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那么熟悉。

「躺上去。」他说。

俞昕没动。

男人放下手中的样本，对外面的护士说了句：「小玲，你回去吧，这个我先自己留着。」

没一会，外边响起了关门的声音。

压着俞昕过来的两个男人路过手术室的窗台，笑眯眯地吹着口哨，调侃道：「好久没见刘医生留下女人了。不打扰了。」

那刘医生说：「慢走。」

手术室陡然间又安静了下来，良久，刘医生起身，对着裸体的俞昕张开双臂，笑得明朗：「昕昕，见到我不开心吗？不过来抱一下？」

6

很多人都知道，刘医生有了新欢。

对象是新送来的女人。

刘医生走到哪里，就带着这个女人，就连给这边的「学生们」上课，都让女人旁听，可见真的是爱不释手了。

俞昕自那天后，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似的，没有再跟刘正楷说过一句话，当然，刘正楷也没有碰过俞昕，只是让她把衣服穿上。

什么东西都是刘正楷在说，他在这里权力很大，好像仅次于关婆子。

她的丈夫，实际上是个手粘无数人鲜血的刽子手？

曾经的一切都是假象么？

俞昕绝望了。

上课了。

俞昕浑浑噩噩听着，刘正楷与其说是在上课，倒不如说是在洗脑，让这群小白鼠坚信他们是能够活下去的，甚至还能回家，只要做完相应的任务就好了。

比如说女人应该生几个孩子，男人应该跟几个女人生几个孩子，都有数量要求。

俞昕看见坐在第一排的宗家祖孙和贺毅，他们讨好的看着她，小宗甚至开心的跟她招手。

真像几条可怜巴巴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俞昕想咧嘴角，可嘴唇一动，唇上的皮就裂了，她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课堂还有休息时间，俞昕还未动，就见小宗咚咚咚跑上来跟俞昕互动，囚服衬得他的身板更加单薄。

俞昕下意识去看身边的刘正楷，他已经离开座位，跟门口的关婆子正在说些什么。

关婆子注意到了她，诡异的对她笑了笑。

俞昕感到不适，视线收了回来。

「姐姐，你好幸运哦。竟然能跟着刘医生。」小宗的话里的艳羡藏都藏不住。

「幸运吗？」

小宗点点头，「当然啊，跟着他，一般就不会死了。而且还能去外面看看，之前12号哥哥被刘医生看好，带在身边，你看，他现在可是关婆婆身边的红人了呢。」

俞昕又往那边看了眼，果然，关婆子身后跟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目光多注视了一会，俞昕心头一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对。

小宗的话又把俞昕的思绪拉了回去，俞昕静了心神，问他：「刘……医生是什么时候来的这？」

小宗听完后摇摇头，「不知道哎，我和爷爷来到这的时候他已经在啦，唉不过，那年我们来的时候，还有一个跟刘医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跟着一起上岸呢……」

「小宗你在胡说些什么！」宗老爷子不知什么时候窜到了小宗旁边，惊慌失措的捂住自个孙子的嘴巴，他不停跟俞昕道歉，「不好意思，小孩子乱说的。」

——

夜晚，月明星稀。

俞昕被护士带去洗澡，洗完又被人带了回来。

快走到刘正楷的住所时，护士拉着她停住，她说：「等等再进去。」

窗户里隐隐约约传来旖旎的喘息和呻吟，仔细听，那分别是两个男人的声音！

俞昕意外的冷静，她心中更是染起一丝诡异的雀跃。

里面的男人，不是她的丈夫刘正楷。

她知道，真正的刘正楷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她静静等着。

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

这个「刘正楷」面对赤身裸体的俞昕，毫无反应；

那两个男人那日调侃他「好久没见刘医生留下女人了」，那是因为「刘正楷」根本不喜欢女人；

还有下午那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俞昕看到他一直盯着「刘正楷」看，那是看情人的眼神。

又等了很久，门打开了，少年颤颤巍巍的扶着门走了出来，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看到就俞昕站在门口，少年眼里的骄傲尽收她眼底。

