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晚一步进入频道，就听着模特已经和那个渣男从车里唠了起来。

也不知道两人之前聊的啥，反正男的此时已经开始恭维起模特了，真是没想到，王小姐本人比照片还要动人啊。

模特跟这人渣接头的时候用的是真名，模特当时还给我提了一嘴这个小细节，说当时模特和这个人渣接头的时候还犹豫过，到底是用真名还是用假名，后来一想，所谓做戏，就是雾里看花真真假假，没点儿真东西衬着，这假戏就容易出岔子。

眼看模特这次为了抓这人渣是真用了心，一点儿小细节上都藏了深思熟虑的心机。

模特这级别的妖王对这种小花招完全免疫，化得那叫一个润物细无声，就看模特这娘们儿一手卷了卷裙子边儿露了露腿，一边爽朗笑着见招拆招说，动啥人啊，是特么冻感冒的冻吧。

我当时坐在副驾上听了两句，心里就有点儿不屑，寻思这人渣让警察说得神乎其神的，这一搭手也不过就是花花公子那点儿套路，就这种小菜鸡哪犯得着表哥动这么大阵仗，一会儿我自己就提溜了你。

我正在心里寻思着，结果下一刻，这男的哐当一下就放了大招。

就看画面里男的突然侧了侧身，头微微向着模特扭了扭，似乎是对着模特玩了一把深情注视啥的烂招儿，模特似乎害怕这小子突然暴起占便宜啥的，身子微微往后兜了兜，拉出了一个安全距离。

我听着频道里大概停顿了五秒钟，画面上也没见男的乱动，下一刻就听男的突然换了副嗓音特认真地来了一句说，不，我是说王小姐的风采，吴带当风曹衣出水，不过如此。

就听这男的变声之后的八字成语从无线耳机里一冒出来，我和小李猛地打了个哆嗦，瞬间就感觉眼前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我当时就明白了白月光这种妖王里的妖王为什么还会打了眼一脚踩空。

短短的五秒停顿，让这男声完成了瞬间完美切换。

这男声不再是之前花花公子的轻浮腔调，突然就变成了一副字正腔圆浑然天成的男低音，一句吴带当风曹衣出水八个大字化成一道电流穿过无线耳机就直接透我了耳膜。

单是这男低音我还扛得住，可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练的，偏偏这低音里还带了点磁，这就彻底要了命。

当时我恍然生出一种错觉，这短短的八字成语根本不是什么无聊的骚话，而是一道八字真言瞬间扎进了我肺腑丹田！

一瞬间杂七八的碎碎念突然就清除出了我污浊的脑海，我恍然就觉得身周的空间似乎开始扭曲，周身的世界似乎开始模糊，大脑就跟缺氧一样开始哐哐地冒幻觉，就感觉眼前好像有旭日在东方升起，巴黎圣母院的钟声在耳边回荡，全世界的人民高呼英特纳雄耐尔，苍老的神父低声说神会怜悯世人罪恶，我胸中块垒郁结，忍不住就想大喊一声，哦，圣光啊！

这可怕的幻觉足足持续了七八秒，我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回过神儿来，瞥了一眼身边正在开车的小李，跟我一样也让这声音搞得丢了魂儿，眼看着车轱辘就往实线上蹭，我碰了小李胳膊肘一下，小李这才回过神儿来，打正了方向盘。

我当时就捂着心口窝说，这是人声吗，这他妈简直就是佛号啊。

小李也一脸惊骇说，艹，陈哥，这他妈是高手高手高手啊……

我猛然想起在医院的时候李力介绍这人渣在偷拍圈里有个诨号叫低磁偷拍者，当时我以为这低磁说的是设备，现在才知道说的是这见了鬼的嗓音。

这声音一变，我瞬间和小李突然就品出了这人渣的厉害，知道这次是碰上了人才……

模特似乎也是让这男低音给轰得有点发愣，缓了两三秒才接上招说，哪里哪里，过奖了过奖了。

模特这句话说的是典型片汤儿话，既没攻也没守，明显是让这人渣的重低音轰得没缓过神儿来。

就听人渣接着用那霸道男低音轰炸说，王小姐，这么晚出来你男朋友不会介意吗？

典型的一句渣男废话。

这次模特算是好歹回过了一点儿神，演技重新上线，幽幽叹了口气说，咳，啥男朋友啊，男人这东西，不就那么回事儿吗，靠得住的都是穷逼，有钱的都他妈花心，还是一个人过着舒服，清心。

模特这演技明显是复刻了白月光的精髓，俨然一副妖王附身的架势，一腔洞明世事的小幽怨喷出来，瞬间扳回了一局。

小李嘴角微微一撇，瞅着我说，陈哥，王姐这演技可以啊。

我闷声闷气回了一声嗯，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妈卖批，眼看着模特这戏演得把我也给兜了进去。

