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2)

模仿犯 宫部美雪 6525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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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孩子所说,她从书包底下找出了一个手机,带点淡蓝色的银色机身,还有天线,一点都不脏。一定是孩子捡到之后把它擦干净了。但按键后手机没有反应,液晶画面也没有亮灯。

“这个手机已经坏了。”

“是的。”

“一定是谁扔掉的,因为它已经坏了,所以它是垃圾。”母亲微笑着说,“捡垃圾并把它藏起来虽然不太好,但这不是偷东西。”

孩子眨了眨眼睛:“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所以你不会有报应的,安心休息吧。等你睡着后,药发挥作用了,你就会退烧了。”

可能是说出了藏在心里的事情,孩子觉得轻松了,他一会儿就睡着了。他始终不退烧,可能就是因为自己有这样的顾虑吧。

母亲把这部有问题的手机放进围裙的口袋里,坐在孩子的床边,觉得自己的家教可能是太严格了,对现在的孩子不应该说干了坏事要遭到报应这样的话。尽管这样,他还是要去捡手机,对了,也许这不是随便乱放的东西,因为这是他比较好奇的东西。虽然已经坏了不能用,他可能还是想让朋友看一看吧。

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丢了,这对它的主人而言可是大的损失——只是因为坏了就把它扔了吗?太奢侈了,世界上还真有这样的人。

她迷迷糊糊的,但还在胡乱猜想。手机——最近电视上说过,有人用假名字签合同,但在第一份缴费通知单来到之前就把手机扔了——不交费使用——东京湾里有好多这样的手机——但不是一开始就把手机扔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母亲吃惊地抬起头,儿子的脸红红的,已经睡熟了。

最近,有没有因为手机的问题而引起轰动的事情呢?对了,有一件。死于赤井山“绿色道路”的那两个人——那两个混蛋家伙。

是不是没有找到他们的手机?在事故现场从汽车中掉了出来,因为附近有水沟,而且事故之后还下过雨雪,但警察好像一直在调查。最近是不是有了点结果,市报上是不是登有确切的消息?传阅板上是不是写着如果有人捡到手机请把它交给警察?很像是,好像是这么说的。

难道这会是真的?

虽然她这一夜睡觉时间很短,但她一直无法忘记这件事。第二天早上,她在孩子的床边醒来,用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已经退烧了。她站起来,伸着懒腰下楼进了厨房。她把水烧上后,便去存放的架子上去找,果然,她找到了那张赤井警察署发给市民的通知单。

是的,警察是在寻找手机,是一名叫栗桥浩美的男子的手机。

她从围裙口袋里拿出手机,这不是在做梦,手机确实在这里。

孩子说这个手机是在运动场附近捡的,那里离赤井山“绿色道路”也就五公里的路程。是的,完全可能的,这么轻的东西,从斜坡上滚下来,被雨水一冲,随着小河水一起……

丈夫起床了,脑袋乱七八糟的,正在打着大呵欠。

“你,”她说,“我有件东西要给你看。”武上悦郎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回家了,他决定2月10下午回家,他的女儿在家等着他。

“爸爸回来了。”女儿高兴地说。

“我做的中午饭,你想吃吗?是爸爸爱吃的五目饭。”

今天早上,武上告诉妻子自己准备下午回家,可能是女儿听到以后做的饭吧。妻子上班去了,这个时间她不会在家。但是,女儿平时下午都是要上课的。

“怎么大学里也放假吗?”

