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啊。」我完全不假思索。

「你不用想了，那几个人已经被皇上赶出丰都了。」

「啊？皇上如此维护娘娘的吗？」茯苓震惊地问道。

但洛南臣没回答她的话，而是郁闷地看着我，问道：「洛南书，你怎么一点都不好奇，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点点头，讲了句。

「是。」

「你早知道了，还让我给你讲，无趣！」

洛南臣生气地起身走了，只留下茯苓一人在风中凌乱。

「娘娘，您不是一直在凤鸣宫没出去过吗？后面到底发生了何事，您怎么会知晓的？」茯苓更郁闷了。

翠玉抿着嘴笑了笑，「笨丫头，你没听过一句话，叫娘娘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吗？」

「娘娘这么神机妙算的吗？」茯苓努着小嘴，依旧一脸郁闷，但跟着她又好奇地追着我问道：「娘娘，您跟我说说，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呗！」

什么事吗？

那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我安排的文瀚轩当众推翻了那些酸秀才道德绑架刘烁娶宁瑾之事，还全盘否定刘烁和宁瑾的感情。

其实我和刘烁早就猜到，春闱之后会出事，但泱泱大武国，进丰都赶考之人太多，我们没办法一个个跟踪调查，只能以静制动，等他们先露出马脚。

果不其然，今日殿试之时，就有人急不可耐地跳出来了。

只是带头之人多少还是让我意外的，今年的一甲进士竟然都被幕后之人操控了！

也还好我们早有准备，尽管他们的人拔得头筹又如何，身在三甲之列的文瀚轩照样把那么有些的饱学之士给拉下马，让他们功败垂成！

至于怎么做到的，那就是我教给文瀚轩的说话的技巧了。

我让文瀚轩在殿试之时，只要有人捧宁瑾，他就顺着那些人的原话给反踩回去。

比如那个什么周通不是吹嘘宁瑾什么文人傲骨，至真至性吗？

他肯定要根据宁瑾做的事，先踩文人傲骨、至真至性这两点，提出抨击观点来。

妙就妙在宁瑾是退了个门当户对的婚约，却痴心妄想嫁给皇帝，这扣个攀附权贵的帽子不过分吧？

然后钟翊还是大武国的英雄，为大武国出过力流过血，更巧的是她退婚的时候，钟翊在养伤，这扣个有辱国风，背信弃义的帽子不过分吧？

况且当日太后没打没骂宁瑾，只是让她遁入空门，而宁瑾却视太后的懿旨于无物，这扣个忤逆尊上，不守妇道的帽子不过分吧？

毕竟大武国的婚约，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些酸秀才大多思想迂腐，不然也不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我让文瀚轩提出新观点，又符合他们循规蹈矩的性子，自然他们会立即被文瀚轩的想法给带偏了。

