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原市第三人民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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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最直接的侦查手段显然是对李明梓进行聆讯。她作为案件当事人,最清楚沈冰冰遇害的过程,即使她本人没有亲自动手,也一定可以提供关于真凶的线索。我们寄望于李明梓经过治疗已经恢复部分记忆。
“李明梓闹着出院。”主治医生冼涤非有些无奈地对我们说,“她除去失忆,并没有其他严重的伤势,有自主和自理能力。她说住院的费用太高,要回家休养,你们再不来,我也留不住她了。”冼涤非并不知道医院里有警方的便衣值守,始终监视着李明梓的一举一动。
“她恢复得怎么样?”我抱着若有若无的希望问道。
“不乐观。”冼涤非蹙起眉头说,我这才注意到他除去脸色过于苍白之外,还算得上英俊,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忧郁而深邃,“比想象的严重。我们会诊后研讨了多种治疗方案,都不够满意。目前,最大的障碍是病人不配合治疗,她没有主观愿望,记忆就很难恢复。”
我说:“警方需要和她再次正面接触,也许我们掌握的情况可以帮助她尽快恢复部分记忆。”
冼涤非略显犹豫地说:“她目前的身心状态都很虚弱,最好不要刺激她,不过我理解警方查案的重要性和迫切性,你们不妨再和她接触一次,只是要控制好时间和尺度,避免让她受到强烈刺激,否则会导致病情恶化。”
我答应了,于是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李明梓披头散发,缩成一团坐在病床床头,目光惊恐地看着我。我努力地展露微笑,却感觉两腮酸酸的,肌肉很不自然。我想在李明梓眼里,我的表情一定是不怀好意吧。
我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轻声说:“明梓,我是法医淑心,昨天我们见过面,还……”我本来想顺口问“还记得吗”,却想到这句话有些不合时宜,又咽了回去。
李明梓没有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我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打开僵局,沉默了几十秒才说:“我知道这时候最好不要来打扰你,很抱歉。不过侦破一起命案,一天时间也耽误不得,目前警方非常倚重你的证词。你能不能回忆起你是怎么受的伤?昏迷前你正在做什么?”
李明梓经过一天一夜的恢复,狂躁和惶恐的情绪有所缓解,也已接受了自己选择性失忆的事实。她听到我这样问,仍有些不安的反应,但已经可以有条理地回答问题了。
“不知道,我仔细回想过,但受伤前一整天的记忆都消失了,更早的一些生活片段也好像从脑海里被抹去了,我很害怕这种状态。我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些记忆和很多只黑猫有关,血淋淋的黑猫,非常可怕,我甚至不敢多想。”李明梓这样说着,脸上又掠过惊恐的表情。
“黑猫?”我在脑海里设计出许多只血淋淋的黑猫聚在一起的场景,猛地想起程佳说过的一句话:“沈冰冰卖弄风骚,在大学里就被叫做‘猫女郎’,这绰号一直带到了电视台。”
可是,这个绰号与李明梓记忆深处的黑猫又有什么联系?我心中的疑团越来越重,左思右想却不得其解,只好无奈地摇摇头,取出命案现场的证物照片——这是我自作主张的办法,希望借此帮助李明梓想起一些事情来。照片中有煤油炉、细沙子、鹅卵石、矿泉水、小铁锅及一袋化学制剂。我把照片递到李明梓眼前,一张张地展示给她看并说道:“这些东西你见过吗?是做什么用的?”
李明梓看了几眼,眼中流露出厌恶和恐惧,把头转到一边,说:“没见过,你在哪里拍的照片?”
