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冷回道:「干卿何事。」
于是白卿相一怔,然后笑了,轻转着佛珠,微挑了眼角,「交换吧。」
6
阿姐离去后,那个不用上战场送命的少年,在得知真相时,却仿佛天都塌了下来,终有一天,他趁邻舍大娘不备,偷偷跑了出去,本想追逐阿姐的脚步,却不料半路上遇到了一个怪人。
是真正的怪人,满头白发,疯疯癫癫的,逮着他就笑,「小孩,要不要跟我学武功?」
事后白卿相回想起来,总会揽镜自照,看着一头白发,不知是该叹还是该恨。
他被个练功走火入魔的疯子抓了起来,不,或许该叫他师父,过了很多年暗无天日的日子。
他逼着他练功,稍有不顺就非打即骂,简直如地狱一般的生活,但也正是这个疯子,传授了他一身奇诡本事,让他在他死后逃出去,上了战场屡立奇功,步步高升,最终封侯拜相,成了如今的玉面佛杀。
他上战场的本意是寻找阿姐,但人海茫茫,他的阿姐根本不知在何方,更连是生是死都不知晓。
于是他开始佛珠不离手,他并不信佛,他只是为她祈祷,十年如一日地祈祷。
他希望她活着,活着让他找到她,他一定会告诉她,他不再是昔日的孱弱孩童了,他有能力保护她了,他会让她过上好日子,不会再失去她,永远不会。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世间弱肉强食,当日他为自己取下「白卿相」一名时,就已经暗暗发誓,一定要强大起来,强大到永远不用再尝到「失去」的滋味。
如今他手握重权,仿佛什么都有了,却常常在冷风呼啸的夜晚惊醒,摸到手边的一串佛珠,感觉到自己一无所有。
胸膛里的心脏跳动着,一下又一下,他闭上眼,泪湿枕巾。
只因为,那个让他日夜祈祷的故人,还没有回来。
「那夜撞见公主为你上药,算你走运,不是我仁慈,只不过恰巧是她的生辰,我不愿沾上戾气。」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求了那么多年,她始终没有回来,我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否再见她一面……」
声音幽幽,在石洞中回荡着,听得黑暗中的师无邪别过头,泪流满面。
「这么多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却依旧有些发颤,「但你的阿姐见了你,却不一定会开心。」
那边默了默,语调倏然冷了下来,「为什么?泼天权势,荣华富贵,我已经能给她最好的一切。」
「可这些都是你双手沾了多少血腥,踩着多少人的尸骨换来的,你确定是她希望看见的吗?」
「高处不胜寒,顶着『玉面佛杀』的名号,不是在谋害别人,就是在被别人谋害,你的阿姐一定情愿你那日没有离开,依旧留在那个犬吠蝉鸣的小村庄,过一辈子平平凡凡的生活。」
许是说到动情处,忘了掩饰自己的语气,当说完后师无邪才惊觉过来,却已经晚了,那边默然许久,忽然嘶哑开口,声音在黑暗的石洞里一字一句,
「你……到底是谁?」
7
是谁呢?是昔日小村庄里洗衣做饭的阿姐,还是后来战场上金戈铁马的师无邪?
她曾在滚滚黄沙的无尽黑夜中,一次次问自己,还回得去家乡,回得去从前吗?
置身于全是男儿的军营,改头换面,彻底抛却女儿身,在艰苦的环境中咬牙忍受,如果没有燕栩,恐怕她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那个年轻而内敛的主帅,在一次无意之中发现了她的秘密,月下波光粼粼的河边,她还来不及上岸穿衣,那本已背过去的身影却忽然回头,迅速解了腰带,径直跃入河中。
她吓得差点尖叫,还以为他要做什么,后来才发现是有人提灯走了过来,他不过是在替她遮掩,还好有他,她逃过一劫。
但从此他们的关系却微妙起来,因这份共同守护着的秘密。
他待她很好,平日里沉默寡言,却会在兵荒马乱的战场上,不留痕迹地保护她。
他们相识九年,一起驻守边关,一起上阵杀敌,一起看长河落日。
如果说开始从军目的不纯,那么后来,她是真的享受当一个军人的感觉了。
她以那袭帅袍为精神领袖,他像一盏指路明灯,照亮了她前行的方向,让她觉得,能够驻守边关,保家卫国,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可最后他却死在了她怀里,抬起满是血污的手,含笑对她说:「无邪,男儿生来立于天地间,为家国而死算不得什么,马革裹尸,长眠大漠,这已是我最好的归宿,只是,只是真遗憾……」
九年来,他们是无比默契的伙伴,是生死与共的同袍,而他临终前最遗憾的却是,没能亲手为她脱下军装,换上红妆,迎她过门,让她做他燕栩的妻子。
她哭得撕心裂肺,他却舍不得让她做他的未亡人,只愿她好好活下去。
可如何好好活下去?一日没能为他和燕家军洗刷冤屈,讨回公道,她就一日如锥刺心,不得放手。
是的,公道,这就是她不辞辛劳,背着他的骨灰坛,躲过敌兵,躲过追捕,踏过一个又一个黄沙天,向着皇城梁都前进的原因。
三万燕家军,殊死奋战,血洒黄沙,明明忠魂可鉴天地,却偏偏背上了「通敌卖国」的罪名。
迟迟没有赶来的援军,在好不容易到来后,却不是收拾残局,而是反过来向自己人挥起刀剑,对那些还幸存的士兵进行残酷的屠杀。
那一日的黄沙孤城,简直如同炼狱一般,一波战争才结束,另一波剿杀却已猝不及防地开始,城楼上的旗帜猎猎飞扬,鲜血染红了半边天。
后来九死一生逃出来的她,仍然会在夜半时分莫名惊醒,梦里全是那挥之不去的梦魇。
胸膛里不仅是跳动的一颗心,还有火辣的恨,深入骨髓的恨。
三万燕家军全军覆没,不仅没能说出冤屈,还反遭诬陷,颠倒黑白,背上叛国之名。
那些铁骨铮铮的男儿,可以死,却不可以被玷污!
