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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他拒绝火葬场 酒酿酿酒 23395 字 4个月前

第21章21

一声惊雷乍响,似万马奔腾,震撼天地。

李严率先反应过来,高喊护驾。两岸金甲卫唰地拔刀,寒光阵阵。

这厢,虞令淮迅速避开?致命一箭,随手?拽住一名金甲卫,解下腰间玉牌擩进?对方手?里?,容色冷峻地喝道:“持孤手?令,快马寻到容将军,务必保护皇后!”

随后他?接过李严手?中长剑,迎着潮夜扬唇一笑:“三年了,终于想起刺杀,孤倒要看看背后是?哪个老?伙计。”

乌云层叠,雷声轰鸣,闪电如?烈鞭、如?银蛇,照得林间鬼影憧憧。

暴雨欲来,鼻间漫起泥土潮气。下一批箭矢杀破秋风,擦着头顶,牢牢扎进?树皮。

树皮碎屑溅了虞令淮一身,似在讽他?自大。

“宵小之辈。”虞令淮冷哼,并吩咐李严:“尽量留活口。”

话音未落,只见虞令淮眼神一厉,猛地拔剑,将侧后方试图偷袭的兵士捅个对穿。

脸侧明显一热,是?对方迸出的鲜血。

顷刻间,两岸血气翻涌。

虞令淮拿衣袖擦剑,回身时才发觉偷袭的兵士身上穿的乃是?金甲卫之服。

“怪不得……”虞令淮一顿,骤然?想起方才拿了他?令牌的兵卒,也不知是?真金甲卫,还是?贼人假冒。

强行突围倒是?不难,找容绪也方便,顺着林间小道一路往营帐去?就是?了。但他?现在是?众矢之的,若真去?找容绪,怕不是?护她,而是?害她。

“李严,你去?。”剑柄压在掌下,虞令淮几乎立时就做了决定,“护皇后周全?。”

“陛下——”

“闭嘴,快去?!”

就在这时,雨终于落下。

虞令淮抬手?抹了把脸上雨水,暗骂钦天监吃干饭的,算好了秋猎不下雨,结果当天就下,等他?回去?一定要重重责罚。

豆大的雨珠颗颗砸落,在刀剑上溅出粒粒碎珠,道路很快泥泞。树影婆娑,萧瑟而森然?,枫叶的红混上血污,冷不丁的让虞令淮想起那个梦境。

还未及细想,他?几乎是?本能?反应,弯身在地上滚了一圈,避开?兜头劈来的砍刀。

左右亲卫皆负伤,护着虞令淮上马。

“陛下当心?!”

一道女声突兀地从林间传来。

虞令淮猛拉缰绳,马蹄高高扬起。

下一瞬,熟悉而陌生的笛声响在耳际。

女子,笛声……?!

虞令淮毛骨悚然?。

拉着缰绳的手?也越来越紧,身子像是?冻硬了般无法动弹。

“见鬼了。”他?暗骂一声。

刺杀和围剿,哪怕刀剑悬于顶上,虞令淮都可以眼睛也不眨地挥剑刺去?,再随手?抹掉溅到的血污,但当下的情形真切地让他?觉得诡异。

电光火石之间,几道箭矢从黑夜中放出,齐齐向他?飞来。

虞令淮即刻抬剑格挡。

却没?想到眼前忽然?落下一道朱红身影,挡在他?面前,生生捱了那几箭!

而那弓箭手?也不是?吃素的,力道之大,使得箭镞深深没?入女子胸口。

虞令淮大惊失色。

女子,笛声,以命相救。这些元素离奇地集齐了,并且不偏不倚发生在秋猎当日,就在他?面前!

“真是?见鬼了。”虞令淮又骂了一声,迅速下马,察看那女子的生死。

还有?气。

这就棘手?了。

无论这女子有?何图谋,她都在此刻,当着众兵士的面,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来人,驮着这女子。”

“金甲卫听令,即刻突围!”