我注意到她对照片中的物体有抗拒反应,也许出于潜意识,也许脑海中还有点残存的记忆。这正是我期望的效果,我继续启发她说:“这些是出现在沈冰冰遇害现场的物品,我想它们一定有特殊的用途,这是破案的重要线索,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我不知道,你赶快拿走,不要给我看这些脏东西。”李明梓非常反感,声调变得急促而尖锐。
一直守在门外查看动静的冼涤非推门闯进来,不客气地对我说:“到此为止吧,你不能再刺激她了,你也是医生,应该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
我无言可对。对我来说,李明梓是警方的证人、嫌疑人,对冼涤非来说,她是病人。医生对病人的治疗有发言权,我只能服从。
和李明梓对话的结果让我们都有些沮丧。李明梓的强烈反应说明她在沈冰冰遇害案中卷入很深,但她在其中究竟扮演什么角色?凶手?主谋?目击证人?被人利用?目前都无法做出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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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三小时后。
楚原市刑警支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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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专案组探讨下一步侦破方向时,接到了来自上方的指令。所谓上方,确切地说,是指楚原市政法委。
政法委书记周常健的态度很明确。命案现场有李明梓遗留的头发,摄像头又记录了沈冰冰遇害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就是李明梓,两人又是旧日同学,有宿怨纠葛,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李明梓。案情已经非常明朗,建议市公安局尽快结案,给市民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个指令或者说批示,用词虽然冠冕堂皇,其实每个字都透出指令者的意图,基本就是盖棺定论的调子。
这让沈恕气恼而困惑。坊间关于沈冰冰和周常健的传言沸沸扬扬,无论是真是假,周常健都应有所耳闻。作为市委领导、政法委主要负责人,他十分清楚组织纪律,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态度应该是回避,绝不干扰警方办案,哪怕是作戏,他也应该坚持做到底。
这份指令,说明周常健无所顾忌。他清楚自己的能量,可以明目张胆地违反组织纪律而不会惹任何麻烦。这份胆量和底气,是谁给他的?沈恕没有兴趣知道。他其实并没有怀疑过周常健。关于周的为人、背景和手段,他早就有所了解,知道周在楚原市甚至松江省都算得上响当当的人物,连市长都要让他几分。周要想除掉沈冰冰,完全可以使用更加高明、更加隐蔽的手段,甚至让警方连立案的机会都没有。
周常健的这份指令,反而让沈恕相信了他和沈冰冰的关系非同寻常。如果沈恕是好大喜功的人,此刻已经有了足够的结案理由,把罹患失忆症的李明梓推到前台,由她承担全部罪名,上峰满意,下属轻松,自己又立功,皆大欢喜。
可沈恕作出了相反的选择。他在日常生活中是个随和的人,比如吃饭穿衣、走路乘车、财物分配,他都无可无不可,从不计较。可是在工作中,尤其是面对大案要案时,他寸步不让、寸土必争,上峰的压力、世俗的流言、同僚的抱怨,都不能让他犹豫或退却。宽容和计较、随和与刁钻、糊涂和精明,矛盾地集中在他身上。
他把周常健的指令放到抽屉的最底层,固执地要继续侦查沈冰冰案。这案子疑点太多,在彻底解开谜底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轻易定论。何况,沈恕相信以李明梓一己之力,无论如何也无法完成这起残忍到变态的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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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2014年12月5日。北风凛冽。
楚原市公安局技侦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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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公安局技侦处电脑技术科经过二十几个小时的奋战,终于冲破重重黑雾,有一缕明媚的曙光照射进来。
首先是确定了周常健和沈冰冰的奸情。在沈冰冰个人电脑的一个加密文件夹里,发现了两人数以百计的在床上鬼混的相片和视频。拍摄质量较差,而且从视频画面的角度判断,都是在沈冰冰居所里用隐藏摄像头偷拍的。这明显是沈冰冰的私下行为,自行制作的与周常健博弈的筹码,周常健很可能并不知情。在这场权力和美色的交易中,沈冰冰处于弱势,却并非绝对处于下风。
所有的影像资料都被送到市公安局长的案头,又都像泥牛入海般无声无息地消逝。没有后续的处理结果,也没有人再提起,就像压根儿并不存在这件事一样。
沈冰冰的个人电脑里没有她和李明梓联系的痕迹。在大学同学的互动中,两人也没有交流。这证实了我们此前掌握的情况,她们俩的关系相对比较疏远。
在李明梓的工作电脑中,发现了大量被删除的视频痕迹。技术科竭尽全力,也仅恢复了一小部分,其内容均是网民上传的血腥、暴力、色情影像,变态程度超乎人们的想象。技术科民警虽在网络世界里见多识广,却也被这些视频恶心到吃不下饭。不知道李明梓整日浸淫在这些变态的内容里,而且一做就是两年,究竟是怎么适应的,灵魂是否会因此而扭曲变形?
不过,要把这些视频和沈冰冰遇害案联系在一起难免有些牵强。李明梓是个成年女性,没有前科,也没有暴力倾向,血腥暴力视频对她能起到多少教唆作用,还是未知数。
但是在李明梓的个人电脑中,技侦民警也有重大发现。她的一个加密文件夹下面,收藏了五十一个平均时长在二十分钟左右的视频,均是同一内容——虐猫。
每段视频中的猫最后都被残忍地割头处死。每只猫的外表看上去都很相似:乌黑发亮的毛发,绿莹莹的眼睛,透着难言的诡异和神秘。
这些视频让我回忆起李明梓说过的话。她记忆中隐约出现过许多只血淋淋的黑猫,让她不安和惶恐。
我想,她恐惧的回忆的根源已经找到了。
沈冰冰的绰号是“猫女郎”,这些视频是否和她有关?