“是的,今天不上课。”武上法子干脆地说,在父亲训她之前,她又急忙补充说,“我想向爸爸报告一下你说的那个网站的情况,打电话说不清楚,最好是当面和你说。”

父女俩坐在厨房里的小桌子上。虽然很冷,但天气很不错,温暖的阳光从天窗里照了进来。从时节上看已经是春天了,虽然气温不是太高,但已经不是太冷了,比较暖和。

自“绿色公路”车祸以来已经有一百多天了,大川公园事件至今也已经有五个月了。那是三伏天发生的事情,但过了秋天,又过了冬天,到了春天,事情仍然没有搞清楚,连死者的准确数字都还不能肯定。就算到了今天,武上个人的心里也不完全清楚整个案件的情况。

在安静的厨房里沐浴着明媚的阳光,武上觉得有点疲劳又有点烦躁。一回到家,就有这种颓丧的感觉,在这种时候,武上自己都讨厌自己。

法子像个年轻女孩,边吃边不停地说,就好像长着两张嘴巴。她这种大大咧咧的样子让武上非常惊讶,但和这一样,她所说的内容也让武上吃了一惊。

“你要去见见她?”

“是的,已经约好了,明天两点。”

自从武上告诉她之后,武上法子就非常热心地浏览剑崎龙介的网站。根据她掌握的情况看,共有三十三篇关于被栗桥和高井两人绑架未遂的文章,但其中称是自己本人受害的只有八篇。其他的文章都是受被害未遂报告的影响而杜撰出来的故事或是道听途说。和生田最早让武上注意该网站时相比,关于未遂案件文章的可信程度已经大大下降了。说可信程度可能有点过分了,是不是可以换成热情?

“最近,大家谈论的话题是《另一位杀人犯》,大家都在讨论那个叫纲川的人提出的新主张的可信程度,甚至有人说想通过出版社给纲川发电子邮件直接听听他本人的意见。”

但法子并不在意这些热闹的活动,她在和未遂事件文章的作者互发电子邮件,并使用聊天室这一大家能在一起谈话的形式交换信息,并探究文章内容的真假。

“如果是不可信的文章,接触一段时间后就会发现的,也许爸爸会大吃一惊,但是因为他们把绑架的过程说得很详细很具体,所以看了以后浑身都会起鸡皮疙瘩的,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于是我给他们发电子邮件,当然别人也会给我发电子邮件。他们说什么呢?他们忠告我,说NONO——噢,NONO是我在网上的名字——不要管那么多事情了,和你互发邮件的人其实是个男性。他以前曾经骗过我,这个人是个喜欢恶作剧的人。”

这么说,未遂事件的文章都是编造出来的。

“这并不少见,在网上,别说是假名字,有时他的性别可能都会是假的。”

在搜集情报阶段,法子也就是NONO当然不会公开自己是刑警女儿的身份,因为即使说了,别人也不会认真的。

“我一直在这么交流着,在后来的文章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很亲切的人,其中的一个人是……”

一个叫角田真弓的二十岁的专门学校的学生。她住在小樽,前年她在小樽市内差点被绑架,事发地点离当时她的家步行只需五分钟的地方。

“角田其实是东京人,因为她父亲工作的原因,她在高中一年级时搬到了小樽。对了,小樽的玻璃工艺不是很发达吗?她对这个非常感兴趣,她在那里的玻璃工艺学校学习。但因为父亲工作又调回了东京,所以全家于去年又都回到了东京,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留在了小樽。”

“前年?这个女孩是个高中生吗?”

“是的,好像是暑假。她在国道旁边的一家快餐店勤工俭学,如果是上晚班,要到半夜才下班,所以她特别小心……”

她是骑小型机动脚踏车去上班的。出事的那天夜里……

“时间非常清楚,因为她有认真写日记的习惯。8月7日,具体时间嘛,她回家时看表是十点五分,所以估计是在十点前出的事。”

当时的角田家位于小樽市郊外的新兴住宅区,这是父亲所在公司租借的住宅,因为是新盖的房子,所以周围的房子还在出售之中,因为没有买主,所以都还没有人住。一到太阳落山,周围便不再有行人来往,路灯也不多,所以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只有马路两边的树木和草地,居住环境非常清静。

“她的家位于从国道开始的第二个街区,所以她一直是骑机动脚踏车来回的。”

当她快要走到第一街区东面拐角一座红砖两层小楼的门口时,发现那里停着一辆深蓝色的、车牌号是三位数的汽车。角田真弓不久前还和母亲说过,这座红砖小楼非常漂亮,但可能还没有卖出去。

“所以,她觉得可能是有买家了,但她又觉得在这种时候有人来还是有点奇怪,当她放慢速度准备从汽车旁边通过时,突然有一位年轻男人出现在汽车前面……”

他边挥动着两只手边堵在了角田真弓车子的前面,因为角田骑得很慢,所以根本不用刹闸,她吃惊地停下了车。

“他是挥着手堵在那里的?”