连下两道御令之后,虞令淮强忍疑虑,飞身上马。

然?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梦境中的种种碎片。他?不及细想,高高扬鞭,在一片打?杀声中,逆着刀光剑影朝外围疾驰。

援兵很快赶来。

在训练有?素的皇家金甲卫面前,乱臣贼子一击即溃,纷纷作鸟兽散。然?而无处可逃,贼人皆被缚起手?脚,猪狗一般摞着,堆在泥地里?。

虞令淮拧拧眉心?,正要下马,忽丢了全?身力气。

天旋地转般,他?失去?意识。

这场雨下得急,且很是?公平,无论是?朝廷命官、公子贵女,还是?内侍宫女,统统浇个透心?凉。

容绪绷着脸,步履稍快,裙摆翻飞。吴在福守在龙榻边,几个小内侍乱了阵脚,只能?小跑着跟上皇后,边听边用脑子记。与宋衔月碰头之后,女官那边负责的事务也吩咐下去?。

这下,所有?从上京带出来的人都得到了妥善安排。

除了虞令淮。

容绪头一回在众人面前发了火。

“什么叫恐有?性命之虞?他?连外伤都没?有?,只是?脱力昏迷,竟到了要死的地步?”

听着“死”字,太医们?骨颤肉惊,连忙跪地。

容绪却没?心?思听他?们?说那些废话。

当天晚上虞令淮未醒。

就连聂太后都移驾过来问候。

容绪摆不出好脸色。

事情还未查清楚之前,她没?法给好脸色。

但容绪深知本次刺杀大概率不是?聂家所为。若她是?聂家掌事者,她只会安排刺客杀自己,而后嫁祸给虞令淮,光一个孝字就能?压得他?安分很长一段时间。

“绪娘。”聂太后故作亲热地挽住容绪,精致的蔻丹如?血一样鲜艳,接着以长辈的口吻提点:“别忘了安顿那位娘子。”

关于那位红衣女子,周遭所有?人都不敢主动向容绪提起,心?中有?鬼似的。

还是?宋衔月悄悄咬耳朵,容绪才知道,原来不少宫人口口相传的内容是?虞令淮与那女子月下相会,突然?遇刺,女子舍命救了虞令淮。

如?今这聂太后也真是?够闲的,非要在虞令淮还没?清醒,容绪焦头烂额之际,故意捅一捅戳一戳,膈应一下。

“哎唷真是?神兵天降一样,怎么就那么巧救了皇帝。”聂太后捏着佛珠,闭眼念了几句阿弥陀佛,而后拈起一丝笑意道:“你也别吃味,当皇后的,总要有?容人的肚量。”

“当下最要紧的是?,赶忙把那位娘子照看好了,来日皇帝醒来,绪娘你少不得要跟她姐妹相称。”

容绪十分端庄地微笑,“您说的是?,妾已命人务必救活那位娘子,年纪轻轻,就这么香消玉殒的话,多么可惜。”

“你!”聂太后银牙都要咬碎。

容绪迤迤然?离去?,聂太后嫌恶地拿帕子擦手?,好似沾了什么污物。

“武将家的,就是?上不了台面,哪壶不开?提哪壶!”

语毕,聂太后恍然?意识到自己也同样哪壶不开?提哪壶,遂悻悻翻了个白眼,对身侧亲信道:“这回我们?还没?动手?就被人抢了先机,看来这满朝文武不都向着虞令淮。”

嬷嬷附和道:“这消息于娘娘、于聂家,是?好事。娘娘只需坐山观虎斗。”

秋雨仍在砸落,容绪把鞋底湿了的木屐换下,赤足走在廊道。

“沛沛。”

“你一夜没?睡,该休息了。”

容屿解开?披风为妹妹披上,而后绕到前面,低头将风帽系起。

他?眉宇鬓间都沾了湿气,显得面容更为冷峻,乍一看跟冷着脸的容绪很是?相似。

“哥哥让我休息,又给我披风?”

容屿闻言不禁失笑,揉揉她脑袋,“你在廊下这么走着的时候需要披风,进?屋休息时再解下不就好了?”

他?耐心?地回应着妹妹,因他?察觉到妹妹的焦躁。

“家里?没?有?见到阿娘的铜镜,我原先以为被阿娘带去?会稽。听你说了之后,我立马就让人回家再行翻找,会稽那边也遣了人。”说到这里?,容屿将语气放轻:“会不会是?你记错了?阿娘下葬时,所有?的陪葬品你都过目了?”

“嗯,我心?中有?数,确实没?有?铜镜。”

容屿心?下一沉。

容绪也清楚,如?果阿娘被谋害,身故时毫无准备,那么铜镜不在身边是?极有?可能?的,然?而现在各处寻不到铜镜,要么阿娘寻了个间隙把镜子扔了,要么……阿娘没?死。

兄妹俩都更倾向于后者。

要想证实,首先需要回会稽开?棺。

可是?骨肉亲缘,谁会忍心?打?开?棺椁,让阿娘不得安息?