视频中反复出现一个戴着黑色橡胶面具、下身穿黑色橡胶短裤的半裸男子,他就是虐猫的人。他的身材很匀称,肌肉发达,皮肤紧绷,据此判断是一名二三十岁的青壮年男子。他暴虐而嗜血,处死猫的手段极端残忍。有的猫被勒颈致死,有的被剜肠剖肚,有的被活活踩死,有的被钝刀割颈,反复切割十几刀,直到地面血流成河,可怜的黑猫才断头而死。
看画面里的背景,男子虐猫现场为居民住宅的厨房和卫生间。空间较宽敞,装修前卫,应该是一个小康之家。
后面的十几个视频让侦查员们大跌眼镜,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沈冰冰遇害现场发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物品,竟然是用于一种类似于宗教仪式的血腥行径。
那名半裸男子在视频中高举一个血肉模糊的黑猫头,嘴里呜呜有声,不过完全无法分辨他在说什么,或者仅是随意地发出毫无意义的声音。他像演练巫术一样叫嚷着、舞蹈着,约两分钟后,开始手持一把剔骨刀,聚精会神地切割猫头。
他先在猫头背面切开一条垂直的刀口,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头皮一点点剥下来。他的态度像是在雕琢一件珍贵的工艺品,谨慎、郑重、力求完美。他将剥下来的头皮、头骨、脑和眼睛都丢进灶台上的热水锅里烹煮。他在水里添加了白色的化学制剂,所以烹煮过的黑猫头皮上的毛发并没有脱落,反而愈加光亮。
他用一把硕大的漏勺捞出黑猫头皮,在灶台上铺平晾干。然后他取出一把精致而锋利的裁纸刀,把头皮内层已经煮熟的肌肉一点点刮掉,直至没有一丝红色的肌肉残留。接下来他又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针线,把猫的眼皮缝合起来。
他把处理过的猫头皮递到镜头前,似乎要让观众看得更清楚些,他用力抻一抻黑猫头皮,像在抻一张有弹力的橡胶制品。而且头皮明显比烹煮前小了许多,只剩一半左右。
他精心地把头皮缝合好,仅留下一个寸许大小的口,然后从烤箱里取出一些烤得滚烫的圆石,一颗颗塞到头皮里去。他一边塞一边抖动头皮,以确保圆石和头皮充分接触。直到最小的圆石也塞了进去后,他才把撑得圆滚滚的黑猫头皮放在一边,这时视频中止。等视频重新开始时,看看图像右上角显示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他把圆石一块块取出来,又将头皮递到镜头前,头皮又小了一些。虽然看上去栩栩如生,却比正常的猫头小了一半有余,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和可怖。
程序仍未完成。接下来,他又把烤箱里取出的热沙倒进猫头皮。约一小时后倒出细沙,黑猫头皮已经缩小到一元硬币大小,眼皮和嘴唇都已缝合,竟然就是一个微缩的猫头,黑亮的毛发光可鉴人,像是从故事书上走出来的一样。
我看到这里,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感觉这名男子像恶魔一样,浑身的每个毛孔都透着邪恶。
他最后用一根精钢链子穿过微缩猫头,戴到脖子上,又开始舞动四肢,嘴里发出呜呜声。黑色的小小猫头在他壮健的胸前不停地上下跳跃……
我查阅了大量资料,证实视频中那名男子的行为并不是他首创的,而是始于亚马逊雨林的希瓦罗族原住民。不同的是,希瓦罗人制作的是干缩的人头,而原材料则是敌人的首级。
希瓦罗人骁勇善战,但是他们深信敌人被消灭后并未彻底死去,灵魂依然存在于头颅中。因此他们割下敌人的头颅,制作干缩人头以将敌人的灵魂永远锁住。而制成的干缩人头只有拳头般大小,却五官俱在,栩栩如生,可用于室内陈设或项链饰品。
在沈冰冰遇害现场发现的圆石、细沙、铁锅等物品都得到了解释——凶手意图用她的头颅制作干缩人头。想起那血腥的作案现场,以及沈冰冰被剥掉一半的头皮,我就不寒而栗。
凶手终于未能完成他的“作品”,不排除他主动中止,更大的可能是在犯罪中途遭遇变故而被迫罢手。
视频中的那名男子和李明梓是什么关系?他是否就是杀害沈冰冰的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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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2014年12月8日。晴。
楚原市刑警支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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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明梓失忆的情况下,寻找虐猫男子的真身成为案件的主要突破口。
虐猫男子拍摄的五十一部视频均以同一套民宅为背景,类似的房型和装修在楚原市比比皆是,并没有可以追寻的线索。他在视频中半裸体,却遮住整个头部,没有暴露一点面部特征,而且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
