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愿意跟一个无趣寡淡的人做朋友呢

乱七八糟的一天终于快要结束了，晚自习过后，杨岁多留一会背英语单词，才慢悠悠地收拾好处包出校门。

校门口已经空空荡荡的，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一个穿着皮衣的瘦高身影，无事可干地在树下踢着石子，时不时地往校内望去。

「这杨岁，人家放学早就走光了，就她慢悠悠的！放学都不积极！真是的！」丁纪喻困得直打哈切，一屁股坐在石墩上，撑着下巴苦苦等着杨岁出来。

终于，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走出校门口。

「这么晚了，你总不会是来找我问题目的吧？」杨岁看到丁纪喻的时候一愣，实在想不到这个点了，丁纪喻为什么来找她。

丁纪喻拍拍屁股起身，底气不足的开口：「我这不是担心你膝盖没好全嘛，怕你走路摔跤啥的，特意来送你回家。」

「我膝盖早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杨岁不留情面地拆穿她的话，无奈问道，「是不是又和丁先生吵架了？」

被杨岁拆穿后，丁纪喻也不再编下去了，可怜兮兮地摇着她的手臂，瘪着嘴说道：「这次真是丁瑞安不讲理，不是我的问题。反正！在他不道歉之前，我是绝不会回家的！」

在她两眼泪汪汪地望着杨岁时，杨岁点点头，装作不懂她的意思，又问道：「那你今天找好宾馆了吗？」

「住宾馆不安全啊。」丁纪喻哭丧着脸，补充道：「而且你是我的家教老师，可不能看着我没地方去。」

丁纪喻故作可怜地说完，眼巴巴地看着杨岁，结果杨岁连个眼神都没给她，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她失落地叹了口，突然听到前方传来杨岁清亮的声音。

「傻愣着干嘛，跟上啊。」

丁纪喻一喜，赶紧跟上。

「我提前先跟你说好。」杨岁停下脚步，等着丁纪喻跟上，「我家是老小区，周围环境比较差，等会有一段路路灯坏了很久了，所以你要跟紧我。」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跟丁瑞安一样啰嗦啊。」丁纪喻忍不住抱怨，但毕竟现在有求于人，又不敢抱怨得太大声。

杨岁听到丁纪喻的小声嘟囔，忍不住笑了笑：「还有啊，我家比较小，但是还是挺干净的。」

「晓得了，小杨老师，你就放心吧！我就今晚安安稳稳地睡一晚，明天就走。」丁纪喻敷衍道。

走到最后一个小巷里的时候，杨岁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一下子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劲，直到丁纪喻开口。

「这一路都不黑啊，尤其是这段路，亮得我眼睛都快花了！」丁纪喻眯眼，怀疑地看向杨岁，「你是不是吓唬我！你当我是小孩子啊，还骗我路黑！」

杨岁这才意识到，今天小巷里的路灯全部都换新了，灯光甚至比其他大路上的还亮。

她疑惑地抬头望向新的路灯，明明坏了这么久了，周围的邻居的也投诉了无数遍，可一直都没有人来修……怎么今天全都换新了……

但这些想不出结果的问题，杨岁从来不会花费过多的时间。

换新路灯，至少以后回家的时候，再也不用害怕了。

丁纪喻打量着这个小公寓，果然和杨岁说的一样。除了厕所客厅厨房外，只有一大一小两个卧室。但确实收拾得挺干净的。

「哎，杨岁，你睡哪？」丁纪喻问道。

杨岁热了一杯牛奶，递给她，指了指一边的小房间。

「那我睡这个大一点的房间吗？」她又问道，随即立刻意识到什么，摇了摇头，「大房间肯定是你父母的吧，我和你一起睡小房间好了！对了，你爸妈呢，咋还不回来，还在上班吗？」

「我爸不在了，我妈妈也在我三年级的时候，离开了c市。」杨岁语气温和平静，没有丝毫的异常，「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住。你要是想住大房间的话，需要自己铺一下被子。」