况且,若证实阿娘当初诈死,骗了所有?人的话,容绪更加难以接受。

阿娘殉情,阿娘诈死,这两种可能?,怎么看都是?阿娘舍弃了她,舍弃了哥哥。

“现在一切都不确定。”容屿道:“不到万不得已,不开?棺。若这次派出去?的人仍然?找不到铜镜,我们?就默认阿娘还活着,开?始寻找阿娘踪迹,可好?”

当下确实也没?有?别的法子,容绪点头同意。

雨声磅礴,容屿握住妹妹的手?,被凉得一惊。

“你在担心?圣上。”容屿瞧出妹妹的分神,笃定道。

容绪闭了闭眼,又深呼吸一下,似在隐忍泪意。她往前半步,扑进?哥哥怀里?,鼻间满是?熟悉的气息,却难以让她平静下来。

“他?要是?醒不过来……”

容绪只说了半句便止了声,内心?苦涩难言。

如?果皇帝一直昏迷,皇后该怎么做,这些都是?有?流程的,容绪有?能?力也有?信心?可以快速稳住局面。

但作为妻子,她有?点无力。

分开?时他?还好好的,怎么就忽然?醒不过来了呢。

“哥哥在。”容屿搂住妹妹,以很紧的力道。

沉默片刻后,容屿低声说:“圣上与我商量过秋猎的巡防,他?似乎预感到会发生什么,是?做了周全?准备的。但圣上不想你担心?,没?有?让我负责,也不建议我告诉你。”

“什么意思?”

“这不是?第一次了,你们?有?事为何要瞒着我?”容绪有?点动气,眉头也蹙着,看向容屿的眼神像在打?量陌生人。

容屿被这眼神刺得心?口一痛。

而容绪不欲多说,举步往屋里?去?。

吴在福起身让出床边的位置。面对容绪询问的眼神,吴在福轻轻摇头,面含隐忧。

茫茫夜色,风声如?泣,廊下铜铃被吹得发出疾响。

容绪望着虞令淮苍白的脸色,唇线抿直。

她握住他?微凉的手?。

几乎是?同一时刻,虞令淮手?臂猛颤,双眼紧闭,额上也冒出冷汗。

“沛沛——”

像是?拼死挣扎一般,虞令淮大汗淋漓地唤着容绪名字醒来。

“你醒了。”容绪和一众宫人都被吓了一跳。

虞令淮望过来的眼神,如?同失而复得。

不开?玩笑的说,从他?眼中能?够看见隐隐泪花。

“太好了,你没?事。”虞令淮依从本能?猛然?抱住容绪,万分后怕地越抱越紧,好似怕她就此化为水雾,消失在怀里?。

“该说这话的是?我吧。”容绪大惑不解,提醒道:“松开?我,快喘不过气了。”

虞令淮充耳不闻,执拗地抱紧她。

见他?醒了,还如?此有?力气,容绪心?下稍松,又想起他?和兄长蓄意瞒她,吐字下意识冷淡:“你别是?梦见我死了。”

只是?随口一说,虞令淮却像是?听见什么谶语,喝道:“不会,你不会死!”

第22章22

先前留下“恐有?性命之虞”诊断的御医冷汗直流。

搭脉时手指肉眼可见在发颤。

虞令淮觑着御医,实也不想为难对方,遂道?:“恕你无罪,有?话就说。”

孰料御医抖得更厉害。

虞令淮忍不住问:“孤这是患上不可治愈的绝症了?”

“回陛下,臣,臣无能……”御医撩袍跪下,猛猛磕头。

这让在场的人心?中一惊。陛下明明清醒过来?,看御医反应怎的情况反倒比之前更严重了?

见内侍宫女面露惶恐,容绪及时往前一步,亲自搀扶御医起身,温声道?:“本宫一时心?焦,先前语气重了些,你莫怕,只管把话一一讲清。”

“是,臣遵命。”

御医稳了稳心?神?,缓缓道?来?。

先前虞令淮的脉象又?急又?凶,类似医术上讲的虾游脉,时隐时现,却又?不尽相同。虾游脉属怪脉、死脉,因此?才有?性命之忧的推断。

而如?今虞令淮醒来?,再行诊脉,前后差了几?个?时辰,这脉象竟又?产生变化,是御医本人行医数十年来?未曾见过的怪脉。

“微臣医术不精,孤陋寡闻,实是愧对陛下与娘娘的信任。”

瞧着年纪能做自己祖父的人跪倒在地涕泗横流,容绪心?中不是滋味。

虞令淮更是直接,把自己床榻上的布巾团了团扔下去,“一大把年纪了还哭,孤还没死呢。你没见过这脉象,就找见过的人来?,整个?御医院就你一人做事?”