查寻工作似乎无从着手。
沈恕提出了他的侦查思路:“这名男子在五十一部视频中,至少虐杀了六十只黑猫,而实际生活中虐杀的黑猫数量估计还要多。每一只猫都血肉模糊,有的身首分离,除去小部分猫首被制成干缩猫头,绝大部分尸身都必须要处理掉。虐猫男子住在市区内,没有丢弃和掩埋大量死猫的便利条件。只要循着这条线索追查,找到男子处理猫尸的地点,就有可能揭开他的庐山真面目。”
思路如此,可是排查起来却困难重重。猫尸体积小,隐藏方便,随便用塑料布或编织袋一裹,即可随身携带。而可供选择的交通工具也很灵活,那男子可驾驶机动车、骑自行车、乘公交车甚至步行,都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侦查员们撒网排查,四十八个小时过去了,还是一无所获,就都有些泄气,私下以为这种大海捞针的搜寻很难有什么结果。但是,沈恕坚持己见,他认为视频中的男子在一年半的时间内杀死数十只乃至近百只黑猫,却未引起邻居的恐慌和怀疑,一定有他独特的处理手段,虽然查寻工作相对烦琐,却是目前最积极有效的途径。
一筹莫展的时候,程佳又带着秦欢到警队来添乱,满脸堆笑地向我打听案情的最新进展:“沈冰冰遇害案在社会上反响很大,许多媒体都作了详细报道。我们台领导本来想把我的采访压下去,但是后来发现反正也捂不住盖子,与其让其他媒体扭曲了事实,不如我们自己来做这个节目。何况沈冰冰还是台里的工作人员,我们不发出一点声音也说不过去,就让我换个角度,以悲天悯人、控诉凶手的调子把节目播出去,我掌握的材料比其他媒体全面多了,虽然节目播出时间滞后,可是足够精彩,引起了巨大的反响,算是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双丰收吧。”程佳口若悬河地讲述着,语气中不乏得意,秦欢也在一旁赔笑。
我不咸不淡地说:“好,能帮到你的节目就好。”
程佳说:“其实,我们这个节目是以社会的黑色地带为支撑的,血腥事件越多,我们的节目就越有卖点。不过我并不希望这档节目能够永远兴旺下去,就像旧社会有家药店门口挂的一副对联——但愿世人皆无病,何忧架上药生尘。这份自砸招牌的善良和胸襟我还是有的。”
常有人揶揄记者的内心深处“唯恐天下不乱”,于是程佳就用冠冕堂皇的话自我粉饰一番。我忙着手里的工作,没接话。
程佳略感尴尬,不过很快就遮掩了过去。她俯下身,亲密地凑在我的耳边说:“寻找黑猫尸体的事现在进展得怎么样了?”
我想警队里的一举一动从来都瞒不过程佳,她真是天生吃记者这碗饭的材料,索性实话实说:“没有进展,这么大的楚原,哪就那么容易找到。”
程佳说:“也是,你想啊,那小小的猫,随便往巨流河里一扔,顺着河水就漂远了。别说几十只,就是几百只也没处找去。”
她见我和她说话不太起劲,有些无趣,说:“你忙吧,我看看二亮他们去。”我说:“不知道他们在没在,你过去看看吧。”
秦欢提着摄像机颠颠地跟在程佳屁股后面,快到门口时忽然回过头来,怯生生地说:“有个地方不知道你们找没找过。”
我警觉地抬起头看着他,说:“什么地方?”
“小相镇那边有个市卫生局投资建设的禽畜无害化处理池,里面丢了许多病死的家禽家畜尸体,我去年跟《新农村》栏目去那里采访过。”秦欢的声音很小。
程佳侧着耳朵听完他说话,照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说:“你咋不早说?”
秦欢胆怯地说:“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不敢乱说。”
我一刻也没耽搁,马上拿起电话向沈恕汇报了这条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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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两小时后。
小相镇禽畜无害化处理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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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畜无害化处理池其实是一个水泥砌成的深井,近百立方米,有两个井口,都用几十斤重的铁盖子盖着,专门用来盛放养殖户家里病死的禽畜,以避免他们将禽畜尸体随意丢弃到田间地头。这个处理池两年前才建成,是全市唯一的一个。
处理池只有一名日常管理人员,名叫王文成,五十来岁,是小相镇王家堡子村委会的会计。他身材矮小,裤子却又肥又大,腰里挂一串钥匙,有二十几把,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地响。
“具体啥情况不要问我,我一天来这里不超过一个小时,能知道些啥?”王文成说话声音很大,又直又冲,有股不管不顾的气势。
“对,镇里让我管这块,可是管得了吗?现在人的素质太差,你定的规则他们装作没看见,你能咋样?