丁纪喻拿起杯子的手一顿，突然懊悔自己刚刚为什么要问那个白痴问题，绞尽脑汁地在脑海中想一些安慰人的话。却扭头一看，发现杨岁神色如常，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安慰。

「我跟你一起睡就好了。」她喝了口热牛奶，小声道。

杨岁点了点头，从房间里拿出干净的一套睡衣，递给丁纪喻，「新睡衣，我还没穿过。虽然你个子比我高，但睡衣是宽松款的，应该不会差得太多。」丁纪喻接过睡衣之后，杨岁指了指厕所，「你先去洗吧，左边热水右边冷水。」

丁纪喻难得听话一回，乖乖拿着睡衣去厕所：「我洗澡很快的，你收拾一下，马上就轮到你了！」她刚把厕所的门合上，想了想不放心，又把厕所门打开，不放心的叮嘱道，「对了，我在你家住这件事，不要告诉丁瑞安！」

杨岁无奈点点头，等她合上门后，杨岁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丁瑞安的头像，编辑信息，发送。

【丁先生，纪喻今天睡在我家，您不必担心。】

过了不过几秒，那边回了信息。

【麻烦小杨老师了，明天早上我会来接小喻的。】

平时家里只有杨岁一个人睡，床上也只有一床被子。于是，杨岁趁着丁纪喻洗澡的时间，又铺了床新被子。

「杨岁，这个睡衣还是好短啊。」丁纪喻嘟囔着，无奈看着四肢都短了一截的睡衣。

「这是我最大的睡衣了。」杨岁回头看了一眼她，「短确实是短了一点，但还是能穿的，将就一下吧。」

丁纪喻拽了拽袖口，发现拽不下来后，也就不管了。

她快步走到床前，整个人呈大字大咧咧地躺了下去，左右滚了一圈，得出了结论，跟杨岁抱怨道：「你这个床真硬！」

「嫌硬，我可以帮你叫车回家。」杨岁从衣柜里拿出一个蓬松的枕头，扔向丁纪喻，不偏不倚正中她的脑袋。

「我可没说嫌你的床硬，这不过是发出一声感慨嘛。」丁纪喻把砸到她脑袋上的枕头拿了下来，难得乖巧地放在床头，头枕了上去，眯着眼舒服地对杨岁说，「这都几点了，你快去洗澡吧，别到时候明天早上起不来！那我可不会叫你！」

杨岁斜了她一眼，拿起睡衣，进了厕所。

淋浴头温热的热水洒下，杨岁闭着眼睛放松自己。这是一天中，杨岁难得惬意的时候，不用考虑任何事，可以安安静静地待一会。

把头发吹干，穿上睡衣后，她刚刚把房间门打开了一条缝，就看见丁纪喻鬼鬼祟祟地背对着她，手上拿着什么东西，正在捂着嘴憋笑，憋得连肩膀都在微微抖动着。

杨岁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她悄悄走到丁纪喻后面，把头靠近，就看见丁纪喻手里拿的是自己小时候的相册。

那时候的杨岁跟现在的杨岁完全不一样。

小学三年级前的杨岁，乐观开朗，爱穿五颜六色的小裙子，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遇见谁都会露出两颗小虎牙傻笑。

可现在的杨岁呢，对谁都冷冷淡淡的，似乎对一切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变成了一个只会学习的学习机器，所有的情绪都很好地掩藏在心里。

而且，明明她以前也是有很多的好朋友的，可自从与主角的人生有交集之后，大部分都渐渐远离了她。

杨岁想，大概自己也部分原因吧。

毕竟，谁愿意跟一个无趣寡淡的人做朋友呢。

丁纪喻一边快速翻阅相册，一边笑得正开心，猛然发觉周边气压不太对劲。

她咽了口口水，掩耳盗铃似的把相册快速放回到床头柜上，自己躲进了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故作冷静地开口：「时间不早了！我们快睡觉吧！」