御医闻言,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只得原地抽噎。后接到皇后的眼神?鼓励,才吸吸鼻子瓮声瓮气道?:“如?今御医院人才凋零,都是微臣教出来?的,微臣未见过,他们自然也未见过。”

虞令淮扶额,他看这大鄞要亡,连御医院都缺人。

见帝后未曾真正动怒,御医也就鼓起勇气道?:“陛下莫忧,微臣斗胆进言,陛下的脉象虽怪,底子却有?力,不是气血衰竭之兆。”

这一点?虞令淮倒是知道?。

昔年在军营听人讲过一两嘴,将死之人的脉会沉、微、弱,而不是像他这样怪、乱。

“罢了罢了,孤听明白了,一时半会儿没事,对吧?”

御医猛猛点?头。

虞令淮便也懒得多说,大手一挥让人都出去。

容绪给吴在福递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将方才在场的内侍及宫女叫至一处,敲打一番。

“没事。”

门阖上,房内只余他二人,虞令淮痛痛快快地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卧姿,拍拍床铺让容绪来?,“就算有?那些个?不长眼的去传谣,让人以为我病入膏肓,也好,我可以来?个?将计就计,瓮中捉鳖。”

“你一天天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容绪回过身,却只是远远站在门口,并不想如?他所愿靠近他。

“有?什么?值得你以身试险?阿兄说你对刺杀有?所预料,又?是怎么?回事?与你方才陷入梦魇有?关??”

妻子的连连发问让虞令淮一下子成了哑巴。

特使在各国各邦的见闻令他明白,大鄞之外还有?更多广阔的天地,因此?他也很能接受自己脉象奇怪,以及,他内心?深深觉得并不是梦魇那么?简单。

昏迷后做的梦延续了上一个?梦。

他有?了新欢,忘了容绪。皇后之位虚有?其表,哪怕金册金宝好端端放在碧梧宫里,宫里的内侍、宫女、侍卫却更乐意吹捧那位贵妃。

他们都跟人精似的,自然是看他宠爱贵妃,才会如?此?。

梦的最后,容绪在他面前自戕。

凄楚的眼神?比她颈上血痕还要触目惊心?。也是从?那一刻起,虞令淮知晓何为痛彻心?扉。

“怎么?,你不说话就想糊弄过去?”

虞令淮如?梦方醒,容绪不悦的面容在他眼前放大,生动的,鲜活的,不似梦中那般枯槁易折。

他忍不住抚触她的手。

轻轻的,像是托住一片晶莹欲融的雪花。从?手指梢梢,到半截手指,再到握住整只手。

这种煽情氛围让容绪感到不自在。嬉笑怒骂才更像虞令淮。

但他死里逃生,饶是拥有?较为坚韧的心?性,也会一不当心?展现出脆弱,或是彷徨吧。

容绪兀自猜测着,默许了虞令淮的行为。

她衣冠楚楚站着,他则带有?些许病气坐在床边,是他在主动而渴望地伸出手够她,犹如?虔诚的信众在祈求神?女赐下恩泽。

“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开口,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十分荒诞。”虞令淮吻着容绪的纤纤手指,说话时唇瓣上下开合,轻触在她肌肤上。

容绪被微热的气息弄得有点痒,垂眸看他。

虞令淮恰好抬眸。

视线相撞的一刻,他微微皱眉,又很快扬起一抹欠揍的笑。

“又?哭又?笑的,做什么。”容绪嘴上不饶人。

虞令淮摸摸她发丝,问:“我昏过去多久?”

“六个?时辰。”

“喔,六个?时辰——”他特意拖长了音调,笑嘻嘻看她:“这六个?时辰皇后娘娘未曾休息?我瞅着都憔悴了。”

“是啊,我生怕刚嫁人就成了寡妇,名声不好。”容绪毫不客气,“所以请你长命百岁。”

“百岁太长,都成老不死了。”虞令淮口吻挑剔。

容绪:“不是你说要活到一百二十岁,纳三十六个?小妾吗?”