“这口井刚建好时还成,大家伙觉着新鲜,有病死的禽畜送到这里,按规则登记——是免费的,只要登个记就成。后来就疲沓了,压根儿不打招呼就把病死的禽畜拉来,掀开井盖就往里扔,管不了!
“……锁过,井盖上了锁,人家更方便了,把病猪死鸡往边上一丢转身就走。回头还得我动手给扔到井里去,不然还能由着它烂在井边上?后来干脆就不锁了,随便丢。要我说,这口井建的就是白花钱,给我们添了大麻烦,还没人给发工资。”
沈恕等他发完牢骚,指指井上方的摄像头,说:“那个监控还正常工作吗?”
王文成瞪起眼睛说:“不工作咋行?这口井几个月才处理一次,丢个人下去也没人知道,万一谁家孩子淘气掉进去,乱子可就大了,没个监控,谁能负得起责任?”
刑警队调出了王文成保存的全部视频资料,一帧帧地过目。
视频的清晰度很差,白天摄录的影像还勉强可以分辨,夜里的影像就很难看清了,有的干脆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几条人影在晃动,连男女老少都认不出来。
这给取证工作增加了许多难度。十二名刑警分成六组,不间断地轮流观看摄像记录。皇天不负苦心人,在视频显示时间为九十七天前的一段夜间录像里,有侦查员发现一名男子向禽畜无害化处理池中丢弃了一具动物尸体,其体型接近成年猫。
侦查员调出这段时长仅有几秒钟的视频,经过增强和净化处理,确认那只被丢进无害化处理池的动物是一只断头猫。但是,丢猫男子在视频中一直低着头,无法获取其面部资料。
侦查员们继续努力,又分别从七十五天和三十二天前的夜间视频中获取了疑似丢弃猫尸的资料。经过后期处理,获取到一个极为珍贵的镜头——较清晰的丢猫男子的面部影像。
当他的面部影像在视频中一点一点放大而愈来愈清晰时,侦查员或多或少都感到有些吃惊——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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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2014年12月10日。大雪。
楚原市第三人民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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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梓仍住在市第三人民医院。
她早在几天前就吵着要出院,冼涤非却坚持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李明梓不大听得懂他说的那些医学术语,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情况很严重,拿不定主意,只好遵从医嘱,一直留在医院里。
她再次见到我时,情绪比前两次稳定了些,不过那段丧失的记忆仍没有丝毫恢复的迹象。她似乎有意把那段往事和某些人从她的记忆里剥离出去,当它们是一场噩梦,醒来后,权当不曾发生过。
“我不会再回生活秀网站上班了。”李明梓这样说的时候,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可能会做一名老师,教孩子们弹琴唱歌,然后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这就是最大的幸福。以前年轻气盛,总是不服气,喜欢和人比较,渴望出人头地,经过这场大病才算有点明白了,也放下了许多事情。”李明梓微笑着,虽然她的眼睛里还有迷乱和惶惑,但是明显比刚入院时明澈而纯净。
我们交谈了不到十分钟,冼涤非就在病房门口催促我出去,说李明梓需要休息。
我握了握李明梓冰凉的右手,鼓励她勇敢面对现实,早日康复,然后走出去,轻轻关好门。
在李明梓的视线被隔开的瞬间,站在冼涤非身边的沈恕忽然反剪过他的双手,未等冼涤非反应过来,一只手铐已经紧紧锁在他手腕上。冼涤非愣愣地看着沈恕,竟然像是惊呆了,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话,却又发不出声音。楼道里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也错愕地看着这一幕,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疑问。
无处不在的程佳像早就掐算好了时间似的,拎着摄像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对着冼涤非腕上的手铐猛拍了一通。
冼涤非才从震惊中苏醒过来,夸张地举起双臂向围观的人群展示,高喊道:“我抗议,抗议公安徇私枉法,诬陷好人。”一脸遭到迫害的悲愤表情。
医院院长廖铭杰闻讯赶来,因走得急,油亮的脸上也沁出细密的汗珠。他不认识沈恕,仅知道他的公安身份,略带不满地说:“冼医生是我院的骨干,又是区政协委员,就算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们可以向院里反映,像现在这样,对冼医生个人和院里的影响都不好。”
“按照法律程序,公安机关行使抓捕权力时,并不需要抓捕对象所在工作单位的同意。”沈恕并不介意廖铭杰的责怪语气解释着,他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又挥挥手说,“把冼涤非带回队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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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两小时后。
刑警支队审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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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涤非的态度很强硬,貌似还很从容,一口咬定自己没做过任何违法犯罪的事,公安机关抓错了人,必须向他赔礼道歉,并立即释放他。
程佳架起摄像机在审讯室外面等着,廖铭杰也派人到刑警队了解情况,这让负责审讯的侦查员压力很大。
侦查员们与形形色色的嫌疑人打交道久了,对他们的心理活动能准确把握。像冼涤非这样高智商的犯罪嫌疑人,自以为做事干净利落、滴水不漏,又事先学习过公安机关办案程序,一定会死硬到底。审讯人员除非能够出手一击即正中其命门,否则就会被对方占据主动,再也无法取得其口供。
我能想到这一点,身经百战的沈恕自然也已经想到,相信他早在心中筹划了有力高效的审讯方案。
沈恕从审讯伊始就没有说话,饶有兴趣地观看冼涤非的表演,似乎想借机窥透这个外表不俗、才华横溢的年轻医生的内心世界。
直到冼涤非自己都感觉累了,悻悻地闭上嘴,沈恕才开口说话:“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杀害沈冰冰?”
