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阿若,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就没事了……」
邢乐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在她耳边不住道,她紧紧揪住邢乐的衣裳,瑟缩在他怀中,整个人微微颤抖着,脸色苍白得胜过那云岭的雪。
来了,又来了,那种痛又来了……
她呢喃着,哆嗦着手摸向腰间的竹筒,在寒彻入骨的夜风中,混着眼泪,吞下了第二片五叶罗。
剧烈的绞痛中,她死死咬住唇,咬得满口血腥,眼前模糊了一片。
那时的姜若还不知道,如果那次就跟邢乐走了,也许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6
在半个月后,满江湖的追捕中,姜若与邢乐主动回到了苍衣堡。
萧千廷迎面上去对准邢乐就是一拳,他怒不可遏:「你凭什么带走她?你以下犯上好大的胆子,邢右护法!」
邢乐这回却没有任何反应,只垂首擦去唇边的血渍,倒是姜若将他拉至身后,低眉顺眼,对萧千廷语调淡淡道:「堡主息怒,属下与右护法知罪。」
这久违的恭敬与疏离叫萧千廷一愣,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控制不住的怒火:「你叫我什么?」
「堡主,您是苍衣堡的堡主,我们是您的左右护法。」姜若依旧低着头,无甚表情。
「仅此而已?」萧千廷怒极反笑。
「仅此而已。」
「好,很好,」萧千廷胸膛起伏着,抚掌冷笑,眸光扫至邢乐身上,陡然一厉:「如君所愿,左右护法擅离职守,自去司邢门领罚吧!」
说着他拂袖而去,经过前厅时恨恨地扯下了堂前的红绸与灯笼,姜若这才发现,原来这里在筹办一场新的婚礼,想来等的那个新娘应该是她,这回萧千廷却是没有骗她了。
姜若浮现出一丝苦笑,扭头看了眼邢乐,只可惜,她现在更想要的,是另外一样东西,这才是她骗邢乐回来的真正原因。
她对邢乐道,自己仍旧忘不了萧千廷,她要回苍衣堡,她不求名份了,她只想和从前一样,以护法的身份,默默守护在他身边。
但实际上,这也的确是她想回来的原因之一。
多可悲,她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是那个少年的气息。
不将五叶罗都吃完,她也许一辈子都没办法忘却他,但那妖冶美丽的小花却带着剧毒,可能忘却他的那一天,就是她毒发身亡的时候。
以痛止痛,以命止爱,她的情感灼热而极端,虽然会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但从她吞下第一片五叶罗之时,她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迷恋上了五叶罗的味道,就像她渴盼已久的爱一样,要么开到极致,要么就败到荼蘼。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在苍衣堡上上下下都寻遍了,仍找不到解药后,姜若决定铤而走险了,她在一个深夜摸入了萧千廷房中。
自从苏鱼婳的孕象愈发明显后,他们便已经分房而睡了,姜若很轻易地就习惯了房中的黑暗。
当举着匕首站在床边时,她是真的有一刻,有那么一股冲动,想和床上那个人同归于尽。
至少这样他就不会再骗她,黄泉碧落里,他们就能永不分开了吧。
许是想得太入神了,姜若不经意发出了声响,榻上的身影一动,她一惊,寒光一闪间,锋利的匕首已经横在了萧千廷的脖颈上。
「阿若?」
萧千廷并不见惊慌,确定是姜若后,反而徐徐坐起,玩味一笑:「怎么,谋杀亲夫吗?」
姜若抿紧唇,孤注一掷般:「你给阿乐下了毒是吗?」
话一出,萧千廷身子明显一震,他呼吸急促了半晌后,才终是在黑暗中恨声道:「原来这才是你回来的目的!」
「少废话,解药呢?」姜若狠心将匕首又推进一分,「你把解药交出来,看在阿乐追随你一场的份上,放他走,我留下来任你处置,你便是将我千刀万剐也无所谓,你看如何?」
萧千廷哼了哼,不易察觉地捏紧双手:「你倒是对他情深意重。」
「只因他从未抛弃过我。」姜若面不改色。