靠得住都穷逼，行，我穷逼。

人渣似乎特吃这种妖王款，一听模特这小幽怨，眼瞅着画面里半拉身子就猛地紧绷了一下，接着打蛇随棍上说，王小姐似乎也有故事的人呢，那我邀请王小姐吃顿便饭，听听王小姐的故事，不介意吧？

模特翻了个风情大白眼儿，说了句随便。

俨然又是复刻了白月光的呛口。

人渣投石问路成功，眼看着是来了劲儿，奥迪车猛地一加速，抢过了一个黄灯，朝着前路扬长而去。

我和小李不敢大意，破帕萨特紧跟着轰了几脚油门，硬生生闯了个红灯猛跟上，表哥在耳机里提醒了几次说有定位不用跟得太紧，小李这才又拉开了距离。

正是晚高峰的时间，红绿灯哐哐闪得没章法，我们这一路跟得也是磕磕绊绊。

人渣说是吃顿便饭，可选的地方一点儿也不随便。

我和小李从后头跟着，眼看这A8兜兜转转一路往外环开了出去，就看着周围的车是越来越少路是越走越偏，小李越跑越纳闷儿，说陈哥，他们不是说吃饭吗，咋还跑着跑着出城了，这变态是不是发现咱们了，带着咱们兜圈子呢。

我也看着这路走得有点不对劲，心里有点打鼓，又仔细看了看笔记本上的摄像头后台画面，就看视频里那人渣还是没露头，规规矩矩蹲在驾驶位上开着车，无线耳机里模特的音频频道也一切正常，人渣还是用那低磁音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模特撩骚着，看样子也不像什么要作妖的架势。

我吃不准这人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咬着牙给小李说，盯紧他，别说是出城了，就是出地球咱也跟着他。

当时我心里就打定了主意，今天晚上我就是当一回狗皮膏药了，甭管这人渣搞什么鬼，我这边反正就是俩字儿，死贴！

我和小李又跟着人渣跑了半个小时，我俩心里正泛着嘀咕，眼看前头的这A8突然就打了个右转的转向灯，我下意识往右扭头一看，就看这荒山野岭里突然就多出了一片儿小树林，我还没回过神儿来，A8一头就钻进了小树林里，刷地一个加速没了影。

小李当时就叫了起来说，陈哥，坏了坏了，你看停车这地儿，是不是这小子想动手了，倩姐要出事儿！

小李这孩子是真实诚，一看这架势，哐当一下在路边停了车，转身就想拉开车门要冲锋。

我远远瞟了一眼，就看着小树林里隐约有灯光，心思一动，一把把小李拽了回来说，再看看。

小李急哄哄地说，陈哥，还等啥啊，再等王姐可就出事儿了。

我坐在副驾上给小李一指笔记本电脑说，我觉着问题不大。

笔记本上，模特的摄像头拍摄画面依然在正常传输着。

模特这摄像头安在衣服扣子上，此时模特端端正正坐在车里正好把眼前拍了个正着，就见画面里奥迪A8隐约在树林里穿行，这荒山野岭的本来光线就不好，往树林一钻画面就暗了一大片，我正趴在笔记本跟前跟只大虾米似的瞪眼瞅着，紧接着就觉得眼前一亮，画面突然清晰起来。

就看着树林尽头先是有几道白花花的灯光冒了出来，而后眼前的土路也变成了硬化路面，A8顺着硬化路又跑了几步，眼看一个停车场豁然出现在前路尽头。

这停车场挺大，一看就是让人好好休整过的，门口设了个小岗亭把着起落杆，奥迪车往起落杆跟前一停，就见小岗亭里冒出一个穿着道袍的小道士，趴在车跟前问了两句，转身抬了杆。

我和小李眼瞪眼都有点纳闷儿，小李说，陈哥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么看停车场的还是个道士，这停车场里是闹鬼咋的啊。

这时候奥迪车已经进了停车场，视频画面跟着奥迪车进了停车场，我再往停车场后头搭眼看了一眼，这才明白过来，心里暗叫了一声好家伙！

就看着黑漆漆的夜幕之中，一道长长的暗青色石阶出现在脚下，石阶尽头一座古色古香的道观闯入眼中。

这石阶直通道观山门，我视线顺着石阶再往上走，就看一道半腿高的门槛横亘在了石阶尽头，门槛之上两扇红色山门严丝合缝紧闭，山门之上门楣正中挂了一块明晃晃金闪闪的牌匾，上头清清楚楚写着五个大字——良辰通天观。