冼涤非咬着牙说:“我最后再说一次,我没杀过人,什么沈冰冰,我压根儿就不认识。沈支队,我劝你不要对我使用这种欺诈和哄骗的手段,有多少冤假错案就是因为你们好大喜功而造成的。”
沈恕不理睬他的阴阳怪气,继续说:“为什么选择黑猫?为什么不是其他动物?”
冼涤非轻蔑地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似乎在表达对对手的不屑。
沈恕索性也闭上眼睛,轻声地背诵道:“我讨厌猫,猫的天性骄傲、冷漠、自私,赤裸裸地表达求偶欲望,这些都让我不能忍受。”
冼涤非的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沈恕背诵的是他和李明梓在电脑上聊天的内容。不过他很快就把情绪的波动压了下去,继续保持一副无辜无畏的样子。
沈恕继续背诵道:“而黑猫是邪恶、通灵、恐怖的化身,它是地狱的使者。它的邪灵无处不在,仅仅杀死它是不够的,还要把它的头砍下来,制成干缩猫头,这样才能把它的灵魂永远锁住。”
冼涤非轻蔑地冷笑道:“所以你们兴师动众地把我抓到这里来,是要控诉我杀猫?哈,哈哈……”
沈恕也不回答他的问题,继续说:“沈冰冰不幸有个绰号叫‘猫女郎’,而你在她身上又看到了你所憎恨的‘猫性’。就像丁玉童一样,她的外号也叫‘猫女郎’,很蹊跷的巧合。”
冼涤非再也无法故作镇定,丁玉童这个名字像惊雷一样在他耳边炸响,他才知道坐在他对面的这名貌不惊人的刑警是有备而来的,或者说是已经成竹在胸,绝不是靠沉默和抵赖就能蒙混过关的。
丁玉童是冼涤非上大学时的恋人,初恋,也是他一生中唯一爱过的女人。丁玉童天生丽质,又多才多艺,一双棕灰色的美瞳顾盼之间流淌出万种风情,有“猫女郎”的绰号,让冼涤非爱得如痴如狂。可是丁玉童天性狡黠多变,脑海里根本没有专一和忠诚的概念,她周旋于几个男人之间,享受女王般的荣宠且乐此不疲。情根深种的冼涤非受到极大的伤害,几番分分合合之后,终于心灰意冷,退出了那场一败涂地的爱情游戏,却也因此对丁玉童恨之入骨。
这件往事已经过去十年有余,除去早已分散到天南海北的大学同学外,并没有其他人知道。而警方能够掌握丁玉童的名字,显然花了大气力,做了充足的准备工作。冼涤非不知道警方对他的情况究竟还了解多少,索性闭口不语,等待对方先交底。
沈恕似乎并不想和他玩拉锯战,也不怎么担心被对手摸清底细,继续叙述案情道:“早在认识李明梓以前,你就已经开始虐猫泄愤,并且拍摄视频资料用来自娱自乐,只是没有知音欣赏,你的乐趣未免有些美中不足。而李明梓的出现,弥补了这个遗憾。李明梓因生活所迫而从事视频过滤员工作后,长时间在血腥、暴力、变态视频中耳濡目染,加上工作和感情道路的不顺利,日积月累,一个美丽纯朴的女子,心态竟然变得阴暗而扭曲。她的私人电脑里储存有五十一部虐猫视频,录制时间长达一年零九个月,也就是说,李明梓在入职三个月后就开始接触虐猫视频。她虽然从生活秀网站上把这些视频撤下来,却没有彻底删除,而是存进了她的私人电脑里,这说明她不仅喜欢、欣赏这些视频,而且已经深陷其中。你在两年里持之以恒地上传,终于和李明梓成为无话不谈的网友。”
冼涤非听到这里,脸色有些发白,目光闪烁不定,在审讯伊始伪装出的强硬和淡定正在渐渐瓦解。
沈恕示意负责笔录的预审员在电视上播放冼涤非往禽畜处理池里丢弃猫尸的影像资料。电视屏幕正对着冼涤非,影像资料经过净化处理,虽然仍不够清晰,却能够分辨出弃猫尸者的体型和五官,正是冼涤非无疑。
冼涤非深深地垂下头,不敢向屏幕上多瞄一眼。此时此刻,他心中一定在翻江倒海,有恐惧、慌乱、绝望,但不可避免地仍残存有几许侥幸——侥幸心理几乎是高智商罪犯共有的犯罪心理基础。
沈恕观察着冼涤非的反应,继续给他加码说:“李明梓受你影响,心态越来越扭曲,对血腥暴力事件的接受程度越来越高。最后她在你的唆使下,答应你哄骗沈冰冰出来。李明梓对沈冰冰的不满和嫉妒由来已久,这是她肯帮助你的一个主要原因。对你而言,沈冰冰身上具有狡黠、善变等所谓的‘猫性’,而且和你的前女友有同一个绰号,是最佳的虐杀对象。
