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计

「杨岁，你昨天……没出什么事吧？」严胜男走进教室，坐到杨岁身边，打开了书本，有些担忧地问道。

杨岁放下笔，友善地笑道：「没什么事。」

「那就好，你朋友很担心你，幸亏没什么事。」严胜男说完后，不再说什么，吃着早饭继续看书。

「过段时间就是运动会了，各位同学踊跃报名啊！」趁老师没来的时候，班长站到讲台上大声说道，「决定参加的同学，记得来我这里报名项目啊！还有，想拿奖学金的同学，更要注意下！辅导员说了，得到特别好的名次的话，可能会加学分的！」

严胜男在听到可以加学分的时候，抬起了头，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渐渐又垂下了脑袋，问杨岁道，「你要参加运动会吗？」

「嗯。」杨岁点了点头，她长期晨跑，在高中时学习压力不是特别大的时候，也会参加运动会。但晨跑也只是她的兴趣爱好而已，大学里有很多的体育特长生，她并没有把握能跑进名次内。

不过，对杨岁而言，运动会只是为了舒缓压力

「你打算报什么项目？」严胜男有些忧心忡忡问道。

「长跑吧。」

严胜男咬了咬嘴角：「你长跑很厉害吗？」

「还好，可以试试。你呢？打算参加吗？」杨岁放下手中的四级单词书，问道。

严胜男摇了摇头，心情有些低落：「我想参加，但是我没有擅长的项目……」

她说到一半，老师进教室了，她只好停下说话，集中精神听课。

在高中的时候，严胜男一直认为只要学习成绩好就可以，可是等到上大学才知道，原来体育好也是能加分的。

她与杨岁是数学系里高考分数最高的两个人，今年的奖学金也基本会在杨岁与她之间敲定。她以为，自己能争取到奖学金，但现在看来，杨岁万一在运动会得到名次，那么她得到奖学金的概率就会降低很多。

一年的奖学金有八千多，对其他人而言可能不是大数字，但对她而言，却是差不多可以支撑一年的生活费。

严胜男灰心丧气地垂下了脑袋，最后，还是咬咬牙，随意报了一个铅球项目。

全校的运动会，周裴也报了男子长跑，林音音与程宜云并没有报项目，而是参加了拉拉队。

长跑项目，十分考验耐力，以及特别容易出现安全问题。因此，每一个长跑运动会都会安排几个陪跑，加油鼓励打气的同时也可以及时应付各种问题。

校运会开场，先是由校长简单讲了几句话，接着就是拉拉队的开场舞。

杨岁在台下扎起一个高马尾，听到音乐后，抬头看了过去。

啦啦队队员穿着白色紧身的上衣和百褶裙，手里拿着颜色鲜艳的花球，跟着音乐的节奏跳动。漂亮的容貌和姣好身材，成为校运动会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掀起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氛围。

最后的结束动作，林音音的转眸一笑，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林音音喘着气，眼睛快速找到周裴的位置，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一瞬间，大部分人都随着她的视线朝下看去。

周裴僵住片刻，随之朝台上回了一个微笑。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动作，使得他们两几乎成了开幕式的主角。

直到开场舞结束后，林音音与周裴还在被许多人讨论。

「杨岁，你和林音音是高中同学吗？」杨岁身边另一个长跑运动员戳了戳她的胳膊，好奇地问道。

林音音和周裴在入校时，就被人拍到同行照片，发到了学校的论坛上，颜值极高的两人，一时引起不小的轰动，成为了大学的风云人物。所以不同系的人，知道林音音并不奇怪。

杨岁听到问话后，点了点头。

那人立刻起了兴趣，追问道：「他们俩是不是情侣啊？看着真的好配啊！」

「我不清楚。」杨岁忽略了对面八卦的目光，继续说道，「感兴趣的话，你可以直接问问他们。」

「真没劲！」那人被泼了冷水，便扭头和另一边的运动会说话。

杨岁喝了口水，没说什么。

长跑是运动会最后一个项目，前两天杨岁没事情，除了躲在宿舍里看书，就是陪丁纪喻出去觅食。

等到运动会第三天，丁纪喻也知道了杨岁有一个长跑项目，刚好她下午也没有课，于是说什么都要来A大，给杨岁加油鼓气。

A大面积很大，学校建有两个大操场，或许是为了节省时间，男女五千米分别在左右两个操场同时进行。

周裴穿着专业长跑套装，活动活动了手脚，蹲踞在起跑线上。

一堆女生围在操场内圈的草坪上，大喊：「周裴！加油！！」

大大小小的加油声中，不难听出混在其中，林音音清脆纯净的声音。

周裴集中注意力，听裁判的发令枪声，以备第一个冲出去。在需要高度集中的时候，鬼使神差下，他转头看了一眼隔着一个铁网的另一个操场。

另一个操场上的杨岁深吸了一口气，随着发令枪响，冲了出去。

前面几圈，杨岁不敢跑得太快，渐渐地许多人超过了她，她处在了中游的位置。

丁纪喻看到这幅场景，有些急躁，但杨岁的一个眼神，就让她安心下来。她赶紧拧开一瓶水，跟着慢跑，把水递给已经满头都是汗的杨岁。

杨岁接过水，快速喝了几口，交还给丁纪喻，发干的嗓子在滋润后才好受了些。

丁纪喻把瓶盖拧上，似乎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拍下杨岁奔跑的照片，配了文字发送到了朋友圈。