赫然竟是一座实打实的道观！

我当时心里就骂了一句妈卖批，心里寻思这人渣果然有一套，吃顿饭都能整出这么多幺蛾子，这他妈哪是来吃饭，这是来修欢喜禅的吧。

模特当时也有点迷糊，装成不经意地问人渣说，不是说吃饭嘛，咱怎么还跑这烧香念佛的地方来了？

人渣停车熄了火，装了个逼说，要请王小姐吃饭，当然要选个曲径通幽处啦。

这人渣说话的时候还是用的这低磁音，曲径通幽四个字放出来明显又带了效果，轰得我又有点儿头晕。

果然人渣一停车，就见画面里又一个挺机灵的小道士冒了出来，恭恭敬敬帮着人渣一开车门，单手搭檐伺候人渣下了车。

人渣应该对这地方挺熟的，一看小道士上来伺候，当时就起了范儿，手里掂出个LV的小手包，撕拉一声拉开拉链，啪地掏出一沓现金，晃晃悠悠点出两张甩手给了小道士，道士接过小费喜滋滋说了声无量天尊三清在上谢谢老板，开着奥迪车停到了远处一个空车位上。

小李让这看门道士一顿贯口整得一愣一愣地，陈哥，这不就是代客停车吗，现在道观都特么这么世俗了吗，这他妈到底是真道士还是假道士啊……

饶是我再土包子，现在心里也大体有了谱，估摸着这道观应该是个啥高端会所之类的地方，八成是不知道何方大神看上了这道观的环境，盘下来做了这个生意。

其实之前我跟表哥接待客户的时候也去过这种高端会所，不过大都是些什么四合院小山庄之类改建的，拿道观改饭馆这实在是第一次见着。

清净之地不清净，眼看又是一桩挂着羊头卖狗肉的买卖。

我心里大体有了谱，指点着小李说，人这东西不就这回事儿嘛，穿上道袍是道士，脱下衣服就是人，都是直立行走的灵长类生物，谁他妈不爱钱啊。

小李若有所思地冲我伸了个大拇指，说了句透彻。

我和小李正聊着，眼看人渣和模特下了车，开始朝道观里头走，我看着画面里两人走得远了，示意小李跟上，小李加了脚油门，我们也跟到了停车场的小岗亭门口。

小李还是年轻，落下车窗户冲岗亭喊了声起杆儿，结果杆子没动。

把门的道士从岗亭里伸出半拉脑袋，瞪眼看了看我和小李又看了看我们车，一脸嫌弃问我们，是谁啊，从哪来啊，来这里干啥啊，巴拉巴拉就开始要审我们。

小李年轻，受不了这通审就有点急说，能干啥的，来吃饭啊。

道士哼了一声说，有预约吗？我们这里不搞对外接待。

我一看道士这眼神儿一听这话头就明白了，今天为了行动方便，我和小李都穿了一身运动服，怎么看怎么有点土，另外开的还是辆老帕萨特，怎么看怎么不上档次。

合着是狗眼看人低。

我心里一通冷笑，我跟着表哥走南闯北这几年别的没学会，遛狗可是学了个精通。

小李还想吵吵，我把小李往后拽了拽，露出一张白板脸冲着道士面无表情说，预约啥啊，不认识车牌吗？赵局来吃饭，让我们在停车场等着，这不刚跟赵局打完高尔夫就过来了吗。

我这架势端的云山雾绕的，话头也带着硬气，这小道士明显就有点懵逼，看了看车牌又看了看我们身上的衣物，就有点吃不准。

我这通瞎话其实也不是瞎说，我说去打高尔夫，正好补上了我俩穿着运动服的窟窿，我编了个赵局，让他往衙门方向猜，帕萨特这车低调，衙门里用的人还真不少，我这话一配这车，还真就有点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意思了。

道士当时就晕了头，话头明显软了下来说，您是？

小李这孩子机灵，直接顺着我话头接了下去，开骂说瞎眼了吗，这是王秘书啊，还把着门吗？让我给赵局打电话出来吗？你他妈担得起吗？

小李说完这句话直接就升起了窗户，还真隐约有了点领导司机的范儿。

小道士懵了几秒钟，最后抬了杆，小李做戏做全套，直接油门猛地一轰，把一辆帕萨特硬生生开出了法拉利的感觉，嗡地一下进了停车场。

这停车场确实不小，我们找了个偏僻点儿的地方停了车，耳机例就听表哥说等着一块会合，没过一会儿表哥的奔驰也开了进来。

年轻人不吃气儿，小李一看表哥气哼哼地跟表哥说这看大门的真他妈是狗性，表哥一脸乐呵点着小李说这看门狗也得分什么品种，你看看这周围停的车，在这地方看门的，起码也得是个松狮，龇龇牙算啥，没咬你就不错了。

我一瞅这停车场还真是不一般，里头不是7系就是S，还有几辆什么大牛小牛G63啥的，果然还真不是一般地方。

这次我是真没寻思，这人渣为了钓模特，眼看是花了血本。

表哥看了眼道观，说咱们这几个土包子就别上去了，咱一个个脸上都刻着穷逼俩字儿，进去肯定穿帮，估计在这种地儿，这人渣也不敢下手，咱就在停车场蹲着，给他来个守车待兔。

我们四五个人直接挤到了破帕萨特里，继续看模特玩直播。

就看着画面上人渣和模特一起上了台阶，紧接着就听两扇大门咯吱一响，山门一洞开，我彻底看出了这道观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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