“制作干缩人头,其实早在你的计划之中,只是时间问题。但是制作现场却不能在家里,于是你选择了距离第三人民医院不远的已废弃的朝阳镇中心小学,原因是你对这片环境非常熟悉。但这个计划的漏洞在于,李明梓的心理承受力显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强大,她亲眼目睹昔日的同学沈冰冰被杀害、割头、剥皮,受到强烈刺激,以致情绪崩溃而冲出门外。为了避免暴露,你只好停止作案,出去追赶李明梓。在追逐的过程中,李明梓从高处坠落,昏迷在马路边。那条路上灯光明亮,车辆较多,你不敢下去查看,而是尽快逃离了现场。
“幸运的是,脑部受伤的李明梓失去了部分记忆,并被送到了位于附近的市第三医院就诊。我们向医院急诊部了解了当天的救治情况,你并不是当班医生,却主动申请成为李明梓的主治医生,因为这种病例并不常见,你在相关领域又有一定的声誉,所以你的这一举动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怀疑。但是,你给出的治疗方案却让人非常失望,漏洞百出。我们咨询了多位脑科专家的意见,他们一致认为,你的治疗方案作用在创伤后选择性失忆的病人身上,不仅毫无功效,甚至可能导致病人永久性失忆,他们对你的治疗方案表示遗憾,甚至称之为医疗事故也不为过。”
冼涤非又从鼻孔里发出“哼”的一声,但是这次却没有了轻蔑和强硬,而是多出了几分恐慌和无奈。
沈恕凝视冼涤非良久,轻声地叹了口气,才说:“许多事情都有两面性。如果当年你能正视初恋情人对你的种种行为,把它当作人生的历练,也许今天的你会更加成熟,沈冰冰将不会无辜枉死,李明梓也不会走进人生低谷,你也可能成为有更高造诣的脑科医生。”
沈恕的话里带有深深的遗憾和惋惜,冼涤非被触动,轻轻闭上眼睛,泪水潸然而下。他的哭泣痛彻心扉,我们几乎都以为他的良知被唤醒,将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谁知道冼涤非擦干泪水,抬起头来,竟然又是一副冷漠而强悍的表情,说:“沈支队,你很会讲故事,不写小说可惜了。可是你的证据呢?李明梓已经失忆,就凭电脑里的聊天记录,以及往处理池里丢弃猫尸的视频资料,你就想定我的杀人罪?哪怕是草菅人命,也请你找个好点的理由。”
冼涤非依然不认罪,在我们接触过的重案犯里,他也算是伶牙俐齿的死硬派了。当然,他所说的不无道理,我们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坚实的直接证据。只要冼涤非不供认犯罪,沈恕的推理并不会被法庭采纳,冼涤非的罪名也就不成立。
沈恕目光炯炯地直视冼涤非的眼睛,说道:“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冼涤非毫不回避沈恕的目光,说:“我连一次机会都不会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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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2月7日。暴雪。
楚原市铁东区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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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侦破两个月后,冼涤非故意杀人案在楚原市铁东区法院公开审理。因遇害者沈冰冰是电视台的知名人士,嫌疑人冼涤非又是一名年轻有为的脑科医生,于是坊间演绎出多种版本的流言,案情也受到广泛关注。公审庭上坐满听众,既有公安、电视台和医院方面的有关人士,也有纯粹抱着好奇和八卦心态来旁听的社会闲散人员。