正当上她要放下手机时，朋友圈很快出现了一个红1。

谁啊？这么快点赞！

丁纪喻又点进朋友圈，当看到丁瑞安的头像明晃晃地挂在点赞行列中时，懵了。

在跑了半程的时候，已经开始有人吃不消，被同学扶着陆续退场。在只剩最后一千米时，几乎剩下所有人的脚步都越来越沉重，步伐越来越小，速度越来越慢。就在这时，杨岁铆足劲，加快脚步，渐渐超过一个又一个的人。

只是杨岁后面再用劲地跑，也到底不是专业运动员，只能跑到第二的位置。她距离跑得最快的那位还有一百多米的差距，而距离终点也只剩下两百多米。

如果能得到第二名，也挺好的。

正在杨岁这么想的时候，第一名跑着跑着突然小腿似乎抽筋了，猛的痛苦地捂着小腿倒在了跑道上。

陪跑的同学，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一群人瞬间围在那名运动员旁边。

突如其来的情况，使得杨岁一愣，但在看到那人已经被人扶住之后，杨岁不再停顿，朝着终点跑去。

第一名冲出红线后，周围没有响起任何欢呼的声音，只有杨岁自己的喘气声粗重的响起。

丁纪喻赶紧上前扶住已经腿软的杨岁。

「卧槽！什么情况啊！」人群中有人反应过来，忍不住爆粗口，「那个第一名是谁啊，没看见有人摔在地上了？扶也不扶，就直接当做没看见，忙着去捡漏第一名？这就是A大学生的素质？」

「我他妈也服了！真没见过这样的人！」

「那个人好像是杨岁吧？据说还是保送来数学系的，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学校，培养出这种学生！」

……

杨岁弯下腰，双手撑在腿上，额前的碎发汗津津地粘在脸上，她还没有从巨大的疲惫中缓过来。

她用手臂胡乱抹掉了脸上的汗水，努力抬起头。巨大的太阳挂在天上，投下刺眼的阳光使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混混沌沌间只听见，一直有人在她耳边义愤填膺地说着些什么，声音高昂又刺耳。

「杨岁！杨岁！」丁纪喻顾不得其他人说的那些难听的话，用手拍了拍杨岁。片刻后，杨岁意识才清醒了点，眼神也逐渐恢复到清明。

杨岁灌了几口水，看向那些人，眼中看不到丝毫的情绪波动。

其实在那人摔倒的瞬间，她是想去扶的。但很快他周围就围起了一堆人，校医也从不远处急匆匆地赶来。此时，她围过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难不成，非要在人墙之外充当观众，才能说明她关心同学吗？

杨岁胸口伴随着喘气，还在剧烈地起伏。

「喂，捡漏拿到的第一名是不是很爽？」有人充满恶意地大声问道。

丁纪喻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了，提起拳头就要去给他一拳。

杨岁握住了她的拳头，示意她住手。校运动打架，一定会被处分，即使丁纪喻是外校的。

「杨岁！」丁纪喻被拦下后，不解地盯着杨岁喊道。

「我没事。」杨岁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不得当。」不得当，为了这么件事，挨上处分。

「在我还没有赶上她的时候，你们所有人早就发现了她不对劲，校医都赶来了。我这个时候，加入你们其中，有何意义？」杨岁声音很轻，同时依旧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似乎不在乎别人是不是听得清，只想赶紧解释完，「如果没有人注意到她，我会去扶的。有意义的事我会做，没有意义的事为什么要做？」

「可不管怎么样！你的第一名都是捡漏来的！」人群中又冒出一个声音。

「捡漏？」杨岁笑了笑，直直地看向出声的人，「那不然呢？我都快跑完五千米了。是不是我一定要放弃这场项目，才不算是捡漏？」

被围在人群中摔倒的运动员，慢慢从疼痛中缓了过来，龇牙咧嘴得望向杨岁，有些虚弱地说道：「我没事……这是比赛，比赛一旦开始，本来就不应该为这种小事，放弃比赛。」

「谢谢。」杨岁有一瞬间得诧异，似乎没有想到那人会这么说。在经历太多不公平和排挤之后，她甚至都快忘了正常的人际沟通是怎么样的。

那人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说完，搭着另一人的肩，单脚跳着慢慢离开操场。

丁纪喻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撇撇嘴嘟囔道：「看来还是有正常人的嘛。」

「你说什么？」杨岁没有听清，问道。

丁纪喻摆摆手，扶起杨岁要往休息区走。哪知，她们刚转身，就看见周裴皱眉从另一个操场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同样急匆匆的林音音。

