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北大新青年”网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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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8.1 “北大新青年”网站流马整理

和文学青年网聊对我来说是一次大胆的尝试一开始我并不想去,我觉得残雪的作品不适合网聊,无论对我,对读者,它都只是一个人的,静静地进展的事业后来架不住主持人康赫先生一次又一次的执著邀请,我开始动摇。我想:什么叫适合,什么叫不适合呢?文学到底应该怎样传播出去呢?这是无章可循的那么,就抓住一切可能性吧。对于这种谈话,我是有把握的,我也不要做任何准备,因为我的非理性的创作有种铁的逻辑性,只要遵循心的引导,我几乎从未出过错,哪怕是“乱说”也不会错。

网聊出乎意料的热闹,到来的年轻网民空前的多,后来都进不了聊天室了。当然这样的氛围并不适合我先前拟定的关于阅读方面的深奥主题。我就临时改弦易辙:网民问什么我就答什么很多青年都很焦急,也很热情地要同我对话我把我的经验,我的看法告诉他们。今天看起来,这种方式传递文学的信息还是很成功的。以后有机会和时间,我还愿意继续这种方式。文学青年流马(现在已成了我的小朋友)热情地将这篇东西整理了出来,既有条理又保持了原貌,我很感谢他。

<h4>闲聊:跑步与做梦</h4>

阳正午:残雪,最近身体好吗?

答:身体好,现在跑步增加到一万五千米了。

黑牙齿:你跑那么多,简直不是锻炼身体,你是想参加二〇〇八年北京奥运会吧?

答:跑步也是创作的一部分,一天不跑步,就一天不能创作。

清心寡欲:您还在做裁缝吗?

答:裁缝暂时不做。

野狸红:你是一开始就认定自己要写作,还是在这条路上,越走越坚定,或者已生成某种程度上的绝望?我觉得《无法到达的意境》中的记梦者就是你本人。

答:我从十五六岁的时候开始学习写作,现在越来越坚定了。

VV:你何时开始决定以写作为业的?

答:是在将近三十岁的时候。

茸毛皂荚:那么在还没有朝向文学创作这条荆棘之路时,你的真实生活(对家庭对工作)是否有身不由己的半心半意?

答:我一直都在努力要凸现我的自我,一九八二年我就开始搞个体,算是最早的个体户吧。

布衣:你的名字用很久了吧?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就有一种凄凉的感觉,真希望你的名字一开始就是:下雪。

答:不完全是凄凉吧,也是一种独立不倚的个性吧,还有顽固的意思。

小竹片:你的小说怎么那么难看懂啊?

答:多看看就能看懂了。

流马:我觉得残雪的东西不是太晦涩了,而是晦涩得不够,有些意象间的内在联系不是很自然,还需要更让人看不懂才更自然。我们不必担心看不懂的问题。所谓看不懂其实是正常的,而看懂才是不可信的。与其为了看懂而解释还不如更简洁更让人为难。为难是阅读的快乐之一。

Hatred:我自己也在不断写些东西。在探索自己的内心世界。您的作品给了我很多启发。包括对话,结构,对我很有教益。

答:不要去管什么结构。

流马:你每天都做梦吗?

答:白天晚上我都在做梦,做梦需要很高昂的精神,而跑步是为了提起精神。

流马:哈哈,和我一样,那简直是另一种失控的生活,能谈谈梦与写作的关系吗?

答:文学是一种特殊的白日梦,它和我们夜晚无意识做的梦还是有区别的,它是一种意识强有力的钳制之下的。假如失去理智的话,就会是一种杂乱无章的梦。

流马:梦的杂乱无章难道没有给创作开出一条特别的道路吗?我倒觉得梦的迷乱是文学这个白日梦的源泉,无论从内容还是形式上。

<h4>半闲聊:天赋与潜意识的写作</h4>

yjm:你是怎么找到自己独特的写作感觉的?

答:有一点点神秘吧,开始的时候只是乱写,在乱写中用力去找。终于有一天就找到了。

cammus-k:您所说的乱写是指在寻找风格吗?还是您没有找到那个最深的层次?

答:就是这样。是一种朦胧的东西在前方召唤,自己并不是非常自觉的,只是觉得模模糊糊的有一种方向。当你用力的时候就有一种明确的方向感出来了。当然阅读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cammus-k:我非常同意您说阅读是创造的重要因素。

答:阅读就是寻找自己创作的一个参照物。

Hatred:从事这种深入内心的写作时,人似乎很容易陷入孤独、绝望等黑暗的感情中,您是否有这样的感觉,如果有,您是怎样控制它为文字服务呢?

答:说的对。深入内心的创作只能是孤独的,这种孤独也给我一种痛快感。因为那是没有人去过的地方,所以充满了冒险的刺激。

张典:衡量一个作品的优劣多大程度上依赖于它展现的意义,或者您所说的精神层次的高下?我感到您很少谈到写作的技艺,是否它相对来说不重要?

答:对于我所提到的纯文学来说,技巧没有什么用。也可以说,我提到的这些纯文学,他的技巧是一种更加高超的技巧。有一种近似于巫术。

milo:您的写作灵感大多数是从何而来,是看的书还是苦思冥想出来的?