虞令淮:“……”

这话还真是出自他口,抵赖不得。

说到三十六个?小妾,两人不约而同想到那位来?历不明的女子。

“你审过了没?”

容绪微愕,“那是你的救命恩人,又?不是犯人,值当用‘审’这么?重的词?”

论到这一点?,虞令淮像是受了刺激,一字一句地强调:“就算是救命恩人,也越不过你。”

容绪不动声色地盯他两息:“你在心?虚。”

被瞬间揭穿的感觉很不好受,虞令淮嘀咕道?:“这兴许就是青梅竹马的坏处。”

“我洁身自好,为你守身如?玉,我心?虚什么?。”虞令淮梗着脖子,虚张声势。

忽然,脑海中闪过什么?。

虞令淮表情严肃起来?,一把抓住容绪的手,目不转睛凝视着:“如?果我真纳了三十六个?小妾,你会如?何?”

“三宫六院哪止三十六个?妃嫔,我怎么?管得了你。”

“说认真的!”

见他急了,容绪也不再玩笑,沉吟道?:“你纳头几?个?妃嫔的时候我就不乐意了,八成会和离回娘家,等不到看你们三十七人相亲相爱的生活。”

“对啊,这就对了!”

虞令淮彻底坐不住,一猛子站起身,双手捧起容绪的脸,高兴地啵啵啵连亲好几?下。

“你脑内生疾了?”容绪嫌弃地用袖子擦脸。

“是,正是,很是!”虞令淮道?:“我怀疑有?人在操控我的梦境。”

容绪动作一滞,回味着他这句话。

而虞令淮因为过于兴奋,根本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喋喋不休说着:“你我再清楚不过对方是什么?人,即便做梦,管它有?意识无意识,人物?的性格反应也应该符合基本认知。而我那破梦里,我都不稀得说,你怎么?可能——”

他急急收住话势。

“我怎样?”

“没怎样。”虞令淮捏起虚伪的哄慰的笑,要是把梦境内容一五一十告诉容绪,他生怕自己的头被容绪拧下来?。

“总之,我坐在这个?位置上,风口浪尖,有?人针对我、谋害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或许我们该主动出击了。”对于未知,虞令淮不再感到担忧,他望着容绪的眼睛,“你做好准备了吗?我的皇后。”

虽不太懂他在激动什么?,容绪还是矜持地点?了点?头。

谁知下一瞬间,身子离地,虞令淮竟抱着她转起了圈!

“你说的是做好转圈的准备吗!”

“是,又?不是,沛沛,相信我吧!我不会让你掉下来?,不会让你摔倒!”

疯了一通,人彻底醒过来?,虞令淮甚至还要人送酒来?。容绪表示只能她喝,他不行。

“我又?没生病,只是不知道?哪个?宵小之辈给我下了药,或是别的什么?方式害我入梦,喝点?酒没什么?。”

“对了,岳母大人的铜镜是怎么?回事,你同阿兄说过了?”虞令淮忽然忆起。

容绪没有?隐瞒,尽数同他讲了。

同时,她有?些踌躇。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虞令淮显然不是那种拥有?权柄就六亲不认的人。那么?,她要将爹爹的事告诉虞令淮吗?

跟他讲了之后,翻看各种私密卷宗肯定更为便捷。多一个?人,也可以提供多一种思考。

何况涉及军国大事,若伏山战败的背后果真有?人捣鬼,早些抓出来?对稳固大鄞江山也是有?利的。

“自戕?有?这事你不早跟我说!”

虞令淮吃惊的声音令容绪的思绪渐渐回笼。

“岳母大人不拘小节,心?胸豁达,即便岳父大人亡故,岳母大人也绝不会作出自戕之事。”

见他如?此?笃定,容绪倒是开始反思自己。

莫非真的是旁观者清?

“可是在会稽时,我亲自给阿娘……收的尸,也有?当地的大夫、仵作看过,确是自戕。”

虞令淮:“不是猜测诈死吗,我觉得很是有?理?。你想,岳母大人在遇见岳父大人之前浪迹江湖,什么?旁门左道?、奇淫巧技没见过?我们生在上京长在上京,未曾去真正的江湖见识过,区区诈死之术,你能帮聂嘉茵营造假死之象、顺利逃脱聂家搜查,岳母大人就做不到吗?”

容绪觉得自己快被说动了,“那诈死的理?由是什么??”