冼涤非聘请的律师是楚原城市大学法学院院长、楚原律师协会副会长、国内知名的刑法专家徐文昌。他和检方公诉人肖剑在法庭上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把《刑法》和《刑事诉讼法》的相关条款以及犯罪嫌疑人的心理状态、精神状态、犯罪动机,都掰开揉碎地辩驳和分析,引经据典又有理有节,旁听的沈恕在案后大呼过瘾,对徐文昌和公诉人肖剑在庭上的表现赞不绝口。
辩论到最后,焦点又集中到物证上面。徐文昌认为警方提供的物证只能证明冼涤非有虐猫行为,并曾向生活秀网站上传虐杀黑猫的视频,这两种行为均不违反中国现行法律,请求法庭宣判冼涤非无罪,并当庭释放。
肖剑向法庭提出,公诉方还有一位证人,请法庭允许市公安局法医淑心出庭作证。
为了配合出庭,我特意穿了一套挺括的黑色西装,衬一件洁白的雪纺衬衣,整个人都感觉板正,坐在听众席上浑身不自在。好不容易轮到我起身作证,就乐颠颠地站起来,竟像是得到了释放的囚犯一样。
我在证人席上向法庭出示了身份证明后,开始阐述证词道:“现代法证学的开山大师埃德蒙•罗卡曾提出一个用他的名字命名的定律,简单来说就是八个字——‘凡有接触,必留痕迹’,相信庭上有许多人听说过这句话。这八个字经罗卡反复例证后,被业内视为公理,并成为法庭科学特别是物证学的一块基石。罗卡定律阐述的是,物质是由无数微粒组成的,当嫌疑人进出现场实施犯罪时,所接触过的物体表面就会和他的身体之间发生微粒交换,从而留下痕迹,他的身体同时也从这些物体表面沾上一些痕迹。即使嫌疑人曾刻意清理过,也很难将这些痕迹彻底消除。”
法庭上一时鸦雀无声,不知道我说这些话的用意何在。被告方律师徐文昌向法庭明确表示反对意见。
徐文昌咄咄逼人的样子给了我很大压力,我忙对法官说:“刚才的发言只是我将要出示物证的理论支持,接下来我将向法庭呈递实质物证。”
以下就是我当庭出示的证据,繁杂而琐碎,每一件都是经过大量细致的工作才得以落实的。
在沈冰冰遇害现场发现的痕迹物证
在冼涤非的汽车、住宅和工作单位发现的物证
在现场的编织袋、铁锅等物品表面提取到大量支孢霉属真菌,这种真菌常见于养猫的家庭
在冼涤非家的厨房、卫生间内均发现大量同类真菌
在遇害者的衣服上发现一段长一厘米、直径半毫米的纤维
与冼涤非的汽车后备箱的底垫纤维相同
死者头发上粘有一根极细的黑色猫绒毛
与冼涤非在一个月前扔进禽畜处理池的无头黑猫身上的绒毛相同
犯罪现场的铁锅上粘有一粒极细小的白色漆点
与冼涤非家厨房橱柜上的漆面成分完全相同
现场遗留的凶器上粘有一根两毫米长的绒毛,经鉴定为人类毛发
与冼涤非手臂上的汗毛相同
我边说边向法庭展示了全部物证的实体和录像资料,包括罪案现场的物证和在冼涤非活动场所提取的证据。
这些微量物证,单独拿出来并不具有足够的说服力。我每展示一样物证,听众席上就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当所有物证呈现完毕后,听众席上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然后被法官制止。
我最后陈词说:“在这起恶性案件中,唯一的目击证人已经失去记忆,而思虑周密的罪犯虽然在现场留下大量物证,却细心地抹去了所有的个人信息。但他不知道,有些微量痕迹是不可能消除的,楚原警方具备专业技术和细致耐心的工作态度,这是让凶残狡猾的罪犯伏法的利器。这样多的微量证据结合在一起,绝不能用巧合来解释。让我们相信,‘罗卡定律’无处不在,而物证永远不会沉默、不会曲解、不会缺席,就和正义一样。”
眉头紧蹙的法官看上去有些困惑和迷茫,和陪审员商榷后,宣布休庭一小时。
重新开庭后,法官宣布合议庭的判决结果:冼涤非故意杀人罪名成立,因手段极其凶残,情节特别恶劣,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犯罪嫌疑人李明梓另案处理。半个月后,法庭判决如下:李明梓在沈冰冰遇害案中系从犯,且有犯罪中止情节,主观恶性较小,从轻判决有期徒刑三年。
再说句题外话,三个月后,市政法委书记周常健被省纪委双规,并移送司法机关。因案情尚在审理中,我到现在也不确定他的倒台是否与沈冰冰遇害案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