋子,居然也有胆敢威胁她这个主人的一天。
她们二人都清楚,前些时日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局,一场令赵美无可奈何地放弃周忆继承权的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