然后文瀚轩再把高度上升，扯到朝政方面，扯到刘烁身上，再将一些——

「如此踩低捧高，忤逆尊上之人，竟然有人歌功颂德，实乃天下第一奇闻！」

「打着至真至性的幌子，却大放厥词恋慕当今圣上，逼圣上娶她，若大武国女子人人效仿，岂不人人可入圣上后宫？」

当然，这些是我提供给文瀚轩的思路，但具体文瀚轩在大殿之上怎么讲的，我还真不清楚。

不过，他们这些文人咬文嚼字，哪怕再差劲儿，能考中同进士，自然也是有点本事的，肯定擅长这种事。

况且如今那几个煽动殿试的进士，逼刘烁娶宁瑾之人既然被赶出丰都了，想来文瀚轩讲的也算慷慨激昂，字字铿锵。

茯苓听完翠玉的讲解，对文瀚轩连连称赞，还说他帮了我们大忙。

我勾了勾唇，真是服了茯苓这脑子了！

什么帮了我们大忙，是我们帮了他大忙了！

刘烁既然罚了吹捧宁瑾之人，自然也会赏抨击宁瑾之人，文瀚轩在殿前提出如此标新立异的观点，大放异彩，一甲的位子又空出来了，今年的新科状元，只怕非他莫属了！

在三甲之列配不上孟家小姐，若是得了状元之名，又得了刘烁的赏识，那就不一样了，孟别驾肯定能青眼相待。

不过文瀚轩殿试出来，到时找他说亲的媒人都能把他的门槛踏破，说不定会有高门大户瞧中他也不一定，万一他变心了，这孟姣不还是我们洛家的吗？

哎，我简直为洛南臣操碎了心了！

87

三日后，我把孟姣招进了宫里。

我让她给我誊写的《女戒》已经全部誊写好了，我让翠玉去宣旨，说我看了她誊写的《女戒》很满意，召她进宫赏赐她。

我一请再请，孟姣自是再没有理由拒绝，所以这日我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孟姣。

和翠玉讲的一样，那满脸的麻子痦子的确让人恶心生厌，但撇开脸不说，她体态柔美，神情恬然，俨然一副教养得当的大家闺秀。

看着坐在下方的孟姣，我开门见山地道：「你该听说了文瀚轩这几日被媒婆上门说亲之事吧？」

听到我突然提到文瀚轩，她的眼底划过了紧张与不安，但却按兵不动，没有搭腔。

「本宫素来不爱绕弯子，就与你直说吧。本宫知晓你与文瀚轩之事，也知晓你为了他，乔装打扮避亲之事，但你不用紧张，本宫今日叫你来此，不是为了罚你，而是想与你打个赌。」

「皇后娘娘有何事要与臣女打赌？」孟姣开口问道。

不卑不亢的态度也让我喜欢，哎，如此好的女子，怎么就喜欢文瀚轩那家伙，不喜欢我家洛南臣呢？

「本宫很喜欢你，原想让你嫁进洛家的，配我那天下无双的哥哥洛南臣的，但本宫也知晓你对情郎痴心一片，不会轻易变心，所以今日本宫想和你打个赌。」

「您想赌什么？」

「我们赌文瀚轩的心意，看看他在你和其他权贵之女之间，会选谁？」我淡淡笑道。

「这几日王公大臣们，都很看重文瀚轩，你说那么多权贵之人想把女儿塞给他，他会不会保持初心，继续选你这个五品小官的女儿呢？」

我的话讲完，我明显察觉到她的身体绷紧了。

「怎么，怕了，不敢赌？」

「我敢。」

孟姣迟疑了片刻，果决地咬出了两个字，然后她又喃喃自语道：「若是文生真的弃我选了旁人，这样的背信弃义之人，还有什么值得我好留恋的？」

「但皇后娘娘未免抬爱臣女了，臣女哪怕没有生的满脸麻子，也不过是蒲柳之姿，有何荣幸能配得上国舅大人？」

「配不配得上，本宫说了算，你只要敢赌便好。」

顿了顿，我又继续把赌约讲完：「若是文瀚轩舍你娶了旁人，你要甘心嫁入我洛家，此生再不可想文瀚轩半分，当然，若是他一心求娶你，本宫也不会多加阻拦，会亲自给你们赐婚，你可满意？」

孟姣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那臣女要多谢皇后娘娘赐婚了！」

呵，谢我赐婚，她倒是相信那文瀚轩，就如此笃定文瀚轩能挡住诸多诱惑，一心求娶她？

我们俩刚讲完，翠玉就从外头回来了。

「娘娘，皇上召文奉礼郎来宫中了。」

「哦？」

我饶有深意地看向了孟姣，文瀚轩刚刚被封了奉礼郎，正是公务交接之时，刘烁断不会有什么事情需要召见他的，既然不是公事，那就只能是私事了。

但孟姣迎上我的目光，却淡淡地冲我笑了，不复刚刚的紧张，反而坦然道：「我相信他。」

「翠玉，如今哪位大臣还在承乾殿内？」

「是尚书左丞柳大人。」翠玉道。

闻言，我故意点了点孟姣，「尚书左丞是正四品上的官职吧？」

我说完此话，孟姣的眸中才露出一点紧张之色。

况且这柳大人之女，是丰都第一美人，我以前为了见柳小姐，可是亲自登门拜访过柳家，那模样甩宁瑾都几条街的。

俗话说才子美人，才子美人，哪个有才之士，不爱美人呢？

我也有些期待，文瀚轩会选谁。

「茯苓，去给孟小姐备些点心茶水，让孟小姐陪本宫慢慢等。」

88

其实也没等多久，也不过半个时辰，承乾殿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说柳大人脸色难看地出了宫。