师无邪唯一庆幸的是,燕栩没有看到这一幕,不然他九泉之下,英魂都不得安息!
所幸上天仁慈,还留下了她一人,她背着骨灰坛,脚下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心中是火热翻滚的信念,她一定要抵达梁都,面圣陈词,为昔日同袍讨回公道!
「他不让我做他的未亡人,可战场上我早已答应,又怎么能反悔呢……」
石洞里,师无邪泪流满面,一寸一寸地抚摸着手中的骨灰坛,外头的天不知不觉地亮了起来,一夜就这样过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入石洞,师无邪徐徐抬起头,脸上泪痕分明可见,她直直望着白卿相,眸中是刻骨的悲怆。
「我不要你的荣华富贵,不要你的锦衣玉食,若你还当我是你的阿姐,就只要替我做一件事便好。」
什么事?白卿相迎着那道灼热目光,双手颤抖,不用问也已知晓,他的阿姐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丘阳侯了,我要你带我进宫面圣,助我揪出幕后指使,为燕家军洗刷罪名,沉冤昭雪!」
果然,闭上眼,白卿相指尖微颤,阳光已尽洒洞内,他却止不住地冷。
8
当终于被侍卫队找到,师无邪搀扶着白卿相从石洞里走出时,激动不已的茹音公主迎上前,却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不同……弥漫在眼前这两人之间的不同。
再次上路时,师无邪的待遇已是天差地别,不仅坐进了马车里,好吃好喝地养着伤,还被白卿相派来的随行大夫每天检查三次,从上到下,无微不至。
茹音公主简直惊呆了,对此师无邪只是淡淡一笑,随口敷衍过去,「毕竟救了他一命,纵是玉面佛杀,也不可能不懂知恩图报的道理。」
风过长空,一日日过得极快,一行人终是走出了大漠,师无邪时常从窗口向外眺望,目光望着皇城的方向,灼热而绵长。
她的阿弟已向她允诺,会助她讨回公道,不过一切得等大婚之后再说。
大婚?谁的大婚?她才问出口就知道错了,这还用说吗,分明是他和茹音公主的大婚。
不知为何,心头居然一沉,夹杂着说不出的滋味。
她的阿弟终于长大成人,要娶妻生子,为别的姑娘唱歌,为别的姑娘编蛐蛐儿了……多好,可是为什么她却胸头闷闷,像是才相认的阿弟又要分出去了,这真是不该有的想法。
但白卿相却仿佛看出她所想,握住她的手,眸光定定,「阿姐,不管娶谁纳谁,不过都是利益权衡,你要相信,这世上,只有你,才永远是我最亲最重要的人。」
声音坚定,字字真心,四目相对间,她怔然了许久。
这些年他们都各自经历了太多,也变了太多,他早已成为她最熟悉的陌生人,无论样貌性情,还是城府地位,他都不再是昔日小村庄的那个阿弟了,但直到这一刻,那种深入骨髓的东西才再次涌现出来,溢满她整个胸腔,叫她不知不觉便模糊了视线。
是啊,无论沧海桑田,无论怎样变化,他们永远都是世上最亲最近的人,那些年的相枕而眠,相依为命,是任何严酷时光都无法抹去的。
她还有什么好忐忑的呢?于是心弦一松,笑了笑,迎上他的目光,紧紧回握住了那只手。
马车终于抵达梁都,一片欢喜中,师无邪的去向却成了问题。
茹音公主怎么也不肯放人,直到师无邪附在她耳边,一番解释宽慰,「我还有些事情要与侯爷相商,公主莫担心,处理好了我会去看公主的。」
茹音公主这才将信将疑地松了手,又打量了负手而立的白卿相一眼,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上了马车,向皇宫驶去。
师无邪松了口气,回头与白卿相对视一笑,却没有发现他眸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师无邪开始在侯府住了下来,白卿相为她安置了一个单独的院落,有花有草,安静素雅,还带着一份怡然的田园气息。
师无邪笑了,她的心意,果然他最懂。
白卿相似乎每天都要处理很多事情,只有黄昏时,才有空来到小院,陪一陪师无邪。
有一回暮色四合,师无邪在院中晾衣裳,风吹发梢间,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耳边传来那熟悉而又疲倦的声音。
「阿姐,我害怕。」
话中带着鼻音,下巴蹭着她颈窝,孩子气十足的举动,仿佛回到了小村庄里,让师无邪觉得亲切莫名,她不禁好笑道:「怕什么?」
白卿相却又不说话了,只搂紧她的腰,撒娇般轻轻晃着,若是此时有仆人进来,一定会被自家主人的样子吓死,这还是那个杀伐果决,毫不留情的玉面佛杀么?
