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们会如此不满，说到底无非就是我给你们的魔药没有达到你们预期的效果，倘若你们获得的力量能轻松碾压围剿你们的追兵，那我交付的这些任务也就没有一丝一毫的风险可言了。想象一下吧，若你一人获得真正称得上至高无上的力量，到时候无论是那座山谷里的兽人，赛迪安的精灵，还有赫尔吉亚的骑士，谁敢挡在你面前你挥一下爪子就能杀了他，那座赛迪安营地里的女人都随便你享用……”

穆达尔用充满蛊惑性的声调说道，听着他画大饼的狼人们还没有意识到他后半段说这段幻想里头的只有“你一人”，而不是“你们”。

“魔药让你们的体质变得很不稳定，但也让你们获得了恶魔的一部分力量和属性。恶魔，是靠吞噬同类来获得进化和加强的物种，这一点，你们也继承了下来。你们只要吃下对方的心脏，就能大幅提高自身的恶魔化水平，获得飞跃性的进化。这里……”穆达尔口吻像个耐心的教师，每个字都吐露得清清楚楚。他在这里停顿一下，装模作样地点数了在场狼人的头数。

“嗯，十五颗心脏，如果我的研究能和预期的一样的话……”他脸上浮现起诡异的笑容，“应该足够进化出一名恶魔领主了吧。”

恐怖冰冷的气息顿时在现场弥漫开来，十五颗心脏——将地上这颗属于他们首领的这颗心脏算进去的话，就只有一颗心脏还能留在某个人的胸膛里跳动了。

进化的名额只有一个，只有一个人能活。

在其他人还在这冰冷的氛围中不知所措的时候，灰白色的狼人率先有了动作。他一个劲地扑向滚在地上的首领的心脏，抓起来就往嘴里塞了进去。

其他狼人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有四头蜂拥着朝他扑了过去，但为时已晚，灰白狼人只是简单咬了几口就将整颗心脏囫囵吞了下去，其他狼人从背后扑倒他的时候，已经没法从他嘴里撬出任何东西了。扑倒他的四名狼人索性对着他撕咬起来，试图先手解决掉他，再争夺他的心脏。

被四名对手压住，灰白狼人一时无从反抗。但仅仅两秒钟过去，他的身体骤然膨胀了一圈。他忽然暴起，顶着四头狼人撕咬起身，抬爪狠狠抓住了其中一头咬住他肩膀的狼人的喉咙。爪子凭借着巨大的握力刺进了脖子伸处，直达颈椎。

骨骼从他的肩胛猛然刺了出来，新生的骨架猛然展开，力道之大竟是一把将剩下的三头狼人弹开了——那是一对以骨架和皮膜构筑的翅膀，关节处生着尖利的倒刺。

高等恶魔的翅膀，他的身体向着恶魔的方向又进化了一步。

得到飞跃性进化的灰白狼人咆哮着站起，单手拎着一头被他轻松拧断脊椎的狼人，原本他在群狼中的体格是最瘦弱，如今却变得比他们原先的首领还要魁梧。

被他抓住的对手并未死去，被恶魔之血强化的狼人体质还在努力修复他的身体，让他断裂的颈椎重新衔接起来。但灰白狼人并没有给他复活的机会，另一只爪子毫不留情地伸进了他的胸膛，一把将他的心脏给挖了出来。

随后，他甩掉对手的尸体，将第二颗心脏塞进了嘴里。

这次他的整根脊柱从后背凸显出来，一节一节地长出了尖刺，尖利的骨骼自尾椎刺出，生长变成了蝎子一般的长尾。

每吞食一颗心脏，他的身体就朝恶魔接近一步，这种进化伴随着沉重的痛苦，深渊的魔力在强化他的同时也在侵蚀他的身体，这份痛楚也激发了他的狩猎凶性，他转过已然变得和狼人相去甚远的脸，将阴狠的目光投向了其他人。

其他狼人都意识到了危机，有的联合起来向这个最具威胁性的对手发起进攻，有的则采取了另一种做法，偷袭其他更弱的对手试图挖出对方的心脏吃掉，准备通过让自己进化来获得和他抗衡的力量。

原本同恶相济的同伙陷入了至死方休的厮杀，群兽的咆哮在黑血四溅的现场交织。

穆达尔怡然自得地坐在座位上托着脸欣赏这一出好戏，开口向身侧拄剑站立的阿扎克搭话了：“什么时候进攻？”

“敌人中也有狼人，所以进攻的时间就定在三天后的新月之夜。”阿扎克用丝毫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回道。

“我留给你的人，留给你的所有资源都交给你差遣了，打个漂亮的一仗吧，兽人的大英雄。”让昔日的兽人英雄被指派去灭掉自己曾经守护的部族的讽刺感让穆达尔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当年被封印了魔力被流放到巨兽之野的穆达尔，在花费长久的岁月解开自己身上的一道道封印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选择——投靠魔王。

他寻找和收编了其他被流放的罪人，前往魔境，凭借对恶魔的深刻研究和前赛迪安首席法师的身份，成功地被收编到了魔王的麾下。在深渊之战中，他领着恶魔和兽人组建的大军攻向曾经的祖国。

