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所用”,就是带有明确的目的性,将历史资料工具化。这种情况下,历史往往成为讲述者的论据库,成为当下观点的背书。
最喜欢此种讲述方法的,往往是振臂高呼者。要想一呼百应,就需要煽动和统一思想,不知不觉便会出于现实目的曲解和选择历史信息。这不是以史为鉴,而是以史为剑。
为什么多数历史记载喜欢找典型,做里程碑?一是便于确定事实的“唯一性”,二是便于确立解释的“正确性”。这样的历史书中,手持利刃冲锋在前的领袖,往往居于画幅的中心,名垂青史。然而,关注典型和里程碑,是最无趣的。
相比之下,我更关心错综复杂和没有经过学者“合理”解释的历史事实——当时当地人的“经历”(Experience)。
被皇帝赶出宫的太监、因饥荒逃到北京挑粪的河南人、被军人欺凌的巡警、在五四运动当天经过赵家楼的车夫……这些“半虚构”的人和事,存在于历史塑造和解释者的视线之外。大时代下的无名者,如同煌煌史书里的毛边,历史车轮上的泥垢,或者不过是时代主线边缘的墨点。
网上传过一张电视剧截图,男主角对着镜头说:八年抗战就要开始了。这种可笑的编剧思维,就是简单刻板历史学习的结果。
历史的亲历者,并没有怀着各种预设的“目的”和“意义”,更没有未卜先知的全局观。他们所面临的是具体、实际的境遇,并因此做出艰难或随意的人生选择。
与我同龄或更小的年轻人,已经接收了太多简单片面的历史信息,或许可以尝试放下先入为主的偏见和预设的结论,尝试理解和想象当时当地的情景,以及亲历者的体验。
台湾学者杨照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人不理解电影里的劫匪说“挡我财路,如杀我父母”,觉得太极端。但换个思路想,子非劫匪,安知劫匪之生存状况?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香港,有些人就生存在极端环境中,一次抢劫失败,结果可能真的是父母饿死。
我们经常无法代入更渺小更边缘的人和事,就是因为他们被历史和故事讲述者忽略。
唐诗写道:“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人们总能记得住名将,却彻底忘记骨头。
很多人都听过建桥修路或盖高楼时“打生桩”的传说——为了使建筑万年不倒,要将一些活人生祭,打入地基。这些生祭品,就是微不足道者,是历史长城砖头缝里的骨头。
如果说《北洋夜行记》编排和敷演历史是别有用心的,那么,这个用心很简单,就是想关心一下砖缝里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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