这文瀚轩倒是让本宫都刮目相看了，娶美人事小，得罪柳大人事大。

柳大人亲自进宫求皇上赐婚，文瀚轩竟然拒绝了，如此不识抬举，拂了柳大人的面子，柳大人日后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臣女谢皇后娘娘了。」

孟姣听完承乾殿那边的消息，起身冲我拜道。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孟姣和这个文瀚轩还真是一类人，两个人都这么轴！

不过，想让本宫给她赐婚，可没那么容易。

「想让本宫写懿旨可以，本宫有个条件，你去洗个脸，本宫倒是要瞧瞧，是什么样的美人能把丰都第一美人比下去！」我故意为难着孟姣。

她听完，原本黑麻麻一片的脸，顷刻之间也有些白。

「皇后娘娘……」

「你以为，你有资格与本宫谈条件吗？」

这个孟姣如此不识大体，几次三番拒绝我，说实话我是有些生气的，为了区区一个男子，她便丢掉女儿家的尊严，如此欺瞒，把丰都之人当做猴耍，她就笃定文瀚轩如今不会负她，将来也不会负她？

如今我也不过是让她洗个脸，想看看她长什么模样，她还这样推三阻四，真当皇家的权威于无物了？

见我动怒，孟姣才垂下头去，跟着翠玉去洗了脸，这人还真是不吓不行。

89

片刻后，翠玉带着孟姣走了进来。

去掉脸上的麻子和痦子后，眼前的脸蛋红润白净，当真是个长得不错的一张脸。

但，也仅限于不错，没有柳小姐那种让人移不开眼的美。

我突然有些释然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孟姣这么执着，也许最开始想让洛南臣娶她，只是因为对她的好奇，对她所经历事迹的好奇？

可能我们就是这样，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得到，但真正了解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后，才发现不过如此！

只是希望，孟姣今日所做的选择，将来不要后悔！

写好了懿旨后，孟姣又冲我拜了拜，出了宫。

90

用午膳的时候，刘烁来了。

我和他说了孟姣之事，告诉他，我给孟姣和文瀚轩赐婚了。

他听完有些惊讶，「你在背后，竟瞒着我做了这么多事。」

顿了顿，他又道：「文瀚轩拒绝了我给他和柳丞赐婚之事，我一气之下，把他贬到他的老家当县令去了。」

听完他的话，我愣了片刻后，突然笑了。

「他被贬谪，说不定还挺开心的，回了林县，山高皇帝远的，还不都是他一个县令说了算。而且他一个刚入仕的小官，柳丞看上他是他的福气，他敢拒婚，若是还留在丰都，日后柳丞怎么可能放过他，你这分明是成全他！」

「这倒也是，早知道不贬他了，把他留在丰都让柳丞折腾他，让他知道下世俗的险恶！」

刘烁和我开着玩笑，从后背抱着我，将我拥得紧紧的，但兴致依旧不高。

「你这是真生气了？」我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芝麻小官拒了婚，他怎么会如此介意。

「没有生气。」刘烁淡淡道。

「为什么生气？」

「真的没有生气。」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挠你了。」

见他一直不讲，我翻身去挠他痒痒，他才投降，「好，我说。」

「其实柳丞和文瀚轩的婚事，是我撮合的，文瀚轩若是不娶柳丞之女，凭着柳依依在丰都的名声，他们早晚会把柳依依塞给我的。」

我听着一愣，其实我早就有怀疑，柳丞身为尚书左丞，他的女儿柳依依又是丰都第一美人儿，想嫁什么样的儿郎没有，怎么会瞧得上文瀚轩这个一穷二白的酸秀才，原来是刘烁强行给两家赐婚的。