房中默了片刻,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解药嘛,不是不能给你,只是邢乐那疯子,从来只听你一人的话,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下毒控制他,以防万一……」
好半天,萧千廷终于开口,却是一边说着,一边压低声音,直到最后姜若根本听不见了,不得不凑近时,却手腕一痛,猝不及防地被萧千廷夺去匕首,整个人被他一拉,一扯,一压。
就在短短瞬间,乾坤扭转,萧千廷反将姜若压在了身下,冰冷的匕首贴着她的脸颊滑过,伴随着一道低沉的笑声:「阿若你还是太天真了,你不够狠,而且你爱我。」
「就算你拿着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信你会真的杀了我,你怎么就能这样与我逗笑呢。」
原来之前姜若的周旋,在萧千廷眼中,不过是场玩笑,一场他陪着她慢慢玩的笑话。
姜若拼命挣扎着,涨红了脸,又气又羞,萧千廷压在她身上,呼吸却重了起来,眸色也渐渐加深。
「不如你换种方式为他拿解药吧!」
伴随着一声低笑,两片柔软的东西覆上了姜若的唇,她只听到匕首坠地的声音,下一瞬,她被卷进了一片昏天暗地的缠绵中。
颠倒混乱,今夕何夕,不辨流年。
7
在醒来很久后,姜若都没有出声惊动萧千廷,她轻抚着他后背的那道印记,久久地摩挲着,眸中满是缱绻的柔情。
如果说之前她对他还有些爱恨交加的东西,那么在看到他背上印记的那一刻,她所有恨意都消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刻入骨髓的爱了。
或者说,是对记忆里那个少年的爱。
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姜若小心翼翼地贴在萧千廷的后背上,直到萧千廷动了动身子,醒转过来,惊奇地扭头望向她,她仍兀自沉浸着。
也许因为她是被训练长大的孩子,从小就缺乏温情,所以内心格外渴盼得到真正的爱,而就在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候,恰好出现了那样一个少年,带她脱离困境,更在此后她漫长的训练生涯中,给了她一种精神寄托,宛如头顶的白月光,是她想象出来的无尽美好。
所以她才会执念那样深,这么多年念念不忘,甚至甘愿为那个少年付出一切。
听着姜若的回忆,萧千廷沉默了,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许久许久,他才转身抱住姜若,将脑袋埋在她的脖颈处,深深呼吸道: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骗你,不会再放弃你,不会再让你痛苦了。」
姜若缓缓伸手回抱住了萧千廷,眼前水雾一片,她的心却前所未有地充实起来。
就这样吧,她想,就这样留下来和他好好过日子吧,不管他心里还有谁,不管他还是不是娶了别人,至少他心里能够留一块地方给她,不再欺骗抛弃她,那便已是足够了。
等给阿乐要到解药后,她就求他放阿乐自由,放他海阔天空,而她却是走不了的,她这辈子真的是被他牢牢吃定了。
萧千廷告诉姜若,解药没有现成的,他会立刻找人配制,然这还需一段时日,她莫着急,安心等待就好。
「你要等,你要信我,一切都不远了,我将会给你最美好的一场大婚,会让你做上真真正正的堡主夫人。」
灼热的气息萦绕在姜若耳边,彼时的她还没能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却叫她终生难忘,她怀上了萧千廷的孩子,还来不及欣喜,已因为苏鱼婳的缘故,被囚禁了起来,强行试药。
那个前不久还和她缠绵悱恻的萧千廷,转眼之间就变得那样陌生和可怕,他捏着她的下巴,不顾她的苦苦哀求,将那浓黑的药汁一滴不剩地灌入她嘴中。
她此生从没喝过那样苦的药,她拼命挣扎着,她不再奢望了,她求他,以一个最卑微的属下身份求他:「堡主,求求您,属下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个孩子了,求求您放过他……」
但萧千廷丝毫不为所动,他只是不断强调着:「这个孩子你不能要,鱼婳会伤心的,她不希望你生下来……」
他又开始骗她了,他说:「我会补偿你的,阿若,我会补偿你的……」
拿什么补偿?若是一命赔一命,要他拿苏鱼婳的孩子做补偿,他会吗?他舍得吗?