原本一切顺风顺水，大军势如破竹地攻进赛迪安的领土，摧毁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用一盘棋来比喻的话，他只消几步就能将死这个国家。但就在那个时候，一颗棋子燃烧了起来，对着原本隶属的阵营反戈一击——一名兽人领袖带着自己的部族反抗了魔王，不但从赛迪安撤军，还反过来攻打了他指挥的恶魔军队。

那名兽人领袖给他留下了相当深厚的印象。

间章：狼人之蛊（3）

魔王并不会放过背叛者。

血斧氏族背叛以后穆达尔曾奉魔王的命令除掉他们，却在一次次对血斧氏族的围追堵截中被对方以少胜多地成功突围。其后兽人的起义如燎原之火一般扩散，不少揭竿而起的部族都被遭到了魔王的血洗，而血斧氏族作为第一个反抗魔王的部族，在无处求援的绝境中，竟成功撑到了最后。

是那名领袖依靠卓越的战略水平领导起了从赛迪安撤离的残军，让自己的部族在绝境中勉强幸存下来。

当战局彻底翻转过来，文明世界集结所有的力量发起反击的时候，他果断地选择了叛逃。深渊之战结束后的数十年间，他和剩下的罪人学徒们辗转回到魔境，建立起法师塔，想方设法地继承到了魔王的各种“遗产”，再后来，他搭上一名合作者——觊觎着国王位置的赫尔吉亚宰相贾隆。

依靠这位大领主提供的资金和人员支持，他得以在巨兽之野和赫尔吉亚境内建立起众多隐蔽的据点，捕捉巨兽之野和魔境的生物加以控制和繁育。

在这样囤积战力之余，他们也合伙布置了一些相当大手笔的阴谋。

其中之一便是将魔剑“荒芜契约”送到在赛迪安留学的赫尔吉亚公主的手里，他们打算借此重创赛迪安，顺便除掉赫尔吉亚王位的继承人，方便贾隆从痛失爱女的国王手中夺权。然后，他们就可以借助魔王的尸首控制住魔剑的力量为己所用，一举拿下文明世界最强大的两个国家。

——结果送过去的“荒芜契约”莫名其妙地石沉大海，在赛迪安一点波澜都没有掀起，反倒是贾隆的事情败露，不得不选择逃亡，那位不成器的公主忽然成了王储。

之后，他们选择了另一个战术，挑拨巨兽之野上的兽人部族和赛迪安的关系，促使兽人部族发兵赛迪安，意图拿兽人消耗赛迪安和赫尔吉亚支援的兵力，最后再起兵坐收渔翁之利。

结果眼看着双方的矛盾不断升温，战争一触即发的时候，兽人却莫名其妙地和精灵达成了和解，还和赫尔吉亚结成了同盟。

他到现在还是想不太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让这些分明天衣无缝的计划一败涂地。

他只能隐约地感觉到在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发展中，有什么东西在和他作对，一样……不大对劲的东西。

总之他们对这些计划的投入全部打了水漂，反而六大部族、赛迪安以及赫尔吉亚都招惹了个遍，当这三方势力联合起来将他们的据点一个个拔除，甚至顺藤摸瓜寻到魔境的时候，他们在真正意义上被逼到了穷途末路。

所以他不得不走出铤而走险的一步棋——复活那名曾经让他头疼不已的兽人大英雄，借助他的才略取得龙王之血复苏魔王的尸首。

端坐在石椅上的穆达尔转头瞥了一眼身侧拄着魔剑的阿扎克。

兽人双目空洞如冰封的深井，面对着狼人们相互撕咬拼命掏出对方的心脏争食的地狱光景，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沉寂墓碑”复活他的同时也重新唤起了他的记忆和意识，保留下他生前的经验和才略，同时又将他的一切情感封印了起来。

毫无征兆地，那双空洞的眼睛朝穆达尔瞥了过来。

“你不应该依那个人类的意思把那样重要的战略武器调走。”阿扎克沉声开口，“那个人类空有野心，没有长远的目光，不堪大用，也——”

“不值得信任，确实如此，贾隆老爷在那么多庸人中也算得上是无能到一定境界了。”穆达尔冷笑着接了下去，“但是，人手、后勤、武器、布局……一切的一切都是需要黄金支持的，光有魔王的尸首在手成不了事。”他抬起一只手比划了一个数钱的手势，“在掏空那位老爷的腰包以前，他还是有存在的价值的。至少这会儿，他的要求不能应承一下。”

“没有那具尸首，这边的进攻会变得相当困难，那座山谷易守难攻。”阿扎克以波澜不惊的语气继续说道，“不能在最初的几天里攻下来的话对面的援军就会抵达，到时候这边就进退维谷了。”

“能拖住他们就行……当然，我倒是更希望你能攻陷那座山谷，放把火那座森林和住在里面的平庸废物一起烧光。”似乎是想象到了那种光景，穆达尔的脸上又露出来扭曲的，欢愉的笑容来。

“我尽力而为。”阿扎克回道，声音平淡得好似这个难于登天的任务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