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而我就是卡尔·雷格。”
詹姆斯·本涅特伸手碰了一下凯瑟琳·博亨的肩膀,然后握紧了。这真是一件愚蠢至极的事情,但随着他们把那组人,领向查尔斯王的房间,疯狂的命运下达了判决,说这是无可避免的。
一股强烈的空虚感突然涌起,持续了好一阵子。
这时,詹姆斯·本涅特感到凯瑟琳·博亨的身体颤抖、嘴唇移开,然后听到一些——“约翰·威拉,你跟露易丝一起”之类的耳语,夹杂着他心脏怦怦直跳的声音。
凯瑟琳·博亨突然飞奔起来,接着他冲口而出,说“到那个房间时别往楼下看”,他觉得自己是大声说出来的。但是,除了才智枯竭,以致一瞬间忘了真正的卡尔·雷格在哪儿之外,那时候,处于动摇的黑暗中,詹姆斯·本涅特什么也无法确定。
爱与死,爱与死……还有凯瑟琳·博亨的唇。
烛焰在楼梯上方移动,抚摩着高大的镀金框肖像画。这时候,另一张画从黑暗中浮现出来,上面就是那个该死的女人——芭芭拉·维拉斯或者玛莎·泰特,肖像画中的人在微笑……
詹姆斯·本涅特往下匆匆一瞥,惊奇地发现:此刻走在身边的是露易丝·卡拉维。她没有看着他,双手互扣,膝关节发出啪啪的声音。
这时候,前方响起了莫里斯·博亨轻柔的声音:“沿着这条走廊,你会注意到:作为皇家财产的椅子,被称为‘国王之臂’的皇冠,由两个跃立狮形纹章⑪支撑,上面刻着C·R·两个字母,这个皇冠被雕刻在椅背最顶部……”
詹姆斯·本涅特结结巴巴地,向露易丝·卡拉维说了几句话,自己却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他突然发现露易丝的头,一动不动地向着前方,不由得大吃一惊。
烛光逼近了查尔斯王房间的门……
“而这儿……”莫里斯·博亨大声说,顿了顿,“这扇门,”他严厉地说,“这扇门上锁了!……”
“啊,是啊。是啊!……就是这样!……”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点头说,“好吧,不用担心,我有钥匙。等我开门,现在……”
锁发出嘀嗒声。詹姆斯·本涅特想着“上吧!……”他的感觉,就如同用绷带蒙上双眼的人,从未知高度一跃而下。
“去楼梯门的过程中,”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的声音突然抬髙,沿着走廊传了过来,“大家保持跟昨天晚上,一样的位置。不要迟疑,一路前行,就是那样。”
蜡烛移进了房间。他们模模糊糊地看到:楼梯门微微打开,可以感到,有风从里面吹出。詹姆斯·本涅特陷身于比想象中,更多的人之中,听到有人喘着粗气。
莫里斯·博亨率先走到平台,用手护着蜡烛。凯瑟琳·博亨则跟在他的后面。詹姆斯·本涅特既不知道卡尔·雷格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能跟在她的后面,带着模糊的希望,挡住她往下看的视线。也许烛光没法到达那么远的地方,他期望如此。贾维斯·威拉下一个进来,但得用肘碰着露易丝·卡拉维,劝她进去。
沿着肩膀把视线投下,詹姆斯·本涅特还是无法从黑暗中,看到楼梯底部有什么东西。他有个狂野的、不理智的怪念头,觉得自己正堵在一辆拥挤的火车中,火车没有开灯,正咆哮着穿过一条同样黑暗的隧道。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高大却如死人般的身躯,突然正堵在门口,更增强了他这种念头。
“喂喂喂!……”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大声说,“我要把这扇门关个一秒钟。我会进来跟你们在一起,就当我站在玛莎·泰特小姐曾经站着的位置上,然后某人吹熄蜡烛。接下来,当你们像之前那样,往下移动的时候,我会用手电筒照着你们;我会照向楼下,这样你们可以想象,当有人推她,使她掉了下去,那时候,她会是怎么一副样子。而且,如果你们碰巧看到楼梯底部,有什么东西……”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把门开大了一些,一股气流逮住了烛焰,火光一跳就灭了。他们听到门关上了,于是,他们就被关在黑暗中了。
看不见的高度,比看得见的可怕得多,好像黑暗彼此缔结了同盟,齐心协力逼迫他们。从这个高度往下跳。
詹姆斯·本涅特心想:“有人轻轻一推……”他感到队伍当中,有人颤抖地移动过来,喘息了一声,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脚后跟,就处于深渊边缘。
下方远处的深渊之中,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我受不了啦!……”詹姆斯·本涅特身后,有个沉静而快速的声音说,“让我出去。”
声音来自露易丝·卡拉维,先爆裂着、颤抖着变成歇斯底里的音调,然后又变成了渐渐高昂的呻吟声,仿佛是一个服下麻醉药的女人发出来的。
“你们不能强迫我!……”露易丝·卡拉维大声尖叫着,“不能让我跳下去。我知道你们就想让我这样做,可是我不会的。我不会的,听到没有?……浑蛋,让我出去。开灯。我不后悔,我还会再推她一次。哦,一定要开盏灯,让我出去,让我从这儿出去,在那以前……”
有什么东西,猛烈而盲目地冲过来。詹姆斯·本涅特感到脚后跟一滑,他不知道滑倒何处。他把手往外伸,却只晃过一个无底深渊。他感到自己往下掉,顿时胃收紧了;但即使是那一刻,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抓住任何人,否则将会有两个人摔断脖子。