果然,这样的疯话才说出口,萧千廷已扬手给了她重重一个耳光,他眉头紧锁,警惕地回头望向紧缩的门窗,似乎生怕有人听见,回去告诉苏鱼婳,叫如今待产的苏鱼婳受到一丝丝刺激。
姜若被掀翻在床上,捂着脸久久没有动弹,萧千廷见她脸上红肿一片,情知自己下手重了,一时间有些过意不去,不由耐心哄道:「阿若,你听话,你乖乖听话好吗?别再任性了,我也不想伤害你,你便乖乖配合行不行……」
听话?配合?听话地任他为了另一个女人践踏她?配合地任他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
这就是爱和不爱的区别,一个可以捧在手心,恨不能将全天下拱手送之,一个却连狠狠踩在脚底,都犹嫌不够。
「对不起,萧千廷,没有哪一个母亲能做到你说的『配合』,我情愿你一刀杀了我,也好过你现在这样折磨我。」
最后的尾音接近嘶哑,这样一句话,几乎是姜若混杂着血泪,目视着萧千廷逐字逐句地说出来的。
她说这话时的样子一定很可怕,否则为什么萧千廷颤了颤,竟别过头不敢与她对望。
她终于,被自己所爱的人,彻彻底底地逼成了一个疯子吗?
寒风凛冽的深夜,第三片五叶罗叫姜若吞入喉中,她忍受着那一波波袭来的痛苦,揪紧双手,只想着真好,她对他的爱又能淡去许多,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即便做了无数的心理准备,但当几天后的一个清晨,伴随着剧烈的阵痛,有滚热的东西滑出体内,鲜血瞬间浸满了床单时,姜若仍旧不可抑制地尖叫起来,像个真真正正的疯子:「孩子,我的孩子,求求你别离开我,求求你!」
一直守在床边的萧千廷猛地惊醒时,瞳孔骤缩,显然也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他可能未想到滑胎的过程会这般简单粗暴,他踉踉跄跄地起身,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像是比姜若还要吃惊,眼眶瞬间就红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而姜若还在尖叫着,双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脸上是惊恐至极的表情,她不停挣扎着,不停推开萧千廷的怀抱,她什么都不要,她只是歇斯底里地哭喊着:
「阿乐救我,阿乐救救我,阿乐……」
大门砰的一声被撞开,满身是血的邢乐手持一把剑,以遇神杀神,遇佛诛佛的姿态闯了进来,门外看守的侍从已倒了一大片,显然外头刚经过一番血战,而杀红了眼的邢乐势不可挡。
仍旧有不少侍从涌上,试图拦住邢乐,邢乐却在看清房中惨状后,一声嘶吼,杀气陡增,几乎是一剑一个,宛如地狱煞神。
「阿乐,阿乐……」陷入疯狂中的姜若在看到邢乐的那一刻,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手脚并用地想爬下床,却被萧千廷紧紧搂住,萧千廷似乎也失去了理智,只是大声喝令着:
「快!擒住邢右护法,别再让他靠近!」
尖叫声,打斗声,整个世界被鲜血染红,昏天暗地的混乱中,不断有人倒下去,而在萧千廷隔空弹穴后,场中包围的那道身影一僵,那个倒下去的人终于变成了邢乐。
他倒在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泊中,心有不甘地望了眼床上的姜若,姜若浑身一个剧颤,紧接着一声惨叫,两眼一黑,彻底昏死在了萧千廷的怀中。
这场震惊了苍衣堡上下的动荡,终是在一片人仰马翻中平息下来,所有人松了口气的同时,都没有注意到暗处,萧千廷几乎要捏碎的拳头。
「齐赫,我要你血、债、血、还!」
8
姜若和邢乐被彻底控制起来。
他们一个被囚在房中,一个被关在地牢,相见无望。
受囚的那段日子,姜若心如死灰,她不再折腾了,只是木然地睁大着眼,在萧千廷来看她时,幽幽开口:「你放了我和阿乐好不好?」
萧千廷正在给姜若喂药,闻言手一顿,只见姜若仰面朝上,两行清泪滑过眼角,瞬间无声无息地浸湿了枕巾。
「不好。」萧千廷强按住翻滚的情绪,墨眸如许,深吸了口气:「你安心休养,少想些乱七八糟的。」
他临走前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姜若,姜若虽没有看他,却敏感地察觉到,有什么要发生了。
果然,这一去,萧千廷有很长时间都没有再来过,伺候姜若的侍女嘴快,一时说漏,原来是苏鱼婳快要生了,萧千廷不放心,在那没日没夜地守着呢。
姜若听到这些时已经没有太大反应,她只是趁侍女掩门而出时,微颤着手,摸向了腰间的竹筒,哆哆嗦嗦地将第四片五叶罗放入嘴中,让那久违的痛楚袭遍全身。