丁纪喻这幅鹌鹑一样的模样，逗笑了杨岁。第一次见面时那么飞扬跋扈的丁纪喻，居然现在有点怕她。

杨岁笑了笑，其实她本来也没有生气：「想看就看吧。虽然我平时补课的时候对你挺凶的，但是我小时候还挺可爱的。」

丁纪喻听杨岁这么说，立刻就从被窝里钻出来，光明正大地又把相册拿出来，慢慢翻阅。

「你小时候怎么会有这么多丑裙子？」丁纪喻指着好几张照片，颇为可惜地摇摇头，「这些裙子还丑得五花八门！啧……杨岁，你这小时候审美不行啊！」

「小时候哪有什么审美啊，妈妈给穿什么衣服就穿什么呗」杨岁不客气地打掉她指着照片的手指，将相册从她手里抽出，继续解释道，「我妈喜欢给我穿裙子，她说女孩子就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看见我头上那些花花绿绿的蝴蝶结吗，我那时候也觉得可丑了，可我妈觉得好看，那我就戴着呗。」

丁纪喻知道自己又提起不应该提起的话题了，她小心翼翼地偷瞄杨岁，看到杨岁神色正常，温柔的眸中还着浅浅的笑意，她紧缩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些。

「其实……也没有那么丑啦。」丁纪喻想了半天，才开口，「阿姨的审美真不错。这小裙子穿在你身上，整个人可精神了！真的！」

似乎是怕杨岁不信，她还特意加重了「真的」这两字。

「你什么时候嘴巴这么甜了？」杨岁眼睫微垂，低声说道，「丁纪喻，我妈妈很爱我的，所以你不必特意考虑我的情绪。她只不过……只不过是还在外面打拼，她说过得，她会回来找我的。」

杨岁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时，声音几乎都快听不见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丁纪喻急躁地挠了挠头，她就算是再迟钝，也发现了杨岁的情绪不对劲。可她从来没有安慰过人，也根本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可以让杨岁开心点。

「杨岁，这是你妈妈吗？和你长得还挺像的。」慌乱中，丁纪喻瞥到一张照片。背景应该是在公园里，一个眼尾有一颗痣的女人，拉着小杨岁小小的手，站在雕像面前拍照。

杨岁随着丁纪喻的手指看去，笑着点了点头，问道，「我妈妈好看吧。」

「特好看！」丁纪喻夸张地疯狂点头。

「行了，时间不早了，睡吧。」

杨岁缓缓抬起了头，即使房间里的灯光昏暗，但丁纪喻隐隐约约还是看到了杨岁的眼睛有一点点红。

丁纪喻极轻地叹了口气，以前总觉得杨岁冷血无情，但其实不然。恰恰相反，因为杨岁经历得太多，只能逼自己习惯性地把所有情绪掩藏。

她想，她如果是杨岁的话，一定会把人生活得很糟糕，也一定会恨在她那么小时，就离开她的母亲。不管离开的理由是什么，可都差不多缺席了杨岁长达十年的人生。

而且那一定是杨岁最需要关爱的时候。

那么小的杨岁，是怎么自己一个人长大的，又是怎么活得这么优秀。

「想什么呢？还不睡？」杨岁看着她发呆的样子，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同时准备合上相册。

丁纪喻听到杨岁的话才回神，看向杨岁。在杨岁合上相册的一刹那，她匆匆瞥到很下方的一张照片，是穿着小学校服的杨岁，没来得及看清楚，相册就被彻底合上了。

那张照片，丁纪喻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看见过。

「没想什么！」丁纪喻想了一会，实在想不到，也就懒得想了，「睡觉了！睡觉了！晚安，杨岁！」

「晚安。」

关灯后没多久，丁纪喻呼吸声渐渐平稳，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