「没什么,只是朝中事务繁多,有些累了。」
揭过话题后,白卿相忽然往师无邪耳边吹了口气,唇角微扬,上挑的眼角边,一颗红痣妖艳动人。
「阿姐,你穿一回女装给我看看好吗?」
伸手摸向镜边的妆盒,望着镜中人的脸,师无邪恍如隔世。
那是一身素色的长裙,淡雅却精致,一针一线都是用心的上等绣工,当好不容易穿戴整齐,深吸口气,推开门出来时,师无邪恰撞上白卿相转过身的目光。
风声飒飒,夕阳满院,天地间仿佛万籁俱寂,只剩下彼此相望的他们俩。
不知多了多久,白卿相终是眨了眨眼,笑了,「阿姐,你真好看。」
像是很久以前,那袭素裙在院里晒衣裳,阳光下的侧脸温婉柔美,看得他撑着下巴,也是这样说道。
「阿姐,你真好看。」
久得如梦一样,风吹衣袂,踏过簌簌光阴,一时不察,竟已徐徐多年。
师无邪站在门边,亦是记起过往,笑得泪光闪烁,「一张嘴就会说好话哄人开心。」
「那你开心吗?」他在夕阳中仰起头,声似梦呓。
「开心。」
于是院中那袭白袍便笑了,浑身都像笼了层金边,眉目如画,似佛似妖,「永远这样在一起就好了,永远……」
喉头滚动的低喃中,这一回,师无邪却分明瞧见,她的阿弟轻转佛珠,眼中染了一丝凄色。
9
大婚当天,满城烟花似锦,大梁皇都一片欢喜热闹。
白卿相本以为茹音公主会闹腾,却没想到,她凤冠霞帔,一身鲜红嫁衣,乖乖上了轿,乖乖进了侯府,乖乖入了洞房。
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连一声也没有吭过,直到红烛摇曳间,他们饮下交杯酒后,盖头被轻飘飘地挑开,白卿相这才瞳孔骤缩,猛地站起身,瞬间明白过来——
「茹音公主」当然不会哭不会闹,因为盖头下面,那张脂粉生香,红唇微抿的脸,不是别人,正是他的阿姐!