真好,她对他的爱又淡去一些了,只差一片她就能解脱了吧?等想方设法解救阿乐后,也许就是她心无所顾离去的一天。
在这之后,萧千廷再也没来看过姜若,姜若仿佛与世隔绝般,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她在心中掐算着,掐算着苏鱼婳的临盆日,也许那时,她将有机会与邢乐离开这个地方……
但事情的演变,却大大出乎了姜若的意料,在苏鱼婳临产的那个夜晚,苍衣堡风声飒飒,仿佛一触即发,刀剑悲鸣,迎来了一场绝无仅有的厮杀——
潜逃在外的齐赫率人攻入苍衣堡,本想趁苏鱼婳生产之际,杀个措手不及,却不料反中了萧千廷的埋伏,人马被一网打尽,剿杀得极其惨烈。
上次那个侍女守在姜若身边,不住安抚姜若,外面现在虽然斗得凶狠,但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堡主早就做好了一切安排,左护法放心就好……
听着侍女的安抚和外头的厮杀,姜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浑身微颤着,脑海中很多东西贯穿起来,叫她瞬间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而这个猜想在天方既白,厮杀终于结束时,被夺门进来的萧千廷亲自验证了——
他提着齐赫的人头,血淋淋地就地一抛,兴奋地上前便搂住姜若,激动不已:「阿若,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成功地叫齐赫中了计,成功地铲除了自己的心腹大患,成功地真正坐拥了苍衣堡!
事情到这时才终于揭开,姜若所料果然不假,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局,所有人都是鱼饵,包括在南院难产而死的苏鱼婳,唯有萧千廷,唯有深藏不露的萧千廷,才是那个执竿垂钓的人。
苏鱼婳其实是齐赫故意留下来的卧底,萧千廷一早便心知肚明,甚至连她腹中那个孩子是齐赫的他都知道,但他并不揭穿,反而将计就计,装出对苏鱼婳一往情深的模样,他奋不顾身地去救苏鱼婳,他与苏鱼婳成亲,他将她捧在手心,他为了她一次次辜负姜若,他甚至拿自己和姜若的孩子作为诱饵……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想引出苏鱼婳背后的齐赫,将他和他的势力斩草除根,彻底歼灭!
这出请君入瓮的大戏萧千廷演得很好,他算无遗漏,面面俱到,不惜狠下心将姜若伤得体无完肤。
他总以为,只要她再等等就好,只要咬牙熬过去就好,他日后终会补偿她的,所以他才会在那夜缠绵后对她道:「你要等,你要信我,一切都不远了,我将会给你最美好的一场大婚,会让你做上真真正正的堡主夫人。」
所谓真真正正,是将齐赫铲除后的后顾无忧,届时他将真正坐拥苍衣堡,而她,必是他唯一的妻子,苍衣堡真正的堡主夫人。
一切都计划得那样美好,只可惜一环扣一环中,终究出了一个纰漏——
那便是萧千廷和姜若的孩子没了,不在萧千廷计划之内的没了。
他原本就没想过要失去这个孩子,他只是暂时以她腹中胎儿为饵,叫苏鱼婳和齐赫对他深信不疑,降低防备,疏忽大意中露出马脚。
那所谓的「奇药」并非有堕胎之效,它虽然药效猛烈,却只是一种假象,并不能真正伤害到姜若和她腹中的孩儿。
但萧千廷万万不会想到的是,姜若会在极度的痛苦绝望中,服下一片五叶罗,导致毒性动了胎气,反而「弄巧成拙」地真正滑了胎。
那时他看着姜若歇斯底里的模样,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他终于觉得自己不是万能的了,不是什么都能算到,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心头之爱赌上。
有些东西是算不得的,算一次,便悔一生。
只可惜这个道理,在邢乐驾马带走姜若时,萧千廷才真正明白。
9
「我要见阿乐。」
彻底知晓一切后,姜若只觉手脚一阵阵的发冷,她仿佛重新认识了萧千廷,她心头翻江倒海,她现下只想见到邢乐,见到那个永不会欺骗和利用她的人。
萧千廷带着姜若去了地牢,一见到浑身血渍斑斑的邢乐,姜若的眼泪便夺眶而出。
所幸萧千廷念及旧情,并未动用什么酷刑,只是用锁链将邢乐绑在支架上,在姜若伸手抱住邢乐的那一刻,竟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她要救出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救出他!