俞昕没有管他，而是大步走进「刘正楷」的房间，然后把门重重关上。

男人眉头一皱，回身，却见是俞昕，脸上又缓和了些，「是昕昕啊，怎么了吗？」

俞昕冷冷回答：「别学正楷叫我，我听着恶心。」

男人眉头一挑，脸上的温柔一点点消失，手掌撑着后颈活动了两圈脖子，「这么聪明，才几天就发现我不是了。」

「正楷呢！」俞昕压住心中的怒火，牙齿几乎打颤。

男人轻飘飘来一句，「哦，他啊，死了啊。」

俞昕操起桌上的水果刀就往男人的身上刺去，她轻巧灵动，几番转身和闪躲，划到了男人的手臂，一下子见了血。

男人轻啧一声，皱眉。

「这么不听话呢，别着急死啊，先听我讲个故事啊。」

7

1987年冬，花城火车站。

站点热闹非凡，小摊贩拉着小车站在路边卖炒货，来往的旅客很多，几乎都是匆忙路过很少有停下。

人群里有对年轻的夫妻，带着他们的孩子来花城度假，那是一对惹人喜欢的双胞胎。

爸爸牵着的哥哥活泼好动，妈妈牵着的弟弟安静如斯。

哥哥说：「爸爸，我想吃那个棉花糖。」

爸爸同意给哥哥买，与此同时问弟弟，「正逸要吗？」

弟弟点点头，「好。」

小摊贩是个会说话的，夸这两个孩子可爱，讨人喜欢。

出了火车站，爸爸租了一辆车，带着家人去往度假村。

妈妈坐在副驾驶，和爸爸聊着接下去的行程安排，哥俩坐在后排。

哥哥吃的快，他没吃满足，要去抢弟弟的棉花糖，弟弟不太愿意，下意识往后一躲，「哥哥……」

妈妈回头假装凶哥哥，「正楷！不要总欺负弟弟！」

哥哥不闹腾了。

弟弟发觉哥哥生气了，犹豫几分，慢慢把手里有些融化了的棉花糖递过去。

哥哥不要，哼的转头。

兄弟俩没有再说话，下车后弟弟主动去找哥哥和好。

「哥哥别生气了，下次我的给你吃，我不要了。」

哥哥似乎还没有消气，他趁爸爸妈妈不注意，推了弟弟一把，「你走开！再跟着我，我就把你偷看梁宇轩上厕所的事情告诉妈妈去！」

弟弟不敢再动了，看着哥哥走远，他羞愧的低下头，小拳头紧了松，松了再握紧。

弟弟其实是很喜欢哥哥的，好东西都会给他，也很依赖他，哥哥对他也不差，只是嘴巴太刁钻了。

在发现自己偷看梁宇轩上厕所后，弟弟不觉得羞愧，而是害羞，他对哥哥说他不喜欢和小女生玩，他更喜欢跟梁宇轩在一起搭积木。

没人发现兄弟俩之间的异样。

第一天安然度过，第二天他们要去泡温泉，到了地方后，哥哥跟弟弟又吵架了。

弟弟不小心把哥哥的水杯给打破了，妈妈做和事佬，答应给哥哥重新买个新的。

看着哥哥被妈妈哄着进门，弟弟想着要买个小玩具跟哥哥道歉。

他从书包里拿出小荷包，里面有零花钱，去外面小卖部看看。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弟弟被一个女人叫住了。

「小朋友，买东西吗？」

弟弟说是的。

「能不能借婆婆几块钱，让婆婆买个埋头吃？」

弟弟答应了。

迷迷糊糊的，那老婆子说什么，弟弟就应着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小朋友。」

「我叫刘正逸。」

「跟着关婆婆走吧。」

弟弟却不太想，哥哥还等着呢。

但那个女人力气很大，弟弟又有点清醒了，他想挣脱，却被老婆子捂住嘴巴，抱着离开了。

哥哥坐在窗户边吃着甜点，弟弟看见了，他呜噎着，想要哥哥看见他。

哥哥确实回头了，但他似乎愣住了，只是定定地看着双胞胎弟弟被拐走了，明明，爸爸妈妈就坐在他旁边的。

「后来呢？」俞昕问。

刘正逸轻笑，「后来……过得还行，大了以后关婆子告诉我，刘正楷学医了，我也去学了呗。对了，他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提过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啊。」

俞昕沉默。

她嫁过去的时候公公婆婆早就去世多年，家里也没有照片说有第二个儿子存在。

一切似乎都被刘正楷隐瞒下来了。

刘正逸没有松开俞昕，但夺下她手里的刀，扔在地上。

「刘正楷见到我的时候快吓死了你知道吗？他被押上岸的时候，那个表情，啧……现在想想还很有意思。」刘正逸眯眼，灵光一闪，「我带你去见个老朋友。」

刘正逸的住所后门直通广场，那几副骨架，跟着夏风慢悠悠晃荡着。

俞昕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被刘正逸往前推了一把，后颈被刘正逸不轻不重地拿捏住，被迫让俞昕抬头，她头顶上的骷髅脚骨刮到了俞昕的脸。