「怎,怎么会这样……」白卿相指尖颤动,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手足无措过,难怪大婚一整天都见不到阿姐的人,原来竟早已「李代桃僵」,偷偷换了新娘。
坐在床边的师无邪却并不理会他的慌乱,只是自顾自地笑了,声音凉凉,「从前代你从军,如今又代公主出嫁,仿佛一生之中都在代他人而活,不过今夜,我总算能为自己作主一次……」
她仰头望向他,光影下的那张脸别样动人,却是泪光闪烁,一字一句——
「玉面佛杀,白卿相,你还不准备和我说吗?」
这一声如惊雷乍起,叫白卿相手一抖,比方才得知「偷梁换柱」时还要慌乱,他眼皮狂跳着,脸色煞白,只在心中不住道,来了来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从石洞里她一寸一寸抚着骨灰坛时,他就知道,自己该认命,躲也躲不过。
师无邪掩人耳目,拿着侯府令牌顺利进宫,去找茹音公主时,她正在沐浴。
颈后一阵凉风扫过,茹音公主一回头,就看见了朝夕思念的一张脸。
她还来不及尖叫,已被一把捂住嘴,大眼瞪小眼中,师无邪轻轻开口,「公主想嫁给侯爷吗?」
自然是不想的,水池中的茹音公主喜出望外,以为师无邪终于想通,要来带她私奔,却不想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震在了池中——
「有一个人愿意代公主出嫁,那个人……就是我。」
水雾缭绕中,师无邪站起身,双手伸向胸前,十指纤纤,开始解衣裳。
她解得很慢,一件又一件,徐徐而平静,直到一丝不挂,完全袒露在了茹音公主面前。
「无邪并非有心欺瞒,承蒙公主错爱,如今冒昧而来,只是想以当初一番情谊,为公主做一件事,也为自己做一件事,不知公主愿否答应?」
「我亲自送走了她,她在我怀里哭得很伤心,她说并不怪我,只是不知道日后漫漫岁月,是否还能遇到一个让她心动的人……」
新房里,师无邪长睫微颤,泪光闪烁中,发出了怜惜的一叹,「真是个……傻丫头啊。」
「可惜更傻的人,是我的好阿弟。」话锋一转,师无邪缓缓抬眼,声音有些发颤,「你居然以为,能够瞒住我,日后太平无事,一生一世吗?」
那一天黄昏里,他从身后抱住她,他说:「阿姐,我害怕。」
怕什么?现在想来,大抵是怕真相揭晓,她再次离他而去吧。
他要她换上女装,他与她遥遥相望,她亦动情不已,记起了小时候的一幕幕,可夜里躺在床上时,却总觉得哪里不对……是啊,不对,他的神情怪怪的,分明是话中有话。
于是在辗转难眠的那个深夜后,她开始不动声色地留心起了他的一举一动,终是在他心腹来访,关起门密谋相商时,在屋顶听到了最不堪的事实。
她身子摇摇欲坠,十指深陷中,几乎都要站不稳,从屋顶上掉下去。
她听到了他们是如何步步为营,在边关那场惨烈的大战中,让援军迟迟未去,去到之后,又屠杀剩下的燕家军,再精心设计,如何将这桩「诬陷」大案推到七王爷身上,将他一次扳倒。
一环扣一环,杀人于无形,恐怕当七王爷倒台的那一天,都不会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
只是这场精妙的「朝野绝杀」中,燕栩连同燕家军,都无辜枉死,不知不觉做了党派纷争的血色棋子。
多么可怕的真相,如果可以选择,师无邪宁愿从不曾听到过,可她到底……还是知道了,迎面而来的凛冽寒风,叫她避无可避。
那道身影在马车里握住她双手,那些信誓旦旦的话,仿佛还回荡在耳畔,「阿姐,你要相信,这世上,只有你,才永远是我最亲最重要的人。」
当初有多感动,这一刻就有多恨,恨到咬紧双唇,血珠从心尖上渗出。
10
燕栩死在了师无邪怀中,而师无邪又死在了白卿相怀中。
新房里,她嘴角鲜血直漫,泪眼朦胧,在光影下说不出的凄美动人。
「燕大哥一定会怪我,明明都计划好了,两杯交杯酒,却偏偏鬼使神差,还是让你喝了无毒的一杯,可见旧时光多会骗人,即使伤痕累累,也让我狠不下心,真正伤害你,伤害我曾经的阿弟……」
她在盖头揭开后,坐在床边凉凉开口,从前代他从军,如今又代公主出嫁,仿佛一生之中都在代他人而活,不过今夜,她总算能为自己作主一次……
这一次,便是喝下自己亲手下的毒酒,去到黄泉之下,当着燕栩的面,代他赎罪。
她曾背着他的骨灰,走过一个又一个黄沙天,他说舍不得让她做未亡人,要她好好活下去,可她最终还是辜负了他的期许,此生无以所还,只能以命相偿了。
「不,不,阿姐我错了,你别走,别再离开我,我错了……」
新房里,白卿相早已哭成了个泪人,他颤抖着抱紧师无邪,手边都沾满了鲜血,染红了那串戴在手间,从不离身的佛珠。
他找了她十多年,也祈祷了十多年,不是佛祖没有庇佑他,而是他化身为妖,亲手害死了自己的阿姐。
「阿姐你别走,我不要天下了,不要皇图霸业了,我只要你,阿姐我只要你,求求你留下来,求求你……」
撕心裂肺的哭喊中,师无邪的眸光却渐渐涣散,她望向虚空,颤巍巍地伸出手,露出最后一丝笑。
她分明看见,半空之中,她的小小少年走向她,笑得眉眼弯弯,「阿姐,给你,我编的蛐蛐儿。」
那天的阳光真好,风声渺渺,犬吠蝉鸣,再温暖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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