答:既不是看书,也不是冥思苦想。而是有一种潜意识的写作。我一用力,灵感就出来了。

卢小狼:有个非常优秀的青年认为你的写作是那种依靠天赋和大师的写作,嘿嘿,你觉得他说的对吗?

流马:是你自己认为的吧?

卢小狼:靠,说我她还能重视?

答:对,我是依靠天赋的写作。

尖叫的烟尸:您所说的潜意识的写作应该如何去把握?

答:那是一种天赋,不太容易说清楚,我的经验就是锻炼身体,提起精神,潜意识就出来了。

卢小狼:你是典型的大器晚成,你能传授一下如何利用天赋写作吗?你觉得阅读的理解是否是最关键的一环。

流马:天赋写作没有技巧。

答:对,我在创作之前已经有了将近二十年的阅读史。不要放过那些一时觉得难懂的作品。

卢小狼:我觉得你的有些小说其实是有些乱的,缺乏条理,但读起来非常顺畅,一点也不费力,这是什么原因呢?

答:因为它有一种内在的结构。所以我强调纯文学不要去搞那种技巧上的结构,那是一般意义上的雕虫小技。

布衣:突然有种难过的感觉,因为今天你依旧提到了“纯文学”,这是不是隐示着一种衰败的开始?

答:不太清楚你的意思。

清心寡欲:历史和记忆,理智和想象,我觉得您在走一条新的文学创作道路,但还没有成功,对吗?

答:会成功的吧。已经看到曙光了。

黑牙齿:你能想象和描述你说的“成功”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吗?

答:成功就是感觉到了“那种东西”。

燕窝:分特,我讨厌她那个天赋和纯文学的说法,我觉得她把文学抬得过高了。

流马:文学的高度不是抬出来的,也不需要抬;你觉得她抬,那是你们两个高度的差异,而不是文学本身的差异。

白夜:我觉得你不故意发疯的时候经常说些有道理有意思的话。

余余:看到你的第一部作品是《公牛》,当时觉得挺晦涩,没有看完,后来在《小说界》上看到了你的《阿娥》,给我的震惊很大。阅读时的这种感觉是只有我在梦里有过的。

答:这正是我希望看到的效果。

凤梨罐头:你的作品在国外得到怎样的评价,与国内评论界有什么不同?

答:国外对纯文学的东西非常重视,非常能够区分什么是真正的纯文学,大概会比国内更重视我的作品的价值。

卡拉瓦乔:请问您对艺术的形式感问题是如何理解的?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您在《解读博尔赫斯》中的一句话就说:“没有比博尔赫斯更具有艺术形式感的作家了。”但我注意到您在分析博尔赫斯作品(包括分析卡夫卡作品)时却完全注重于对作品观念和哲学内涵的阐释。请问这种注重于观念阐释的方法和您所强调的艺术形式感是否矛盾呢?

答:形式感是纯文学的一切,它本身就是精神的一种独特的形态人性的结构都是一样的,但是它所表现的形式可以千姿百态。每一个真正的纯文学艺术家,他所做的工作就是将自己最独特的精神形态在作品中体现出来。

清心寡欲:为什么所有的作家都需要别人来读他而不是坦诚相见,告诉别人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流马:因为她自己也谈不清楚,尤其女作家,更糊涂。

<h4>正聊:《神曲》、《浮士德》与《城堡》</h4>

张国晨:三部作品在国外的地位怎么样?

答:这三部作品在国外的文学界是王冠上的明珠,所有搞创作的人的必读书。

凤梨罐头:提到残雪,很多人会联想到卡夫卡,在想象力方面,你觉得卡夫卡与你自己真的有某种共通之处吗?

答:是的,在最深的层次上有共同之处,包括其他的作家。就像博尔赫斯说的,所有的书都是同一本书。

麦苗:最深的层次是指什么。

答:指对生命的看法。我和他都认为生命的本质是一种幽默。

沉香屑:如果没有卡夫卡,还会有现在的残雪吗?

流马:我不觉得残雪与卡夫卡的关系有多大;我还觉得评论界将你与卡夫卡的联系很多部分是牵强的,其实你与卡夫卡一点也不一样。卡夫卡的冷静和细节的写实是您所没有的;他在用写实的手势来创造荒诞;而您就是荒诞本身。道路太不一样了。

Hatred:殊途同归的。

流马:同归是同归,但给人的体验是差异很大的。

答:说的对。我的诗意的直接展露也是卡夫卡没有的,大概是因为我是东方人吧。

流马:我觉得残雪的创作与歌德、卡夫卡或者《神曲》都没有关系,她纯粹是在为自己的梦境创作。

余余:同意你关于残雪是为自己的梦境创作的观点。

布衣:是否可以这么说,你与卡夫卡有种内心的亲近,《浮士德》是一种生活方式,而《神曲》类似于梦想。

答:可以这样说。

卡拉瓦乔:说到歌德,西方有学者说歌德最重要的作品其实就是他本人的生活。请问您怎样看待您个人生活体验与您的写作之间的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