怀着这般心思的姜若,暗自决绝地做了某个决定,但她没有看见,她身后的萧千廷眸色深深,望着邢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机。
从地牢出来后,姜若不动声色,趁萧千廷不备时,当着他的面吞下了一份毒药。
解药不好找,但她却找到了毒药,找到了萧千廷给邢乐下的毒药。
「你替阿乐解毒,放他走,否则我也不会吃解药,我宁愿和他一起死。」
姜若脸色苍白,紧紧按着心口,额上冷汗肆流,她一字一句都说得十分艰难,却坚定得不给萧千廷任何退路。
萧千廷盯了她许久,呼吸紧了又紧,眸中闪过愤怒、不解、难以置信,最后却通通化成了一股深不见底的哀伤,他伸出手想抚上她的脸颊,却终究堪堪停在了半空。
「阿若,你这是何苦,到底是我……欠了你太多。」
拂袖而去,萧千廷下了一趟地牢,如果说他原本是想杀人灭口,彻底除去邢乐的话,那么在对邢乐扬鞭泄恨时,他不经意地望了一眼邢乐的后背,整个人顿时一僵,如坠冰窟。
跌跌撞撞地从地牢里出来,萧千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脑中乱作一团,仰首望向长空,第一次有种天意弄人,又恨又喜,又哭又笑,想要嘶声长啸的感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姜若只知道,当萧千廷失魂落魄地回来时,望向她的神情很是古怪,他一下拥住了她,一言不发地像要将她揉入骨髓,那更像一种告别的仪式。
果然,久久的,他终于开口,他说,我会放你走,放你和阿乐一起走,你们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了,这是你和他一直都想要的吧……
突如其来的成全叫姜若瞬间愣住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紧接着萧千廷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终究怎样强留也留不住。」
那声叹息掩去了后面半句,萧千廷绝望地闭上了眼眸。
他还没那么卑鄙,能心安理得地享用不属于自己,而属于他亲生弟弟的东西。
是的,他在地牢里看见的,正是邢乐背上,一道浅红的印记,像月牙儿,又像弯刀的一道印记。
难怪他总是想不起究竟何时救过姜若,原来兜兜转转中,他从不是那个真正的主角。
老天多爱捉弄人,幼弟失散,他苦苦寻觅多年,却居然就在自己身边,而更荒谬的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冷面杀手,居然也是姜若真正要找的人,他「鸠占鹊巢」,占用了他弟弟对姜若的恩情这么多年!
何其残忍,何其荒诞。
除了放手成全他们海阔天空,萧千廷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夜风迎面拂来,苍衣堡外的山道上,马蹄声嘶,一骑绝尘而去。
邢乐做梦也没有想到,萧千廷会真的放了他和姜若,还解了他身上的毒,他在接过缰绳的那一刻,心跳如雷,也不去想那么多了,掠起姜若就策马狂奔,生怕萧千廷后悔。
他走得那样匆忙,匆忙到没有看到萧千廷眼底闪烁的泪光。
夜风愈急,衣袂飞扬。
姜若在后面紧紧环住邢乐的背,终是有种解脱之感,没有人知道,她在离开苍衣堡前,吞下了最后一片五叶罗。
这一生活得太累了,她如今已经救出了阿乐,终于了无牵挂,可以彻底解脱了。
意识模模糊糊间,姜若好像听见邢乐在她耳边说话,他说得好小声,但她特别喜欢听,长路的尽头,她仿佛见到了一个少年站立着,面目不清,却依旧是她念念不忘的模样。
真好,临终前还能见到他,姜若笑着,伸手触向虚空,缓缓闭上了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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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20-04-3017:45·禁止转载
半夕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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