脚后跟碰到硬邦邦的石头,詹姆斯·本涅特觉得臀部扭伤了,然后,他往后撞在了墙边……
詹姆斯·本涅特还在那里,他没有往下掉,因为他拉住了什么东西,双肩和腿部肌肉剧烈地颤抖着,即便被这群人推着,回到查尔斯王的房间之后,两条腿还是颤抖个不停。
“开灯!……”他听到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大叫,“你,去门边待着!……埃默里!开灯……”
一片炫目的灯光亮了起来,从门缝渗进直达平台。詹姆斯·本涅特抓住台阶下墙上,一个蟹形位置,定住自己的身体,但依然全身发抖、心悸不已。
凯特·博亨正在帮助他们。他们穿过门,回到查尔斯王的房间,一群人马上散开,好像围着一个炸弹似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猛地向提姆·埃默里打手势,后者站在电灯开关处,一脸惊讶,这远不止是因为听到露易丝·卡拉维的认罪声。
詹姆斯·本涅特的脑海中,闪过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对提姆·埃默里的指示:“不管你看到或者听到什么,别出声,直到……”
什么?……这该死的游戏算什么,大家该看到什么?……
詹姆斯·本涅特盯住露易丝·卡拉维,她就站在房间中间,让众人把她团团围住。莫里斯·博亨满脸堆笑,贾维斯·威拉把手从面前晃过,显然一脸疑惑。
“别看着我!……”露易丝·卡拉维低声说。她气喘吁吁,头发凌乱。她低着头,快速扫过这群人,“除了下流的诡计之外,你们就什么也不懂吗?……这真下流,真是下流!……还能更下流吗?……”他歇斯底里地怒吼着,“是的,是我推了她。那又怎样?……我还会再干一万次的!……”
莫里斯·博亨宛若致敬一般,举起了青铜手杖。
“谢谢,我亲爱的女孩!……”他温柔地说,“那就是亨利爵士和我,希望知道的东西。是你企图谋杀她。我们知道,你没有杀害玛莎·泰特,那是卡尔·雷格干的,我们只不过想把图画绘制完整。那就是亨利爵士我和在意的事情。”
“是吗?……”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询问道。他稍稍抬高声音,产生了回响。
“你告诉我,我想……”莫里斯·博亨笑着说,“这回成功了。她承认试图谋杀玛莎·泰特小姐。你怀疑这一点吗?……不,接下来,你会暗示她没有去水榭,也没有在雪停前回来。”
“非常正确!……”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点头说,“她没有。我进行了一次实验,但是,你们似乎到现在,还没有明白它的意义。它成功了,可你们不明白为什么,我希望这儿每个人都坐下来。啊哈……就是那样……坐下来。锁上那扇门。当我们都感觉愉快舒适后,我打算告诉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女孩做了她所说的事情,我相信。但她从来也没有到过那间水榭,尽管她计划要去。我不说她杀了玛莎·泰特,我也不说她没有杀。我要说的仅仅是,她吃了太多的巴比妥,结果倒在了走廊上,因此没有办法下楼。”
在沉默之中,贾维斯·威拉激动地说:“喂,你疯了吗?……你说她没去水榭,但你又说她也许有罪。上帝啊,请说人话吧!……如果她没去那里,她当然是无辜的。”
“哦,我不知道,那就是我要告诉你们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面带微笑地说,“你们看,笨蛋们,玛莎·泰特是在这个房间里被杀掉的。”
注释:
①这里,莫里斯·博亨玩了一个文字游戏——“最后”和“末端”的英语说法都是“end”一词。
②查尔斯·哈特(Charles Hart,1625-1683)英国王政复辟时期的著名演员。
③特鲁里街(Drury Lane),伦敦西区街名,曾以剧场集中著称。
④威廉·怀彻利(William Wychenley,1640-1715),英国王政复辟时期的剧作家。
⑤约翰·丘吉尔(John Churchill,1650-1722)第一代马尔博罗公爵(1st Duke of Marlborough),英国军事家、政治家。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中大展神威,1704年8月13日,在巴伐利亚的布伦海姆村附近,领导奥地利、英国、荷兰联军,与法国、巴伐利亚军队作战,取得“布伦海姆之战”的胜利,成为近代欧洲最出色的将领之一。英国的伟大首相温斯顿·丘吉尔是他的直系后裔。
⑥Marlborough:18世纪,为了争夺西班牙王位继承权,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命令维拉尔率领12万大军同“强大联盟”的军队作战的联盟军统帅。在这场战争中,马尔博罗此役堪称其军事艺术的成功杰作。
⑦马尔博罗公爵(Dukedom of Marlborough),马尔博罗家族在19世纪,英国20个王室以外的公爵家族中名列第十。
⑧罗杰·帕尔玛(Roger Palmer,1634-1705)首任卡索曼伯爵,著名的天主教作家,芭芭拉·维拉斯·帕尔玛的丈夫。
⑨St.Bartholomew,英国的一所教堂。
⑩Pumch and Judy shoe,传统滑稽木偶剧,Pumch是个喜欢惹是生非的鹰钩鼻子木偶,Judy是他的妻子,后来这个词,用以泛指木偶剧。
⑪lion rampant,纹章中的狮子用左后腿站立,前腿抬起,右前腿高于左前腿,通常头部呈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