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如捣蒜。
对于人类或是精灵的女性的衣着打扮,我并没有多少了解。但仅仅直接从我自己的审美去评价,她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应该说,非常漂亮,像是一幅画——我暂时只能这么形容,现在展现眼前的这幅画如果没了她,就会变得空落落的。
“太好了。”她脸上的线条柔和下来,将手放在胸口,像是悬起的心终于归到原位。
“这是我的母后……过去留下的长裙。”她垂下头,轻抚裙边的褶皱,眼波流转,“昨天,我托院长传了一份长信给父王,跟他讲了很多很多事情。然后今天威卡斯先生赶到了这里,他奉了父王的命前来,把这件衣服带来,他说他看到父王那天一个人在宫殿的露台上坐了一晚上。直到看到这件衣服,我才明白过来父王他一直在等待着什么。我想和父王好好谈谈,还有很多想说的话没有在信里说完,过去的,还有现在的。”
然后她抬起头,迟疑了一下开口:“明天,我准备穿着这身衣服回国。”
“嗯,我听说了。”
“只是短暂地离开一下。”她忽然笑了——不得不说现在的她完全不一样,一颦一笑都带着独特的引力,让人移不开视线,“等成年礼结束后,我还会再回来的。”
我只是轻轻点头。
她将视线投向了我的身后,目光触及墓碑的瞬间,她的眼睛暗淡下去。
?“我请求她们允许我把它葬在这里。”她轻声说着走到我身旁,垂下眼睛注视墓碑,“我的父王以前这么跟我说过,王需要的不仅仅是仁慈,还有果敢,王不能怯懦,否则会将人民推向毁灭……但我没有理解到。”她顿了顿,接下来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沉重,“它是被我的懦弱害死的。”
“至少你最后站出来了……”我笨拙地试着宽慰,但话说出口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她摇了摇头:“我被您骂醒,才终于拿起武器走向战场,承担起自己的罪责。但我清醒得太晚了,只有这个过错,是我永远也赎不清的,我只能背负它……一直背负下去,它会时刻提醒我曾经那样怯懦过。”
我实在想不出现在该说什么,宽慰,责备,若无其事地闲谈,都说不出口,最后只能选择沉默。
她也沉默,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布洛克先生,那个时候……”她朝宿舍那边望了两眼,“您拿着战斧离开的时候,我终于明白过来一件事。”
“什么?”
“过去,我听闻了您的事情,为您的每一件事迹感到心潮澎湃,我视您为榜样,憧憬着自己能像您一样……原来那并不是因为我想成为男人——您说得对,那只是一种逃避罢了。”她扭过头,望向远方,平静地说道,“和懦弱的我不一样,您在困难前选择了前行,只是简简单单地去做该做的事情。看着您拿起战斧离开的那个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我只是羡慕您的强大,您的一往无前,您那颗……狮子般勇敢的心。”
“我只是照着自己想的去做罢了……”我挠头,被这么直白地戴高帽让我有点不太适应。
她摇头,微笑:“这就足够了,是您的言行指引了我。那个时候,是您拿着战斧冲向战场的背影给了我拿起剑跟上去的勇气,哪怕只有一点都好,我都想接近您一点……是您让我看到了自己前行的方向,谢谢您。”
“布洛克先生……”她依然微笑着,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正对向我,裙裾流转,双眼带着笑意,却也带着刀锋般的决意,“我下定决心了。”
这一刻有种奇妙的威严降临在她身上,我忽然屏住了呼吸,聆听着她迟来的决心,她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流进了穿过此间的风,被带向远方:
“我要成为赫尔吉亚的女王。”
第二天,阿尔瑟娜启程回国,送行的人很多,我并没有去送她。
她以长公主的身份成为赫尔吉亚历史上第一位女性王储的消息传来,是在十天之后。
现在,该轮到我们兽人的回合了!
有些改变总是和骤雨一样,来得猝不及防(1)
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平平无奇的梦,只是闪过几个顺序被打乱的过去的片段的,稀疏平常的梦。
第一个片段,是我获得了一等战士的头衔,开始跟随崇敬已久的大酋长的那段时间,我和其他几名战士坐在篝火旁,
听酋长讲起过去的英雄事迹,他是一个慈祥睿智的老萨满,也是一个很好的讲述者,虽然因为是梦里的关系我完全记不清他讲了什么,但和现实里一样每个听众都聚精会神,座山兽的肉被串起竖在火旁炙烤,火上的瓮里热着土酒。
后面一个片段是一场有些混乱的战斗,我们因为旱灾离开了居留地,迁徙到巨兽之野南方的山谷,却不断被精灵的小部队骚扰。我们在山谷口造起一道道城寨和哨岗,用弓箭和投石逼退试图接近山谷的精灵部队,精灵的法师用法术炸开了城镇的围栏,我们放弃了这道城寨,我带着几名战友举盾并成一条防线,迎向前方持剑盾突击过来的戴着头盔和银面具精灵骑士,掩护其他人撤离。我们用战吼威吓她们,吓得几个胆小鬼顿住了脚步,然后用对她们来说几乎和门板一般大小的盾猛击那些依然英勇冲过来的骑士们。混乱间我看到一名战友竟被一名精灵骑士击倒在地,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撞飞了举起剑的女精灵,然后对着狼狈摔在十几步开外的她吼了一嗓子,扛起受伤的战友就往回撤……
最后一个出现的片段却是所有片段中在正常的时间线中最早的,是小时候跟着姐姐学习狩猎——说是学习,其实也只是看着她用陷阱埋伏,然后干脆利落地杀死猎物罢了。十岁出头的我盘腿坐在草野上,看着她用骨刃剥下猎物的皮毛,悉心地刮去上面的脂肪。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兽皮的里侧,用冷淡的口吻告诉我怎样握刀。
对,我有一个长我五岁的姐姐,她过去是部族一名才望兼隆的女战士,虽然年轻,但稳重成熟,是一个鲜有表情变化的人。她十六岁就在部族的战士中脱颖而出,拥有了自己带领的队伍。在她远嫁其他部族以前,她一直是我的老师,是我最早的老师,她教了我很多东西,狩猎,战斗,还有各种各样的道理。
我醒来,从床上坐起,搓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和平日一样下床洗漱,同时思考今天该做些什么。
阿尔瑟娜的事件结束之后的那几天,我一直闲在宿舍里,无事可做。
靠着我自己天生的强健体魄,还有精灵的秘药治疗,肩上的伤好得很快,很快就愈合到了可以活动的程度。
前面的几天出于伤口可能裂开的考虑,我基本上都不敢有太多活动,只是坐着或者躺着养伤,晾得身体都快长出蘑菇来了。
树林被毁之后就连打猎也做不到了,因而到了身体基本恢复的当下,我只能靠着训练的功课还有一些简单的体力活来打发多余的精力和时间。
今天……要不就去后面的空地就近砍一些树弄一些柴火和木材吧。
嗯,挺不错的,反正那些树都枯死,迟早要被挖掉,而且已经开始入秋,也是应该提前准备一下冬天取暖用的柴火了。
嗯?冬天?
在放下打磨獠牙用的小锉时我就被自个儿的想法搞愣住了。
不对吧,我难道还打算在这个国家待上大半年吗?
我猛地惊醒过来。
对啊,老子是为了保障自己部族的安全,改变种族之间的成见才待在这里的吧!!
干!每天都过着奇怪的生活,还不断地被卷进麻烦事情,就连脑子都开始不正常起来了啊……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揉揉自己的眉心,不由得叹了口气。
部族里的乡亲,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啊……
就在我思绪万千的时候,门板忽然响起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