「你不想娶柳依依？」

我问出口，刘烁白了我一眼，「早晚有一天，我要被你这没心没肺的性子给折磨死！」

「怎么就是被我折磨了，明明是你自己不想娶人家柳小姐……」

我讲的好不心虚，但想到刘烁不想娶柳依依的原因，我心底却有点小雀跃，一脸期待地看着刘烁，等他讲话。

他听完无奈地抱怨道：「行，是我不想娶柳依依，我还不想娶丰都任何一个贵女，你满意了吧？」

他还是没讲出我想听的话，这小子这么被动，我只能继续逗他，「阿九，你是不是喜欢我？」

「你自己想！」他甚是傲娇地回答我。

我听着不太开心，他这性子还真是别扭，想从他嘴里哄出一句好听的话来太难了。

不过想到太后对他做的事，我又释然了，阿九受了那么多苦，我作为一个幸福长大的孩子，不能跟他计较，要多关爱他。

「行吧，不管你喜不喜欢，反正我当你喜欢了。」

嗯，我还挺喜欢阿九的喜欢的……

91

接下来的半月，刘烁以殿试之时，那几个逼着他娶宁瑾的人为线索展开了调查，果然发现了东西。

将几人收为门生的，竟是著作郎郑启文，但郑启文收为门生，资助的却不止周通、郭晓等人，单单三个月进出过郑家的有才学之士，就近百人。

听到这个数字时，我很吃惊，著作郎为从五品上官职，一个五品小官却如此过密地接触有才学之士，收容众多门生，其中绝对有猫腻。

刘烁也点了点头，说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倒是不难，只是郑启文背后之人的心思太毒了，著作郎本就是编纂书册之人，由他来接触饱学之士，可谓在绝佳的掩饰之法，寻常人谁能想到他只是借着切磋学习的名义行结党营私之事呢？

「皇爷爷留给我的这个帝位，可不好坐啊！」

「历届科考，朝中的权贵为了发展自己的势力，会资助那些有才之士，收他们做门生，这些被资助的考生若是能高中，日后为官，自然会成为那些权贵们的党羽。」

「如此勾连往复，让那些有不轨之心之人的羽翼越发地发展壮大，但朝野之中，关系利益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法办一个著作郎容易，但要动他身后之人却很难。」

刘烁讲的严肃，眉头也拧的死死的。

我听着他的话，有些担心，我很怕他要对付的那些人知道他身份的秘密，我怕他查下去会查到自己的身世。

若他知晓太后非他生母，他生来本不该受这么多苦，本不该为眼前这一大摊子政务焦头烂额……

「阿九，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恨我吗？」我忍不住出声对他问道。

他垂眸看着我，黑色的瞳孔中似有思量。

片刻后，他才道：「若你真的骗了我，最好骗我一辈子，别让我发现了，那我就不会恨。」

然后他又问我，骗了他什么，我呵呵一笑，说就是逗逗他。

可他却不肯罢休，一直对我追问着。

没办法，我只能岔开话题，问他：「阿九，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当皇帝，在外面闲云野鹤会是什么样吗？」

「怎么，你还想篡位不成？」

「我就是问问，你会喜欢那样的生活吗？」

他茫然地抬起头，思忖了好久，然后告诉我：「我没想过那样的生活，囡囡，你知道的，我生下来，人生就没得选，我只能做皇帝。」

这话听得我心酸极了，刘烁明明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也有自己的喜欢与不喜欢，但他为了做皇帝，却放弃了太多太多。

「阿九，以后我会好好疼你的。」我过去，安抚性地抱住了他。

「什么，你的话怎么说的没头没脑的？」

「反正我知道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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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有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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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心难测

烟雨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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