「看清楚了吗，这就是陈树朋。他的右手是被我亲手斩断的，手起刀落，很干脆。」

「来，重头戏来了。跟着我走。」

8

刘正逸的实验室正中间，有个透明大桶，盛满了黄色的福尔马林液。

刘正楷就在里面。

他像个充气娃娃，全身膨胀，微张着眼睛，犹如在海底潜水，四肢微张。

「操！」饶是俞昕方才再正定，这会也再也忍不了，她心心念念等了四年的丈夫，相扶相持多年的爱人，再怎么样，都不应该是这个结局！

更不应该由刘正逸来审判！

在实验室里，刘正逸并没有再抓着俞昕。

他的手术台边上放着许多手术刀，大小都有，俞昕红着眼抓起一捆朝刘正逸掷去，刘正逸往左一侧，俞昕使出她在警校里学的所有擒拿去对付眼前的男人，可他总是能猜出她下一招，挡住她挥过来的拳头，扫过来的腿。

用尽十分力气的手刀，再次劈空，俞昕被刘正逸抓住手腕反扣在手术台上，动弹不得。

「省省力气。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啊。」余光瞄到尸体罐后面一排排标本架，嗤笑，「差点忘了和你说，还记得王可人吗？死在你面前那个女人。你的小学妹。」

刘正逸凑近俞昕的耳朵，声音如同鬼魅般：「她第一个儿子，就在那第二排第一个桶里放着呢，你猜孩子生父是谁？嗯？」

俞昕脸色一下子变得唰白，嘴唇控制不住的颤抖，唇瓣动了几下，发不出声音。脸被压在台面上几乎变形。

刘正逸笑着说：「是我的好哥哥啊。为了不让自己的好徒弟被人糟蹋，亲自上了。」

「你撒谎！」俞昕的下唇被自己咬出了血。

刘正逸无所谓的说：「信不信随你咯。」

「那通电话，是你骗我来的？」

刘正逸拿过一边的橡胶长手套，把俞昕的手捆在旁边的灯架子上，还有闲情逸致给自己倒了杯红酒，闷头喝了一大半。

他扬扬酒杯，酒落喉咙，似乎意犹未尽。

「我可没那么空，其实我没打算动你，是你的好丈夫耐不住非要打电话给你。你说他也蠢，都已经跑出去了，不能跑的再远一些再联系人么，他可倒好，在我们的联络点拿号码。这不等着我去抓他么？」

俞昕惨笑，她太了解刘正楷了，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他在这么近的地方冒险拿号码打给自己，他为的什么呢……

当时的他，不可能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他可能就等着你去抓他。」

刘正逸的笑意淡了些，「什么意思。」

「他想赎罪。」

「赎罪这个词，你们怎么说的都这么轻巧。」刘正逸攀过手术台上的架子，上面还有仅剩的几把手术刀，他一把一把展示给俞昕，「这把，剖的王可人的肚子，两胎都是男孩，只不过第一胎早产，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哦，还有这一把，你一定没想到吧，我就是用这把刀，扎进了我哥哥的心脏，他咽气咽的很快，这就当做是我最后给他的体面吧。」

「噗嗤——」

手术刀捅进了俞昕的小腹，俞昕闷哼一声，往前倒，刘正逸抱着俞昕的头，像是在哄孩子，抚摸着俞昕的后脑，「很快的，马上就好啊。」

刀进刀出。

不知道扎了多少刀，俞昕没动静了。

刘正逸随意的扔开了她，刀也扔在地上，叮当响，灰色的睡袍上沾了一大块深色的血迹，腥味很重。

「阿年，进来。」

少年一直等在门口，听到刘正逸叫他，此时的少年早已没有方才眼底的迷离，眼睛清亮有度，看到实验室里的场景，早已习以为常。

「拖去焚化炉。」

阿年应声。

俞昕被阿年扛了出去。

一切又安静了。

刘正逸脱了睡袍，半裸着上身，站在浸泡着刘正楷尸体的罐子前，微微仰头。

痴痴地看着。

像是在看一个深爱多年的人。

「我当初，其实不是在看梁宇轩，而是……在看你啊。」

怕被你发现，所以我撒了谎。

而现在，你终于，可以真正跟我在一起了。」

9

【关于我市公安分局刑警俞昕、刘正楷等同志牺牲情况通报】

2019年7月17日，渝城公安分局接到可靠线报，刘正楷同志、陈树朋同志、王可人同志失踪案件有了实质性的进展，遂派遣刑警俞昕同志前去跟进相关情况，根据植入俞昕同志体内的追踪器显示，渝城警方联合贵县警方一路追踪，最终在离佐勒地区丹霞谷景区50公里处捣获贩卖人体器官团伙的最大窝据点，抓获嫌疑人52名，解救人质1820名，并在窝点找到俞昕、刘正楷、陈树朋同志的遗体，在丹霞谷下游找到王可人同志的遗体。

目前犯罪嫌疑人皆被警方控制，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codeclass="hljs">渝城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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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7月25日

作者：不喜芦苇

备案号:YX01Wx89zANGm2OGk

发布于2021-09-2411:10·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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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相信任何人：黑灯下的灰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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