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人们在树林里发现了姑妈的男朋友,他死了,是落马摔死的。
玛莎并无恶意撒谎,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当姑妈男友的尸体被发现时,玛莎有点惊慌失措,可是等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时,她便慢慢地把事情给忘了。
但是姑妈却知道,她早就知道了。
一月十四日,条子上写道:一件只是方便的婚姻。这一天,是玛莎的结婚纪念日。虽然,二十五年前丈夫出了意外,她守寡至今,但她仍然记得这日子。她沉思着,这桩婚姻确实并不般配,但的确是方便的婚姻,直到后来她知道丈夫有了外遇。
在二月十四日这天,玛莎拉开一个心形把手的抽屉,字条上写着:一份充满怨恨的礼物。
不错,她想起来了,但那他是罪有应得——她记得在丈夫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块香气扑鼻的手帕,手帕上绣着字,写着一个地址。她洗好手帕,烫好,用一只漂亮的心形盒子装了起来,里面还附了一把装有子弹的小型手枪。然后她按地址寄了出去,夹了一张卡片,卡片上玛莎用模仿丈夫的笔迹写道:一切完了,我们被发现了。
此后的几个星期里,每当晚饭之后,他们总是默默相对,玛莎以欣赏的眼光看着丈夫。但他停止了加班,然后夜复一夜地看同一本书,脸上呆板的表情——与其说这是表情,不如说他像戴着一副面具。而玛莎则一针一针地绣花边。
三月里一个并不舒服的晴天,玛莎看到纸条上的字:一杯咖啡。她呼吸加快,想起来她告诉丈夫那件二月十四日的礼物后,丈夫冷酷地宣布他要和她离婚。她说起这件事,无非是想警告他一下,却不想事情闹到这种地步。
她抗议:“你说的不是真的。”
“是真的,我收拾几件东西就搬到旅馆去住,”他说,“明天就去。”
第二天,玛莎偷偷溜进厨房,在厨师为丈夫准备的保温瓶里放进了许多安眠药。他的汽车在离家还有六里时出了车祸,那时玛莎正在楼上,没有人怀疑她。她原本希望警察来抓她,但是相反,没有人抓她,是她自己从楼上跌了下来。
玛莎在医院里住了几个月后出院,留下了半身不遂的后遗症。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因此,经济条件不错的玛莎,留下了厨师,并雇用一名女大学生来照顾她。
她读了很多书,独自做着一些游戏,并且继续做针线活。直到那个诡秘的柜子送来,她的整个心思都被它占据了。
从理论上,她知道命运不可预知,因此她常对着柜子说:“这纯粹是巧合。”每天早晨,她都决心不打开抽屉,可终究无法抗拒那股神秘的力量。
一个寒冷三月天,她打开纸条读了起来:“算账的日子。”玛莎坐在那儿,凝视着一排排抽屉,心烦意乱。现在,只有几个抽屉没有打开过了。
这时苏珊娜打断了她的思绪:“玛莎小姐,你的信。”
又是一封律师事务所的信。她略带疲惫地打开,发现里面装着一封封了口的信。再打开,信里是这样说的:
亲爱的玛莎:
现在你总该知道,我早就知道许多事情。有些事我早就该说,但是想到你是个孩子,我说不出口。
虽然如此,但现在我觉得到了伸张正义的时候,我必须通知警察局。因此我写了一封信存在律师事务所,它将在你七十五岁生日那天投递,寄给警察局。我希望这一年就当做你一生的回顾,愿上帝宽恕你的灵魂。
卡伦
附注:万一她死亡,此封信烧毁。
玛莎吓呆了,往事一幕一幕在脑海中重现,恐怖的记忆不停地刺激着她现今已十分脆弱的神经。从那天开始,玛莎寝食难安,整个脑子都乱哄哄的:卡伦的信里会写些什么?警察会相信卡伦的话吗?警方会起诉像我这么大年纪的人吗?
她开始考虑该如何处置这讨厌的柜子,可以卖掉,也可以烧毁。但她更希望有一天早晨睁开眼睛,发现它已经不在那儿了。她在黑暗中,对柜子说:“真希望你会消失。”
这天早晨,苏珊娜在帮玛莎穿衣服时说:“玛莎小姐,你好像一夜没睡。”
“我很好。”玛莎说着,挺起胸看苏珊娜整理完床铺,擦拭书架上的灰尘。等苏珊娜走后,玛莎面对柜子,现在只剩下两个抽屉没有打开了。“我决不打开其中任何一个。”她发誓说。
九点过去,她把早报翻来覆去读了一遍又一遍。十点,她读完了书。到了十一点,玛莎投降了,她走上前打开倒数第二个抽屉,条子上写道:准备的日子。
玛莎皱了一下眉。
苏珊娜帮她洗头之后,便去换床单,而玛莎则修剪起自己并不长的指甲,然后要苏珊娜换掉轮椅上的坐垫。
晚上,玛莎躺在床上,想着还有什么要准备呢?她聆听着老爷钟的钟声,它敲了十下,十一下,然后是十一点十五分。到了十一点半,玛莎按下床边的铃,苏珊娜匆忙跑了进来,担心地问:“怎么了?”
“我要穿衣服坐进椅子里,”玛莎说,语气很坚决,“我要穿蓝色的礼服。”
于是苏珊娜帮她穿好衣服,扶她坐进椅子里,然后俯身在玛莎面前,关切地问:“玛莎小姐,你没有事吧?我的意思是……你似乎很烦躁,半夜这样起来打扮,有些……你还好吧?”
“我很好,苏珊娜,”玛莎说,“你回房休息吧。”
“好的,可是把你这样子留下,我有点不放心。”尽管还在担心,但苏珊娜停下了话语,俯身在玛莎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她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吻过玛莎。
玛莎悲哀地轻抚着苏珊娜吻过的地方,聆听走廊上的脚步声和熄灯的声音。然后她缓缓地把轮椅推到柜子前,伸出手摸向最后一个抽屉,此时老爷钟正好以沉闷的响声敲到了午夜十二点。
她对着柜子说:“我来了。”
她打开抽屉,里面放的不只是纸条,还有一小包东西:一条漂亮的绣字手帕,手帕裹着一把女人用的小型手枪。她打开手帕,那不正是她好久以前见过的手帕吗?啊!为什么以前她没有注意到上面的字正是卡伦,为什么以前她没有看到呢?她又想起自己当年所写的卡片,但此时手帕中并没有。
这个神秘的柜子对任何人都没有意义。原来那个辈分比自己高、但年纪却差不多大的卡伦姑妈,竟是当年自己丈夫的情妇。
她取出纸条,冷静地说:“也许她最后还有话要说。”然后她读了起来。
玛莎把纸条轻轻拿在左手,右手将手枪放在乳房下扣动扳机。——字条飞落到地上,这张放在第三百六十五个抽屉里的纸条说:
最后的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