“是的,他让人感觉像是出了什么事在向人求援。”

真弓生气了,因为在她车子靠近前,这个男人好像是在把身体藏在汽车前面。她没有摘下头盔,手放在脚踏车的发动机上,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的脸。

“那个年轻男人说,对不起,我们遇到了点麻烦,想向你打听一下道路。”

他还说,他们是开车旅行,但迷了路,不知道现在自己在什么地方,而且朋友肚子疼很厉害,想问一下附近有没有医院。

“那个男人穿着牛仔裤,白色的T恤衫,衣服领口处挂着一副太阳镜,二十多岁,像个大学生。”

男人的身高约有一米八,汽车的前灯也没亮,所以看不清对方的脸,模模糊糊的。

“在女孩子中,角田也算是个子很高的,她身高一米七三,中学时是个排球运动员,所以身体很棒。她想如果这个男人做出什么不礼貌的事情,她一定可以对付的。她非常爽快地告诉他们,这里是住宅区,从这里往右拐就是国道了,如果沿着前往小樽市区的路标一直往前走,大概两公里的地方有一家急救外科医院。”

那个男人又说他的朋友很难受,想叫救护车。你,带手机了吗?

角田真弓确实带着手机,但当时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撒了个谎,说自己没有带手机。

“于是她说,你与其还要等救护车,还不如去比医院还要近的消防署,如果你的朋友很难受不能开车,你不是可以开车吗?”

那个年轻男人一边挠着头,一边若无其事地走近角田的脚踏车。慢慢地,她看清楚了那个男人的长相。

“那个男的长什么样?”武上问。

法子停顿了一下,然后一个字一个字斩钉截铁地说:“栗-桥-浩-美。”

“前年的事情?她不应该记得如此清楚。”

法子叹了口气:“我是您的女儿,当然也想到这个问题了,在这之前我已经问过她了。”在这个过程中,她没有看到有人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所以,真弓认为他说有朋友坐在车上完全是撒谎。她再看了看汽车的车牌号,是札幌的车牌,好像是出租车。

看到真弓坚持不下车,好像马上就要骑走的样子,这个男人笑眯眯地说自己是个不辨方向的人,想请她带他去急救医院。但真弓拒绝了他的要求,说只要回到国道上就不会再走错路。

“尽管这样,其实她的心里还是很害怕的,她的眼睛看着还亮着灯的自己的家,她想赶快走,赶快回家去。”

那个年轻男人好像也看到了她的眼神,于是就问——你们家就住在附近吗?

真弓没有回答,她不知道是回答自己家就住在附近安全呢?还是不说出自己家的地址安全呢?

但就算不说,对方也能从她的态度上看出来。她犯了一个错误,不应该回头看自己家的方向。角弓家的门灯和窗户里都还亮着灯。——要是住在附近就好了,我可是个很热心的人。

听她这么一说,那个年轻男人突然抓住真弓的右胳膊。因为是夏天,她穿着一件短袖衬衣,她马上感觉出那是一只男人的手,手心全是汗,但非常有力气,被他抓住的胳膊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真弓大叫一声,突然抬脚向那个男人踢去,那个男人赶快往后退了半步以便能避开她,所以,他站立不稳。就在这一刹那间,真弓挣开胳膊,赶紧骑上脚踏车。她一边拼命地往前骑,一边回头看那个男人是不是追过来了。那个年轻男人追了两三步,汽车的门开了,有另外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了。因为除了已经走远的脚踏车和那辆深蓝色汽车以外,没有任何光线,所以她也只能看到两个男人的影子,但能听见他们两人的说话的声音,一副嘲弄人的口吻。