「杨岁！」周裴也刚刚结束五千米长跑，气喘吁吁，在看到杨岁想绕道而行时，又快走了几步，直接挡在杨岁面前，心中又急躁了几分，气道，「你是不是惹什么事了？」

杨岁面露不悦：「你没必要一过来就质问我。就算真是我惹了什么事情，但这和你周裴有什么关系？」

周裴听到她的话后，原本心中莫名的怒气，被浇灭得一干二净。

……对啊，杨岁的事，他为什么要这么急匆匆地过来……

他真是疯了！

周裴胸口剧烈起伏，就算是在被丁纪喻撞开肩膀后，他也在没有任何反应。

林音音不放心地问他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我扶你去旁边坐一下？」

周裴似乎还沉浸在刚刚反常的反应中，有些晃神地摇了摇头，自己一个人朝着操场外走去。

「周裴——」林音音喊了一声，可前面独自走着的人毫无反应。她想了想，又回头看了一眼杨岁的背影，咬咬牙，跟上了周裴。

丁纪喻撞开周裴后，拉着杨岁坐到台阶上，生气地问道：「那男的到底是谁啊？怎么每次见面，都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杨岁摇了摇头，不太想提这个话题。

「行吧行吧，你不想说就算了。」丁纪喻难得贴心一会，搂住杨岁的肩膀继续道，「休息够了吧？我零食都吃得差不多了，陪我去趟超市吧！」

「上个星期刚买的两大袋都吃光了？」杨岁喝了口水，转头问道。

「这点零食，对你丁哥来说，简直就是小意思！」丁纪喻莫名地自豪，「杨岁，岁岁，陪我去吧！」

面对丁纪喻突如其来的撒娇，杨岁哭笑不得，只能答应。

她回寝室换了一套舒适的衣服后，坐上丁纪喻粉色的吉普车，来到了超市。

丁纪喻一到超市，就被人山人海的场景震惊到了，后知后觉才知道，居然碰到了超市的打折日。她犹豫了一会，到底是挤着人去继续采购，还是下次再来。但是能把杨岁叫出来太难了，所以今天就算是挤死，也要把零食装满！

「你一个推车！我一个推车！」丁纪喻飞快抢来两个推车，拉了一个给杨岁，表情郑重叮嘱道，「你去进口零食区，我去那边，推车装满后，结账处集合！」

「我哪知道你要吃什么？」杨岁无可奈何，要是丁纪喻能把这劲头用在学习上就好了。

「哎呀！」丁纪喻眼睛盯着人群，着急说道，「你随便拿，啥我都能吃！」

她话说完，就推着自己那辆推车，冲进了人海里。

杨岁看着丁纪喻跑得飞快的背影，无奈笑了笑，推起推车，走到进口零食区。

虽然嘴上说不知道丁纪喻喜欢吃什么，但好歹认识了这么久，也大概知道一些。

丁纪喻喜欢吃甜的和辣的，杨岁踮起脚从架子上拿下一盒巧克力，放进推车里。突然间，她的衣袖被人轻轻拽了拽。

杨岁疑惑地垂头看去，整个人瞬间僵住。

是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瞪着水润润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而这个小男孩，就是前段时间，她跟着妈妈到别墅前看见的，那个妈妈弯下腰亲额头的小男孩。

是……是妈妈除她之外的另一个孩子。

「姐姐，你手里的巧克力好吃吗？」小男孩看着杨岁半天不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巧克力，吞着口水问道。

杨岁听到话后，掩下失态，嗓子却不可避免地发颤，她蹲下身，视线与小男孩齐平，扯出一个笑容，尽可能温柔地问他：「你……你妈妈呢？」

「我……我妈妈？我妈妈呢？！」小男孩四周看了看，没有看到妈妈的身影，也慌了起来，一瘪嘴，眼圈都红彤彤的，小手又无意识地拽紧了杨岁的衣角，「我……我想吃巧克力，就自己……过来了，我也不知道妈妈去哪了……哇呜……呜……姐姐，我不知道我妈妈去哪了。」

杨岁从包里拿出纸巾，细心擦掉了男孩脸上的眼泪，又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安慰道：「没关系的，姐、姐姐带你去找……去服务台。」

面对哭得满脸通红的男孩，杨岁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尽力去安慰。

尽管这个孩子，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妈妈也是她妈妈，而她真的是他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