真弓拼命地骑着车,从自己家门前经过,横穿住宅区,从另一个出口骑到国道上,她向市区的方向骑着。她不时地回过头,看看是不是有人在跟着她。好在没有人跟着她。走了大约五分钟,她的心情还没有平静下来,她飞快地骑进了一家加油站里,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是母亲接的电话,她把事情告诉了母亲,然后让母亲悄悄地从窗户往外看。母亲看了之后告诉她没有发现任何人。直到这个时候,角田真弓才发现被那个年轻男人抓过的胳膊上清晰地留着红红的指印。

“最后,她在加油站待了三十分钟,等她再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她的爸爸回家了,她让爸爸来接她回去。尽管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但她还是有一个星期的时间睡不好觉,总怀疑周围是不是有可疑的男人,也不敢开窗户。”

“她没有去报告警察吗?”

“因为她没有出什么事情。”

法子一副责备的表情:“爸爸虽然这么说,但是如果去找警察,一定会有警察说这种事情算不了什么,他们太忙了。”

武上把剩下的五目饭全都吃了。

“她已经把这件事给忘了,”法子认真地说,“如果是可以忘记的事情,一定不是希望长期记住的事情。但是,当‘绿色公路’发生车祸、栗桥浩美的画像被电视公开后……”

就在看电视的那一瞬间,她的记忆又复苏了,她惊讶地差一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但是,她的这个回忆?”

“你是说不可靠?我当然明白,但是角田不仅想起了他的样子,还记起了他的名字。”

“名字?”

“是的,刚才我不是说了嘛,她在逃出后不久,便听到从车上下来的另一个人的说话了,他说的是……”

“——栗桥。”

“她身高一米七三,”法子说,“从车上下来的那个人体形和栗桥浩美差不多,而不是像高井和明那样的矮胖子。因为她看到了影子,所以她相信自己的记忆是准确的。”

武上皱了皱眉头。整个都是危言耸听。在拼命逃跑时无意中听到的话是不是听得很准确,值得怀疑,还有什么体形等亲眼看到的东西也都一样值得怀疑。

但是——说实在的,武上自己也有点着急了。在和“建筑家”讨论之后,武上开始倾向于“真凶X存在说”了。

“你说要和她见面?”武上说完就把筷子放下了,然后站起身去倒水喝。“刚才说了那些话,好像是在赌博。但是,我把事情告诉她了,当然只告诉她一个人,没有对其他的人说。”

法子告诉她,自己是东京一名刑警的女儿,受父亲委托正在调查外地的未遂报告的详细情况。角田真弓当然会大吃一惊,但是她急忙修改和补充自己所说过的话,丝毫没有责怪法子对她的欺骗。

“但是,她还是在怀疑我所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可能到现在还在怀疑,因为她问过我是不是记者什么的。”

为了证实自己的身份,法子提出如果真弓愿意的话,她想和她见一面。真弓没有马上回答——好像是和什么人商量去了——几天后,她给法子发了一封电子邮件,说自己最近要回家一趟,想在那时见上一面。

“你见面之后该怎么办呢?”

“不知道,我当然要听爸爸的命令了,是让我说服角田,并把她带到墨东警察署做正式的调查记录?还是只听她谈话?”

武上嗯了一声。“对于剑崎龙介的网站,怎么说呢,我只是想大概地看一下在这个看似公开其实还是比较隐秘的地方究竟有些什么样的未遂情况报告,说实话,我还没有觉得有和证人个人见面的必要。”

“什么?”法子也把筷子放下了,“这样的话,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没想到你会如此热心,对不起。”

法子呆住了,因为爸爸几乎没有认真地向她道过歉。

“好了,好了,谁让你是我的爸爸呢。”法子呆呆地笑着。她转变得如此之快不太像武上,倒更像她的妈妈,“真是麻烦,这样说来,我和角田见面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