虞令淮明显一顿。

尔后说:“替岳父报仇。”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多理?由。”虞令淮笑了笑说:“你还记得么?,岳母大人曾说过,我有?时候跟她挺像的。今日我就姑且贴一回金,把自己放在岳母大人的视角,我想了下,应该会选择为夫报仇。”

同样的,这也印证了他的梦境是无稽之谈——旁人伤沛沛,他只会不惜一切代价为沛沛报仇,怎可能还眼睁睁看着沛沛自戕!

伤她的那人是他自己。现在想来?就欲发笑,他可以很骄傲地说,绝无可能。

“按你的思路,若我想寻找阿娘踪迹,或许要从?北晟入手。”容绪轻声道?。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斡尔察!”

第23章23

在梦中拥有自我意?识即意?识到自己入梦,并且主动尝试控制梦境发展,这对于虞令淮来说?是信手拈来的事。

毕竟他儿时?就梦见自己在空中骑马,踏着?祥云,一日万里。后来经过他的尝试,很轻松就可以将马匹去?除,改为他自己生出翅膀翱翔。

容绪点评道:“都做梦了,何必借助翅膀?多此一举。”

虞令淮深以为然?,下一回做梦时?正准备像纸鸢那样咻的起飞,却听见晴空中传来佛音般的一道声响:“虞令淮!谁准许你动我的磨喝乐——”

那是容屿阿兄买回来的磨喝乐坯子,容绪自己画上五官、表情、服饰,放在院子里晾干。天可怜见,如今都遭了黑手,一个个磨喝乐活像瓦舍里逗人?取乐的俳优。

为了使容绪消气,虞令淮带着?王府家仆连夜将磨喝乐刷回了原色。

只是从那之后就很少做梦了,也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缘故。

这一夜,虞令淮伴着?秋雨,再次入梦。

举目四望,虞令淮发现自己置身?宴会之中。那位红衣女?子盛装出席,金步摇金流苏一整套金头面戴得?比成婚那天容绪的花树冠还要?招摇,生怕没人?知道她如今圣眷正浓。

虞令淮冷哼一声,抱臂立在边上。

礼乐声浩大,见那女?子掩着?唇对容绪说?什?么?。虞令淮一个箭步上前?,形容并不猥琐,不甚光明磊落,但胜在听得?一清二楚。

“娘娘主理六宫事宜,万分操劳,不若早些回碧梧宫歇息,妹妹定会帮娘娘把朝臣家眷照看妥当,还请娘娘放心。”

虞令淮又一声冷哼:“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到底是谁柔弱谁操劳?你这样风一吹就倒的小娘子,容绪一拳能揍六个!”

提起容绪的武力,虞令淮十二万分的与有荣焉。

因此,他振袖挺胸,静待回复。

殊不知梦中的容绪依言轻点头,由侍女?左右相扶,回碧梧宫了。

那身?影还真是清瘦哀楚,惹人?生怜。

虞令淮:?!

“不是吧你?”虞令淮大步流星地追上容绪,隔空抓着?她身?体晃:“我都听得?出她没安好心,话里有话,你还真回去?了?你是皇后啊,这宴会你不主持谁主持?”

即便在梦中,无法真实接触对方?,虞令淮仍然?感受到容绪真是太羸弱了,况且,在场那么?多盏灯烛将她身?形照得?愈发伶仃。

怪不得?“瘦”字是病字头。

望着?她眸底如死水般黯淡,虞令淮心头一颤,酸楚滋味霎时?间弥漫。

“既然?病了,便回宫吧。”他声音发涩,说?着?没人?听得?见的话,“是我不好,没能照顾好你。回去?吧……”

桑知、聆玉未作停顿,扶着?容绪渐行渐远。

再回首,殿上灯烛荧煌,歌舞方?欢。

高坐上首的,是“虞令淮”与那女?子。二人?俨然?是这场宴会的主人?,正与百官们把酒持螯,一酬一酢,好不欢愉。

就连角落里的内侍、宫女?也在忙里偷闲,猜枚行令,语笑喧哗。

虞令淮踉跄着?,高高举起勾云纹玉酒觞,狠狠砸碎梦境。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

吴在福被虞令淮起床的动静吓了一跳,瞌睡都不打了,甩着?拂尘往里进。

却见到陛下在空地上打了一套拳。

吴在福掩唇大惊,“天还没亮呢,您就起床锻炼了!奴不由想起您早年的教诲,民生在勤,勤则不匮,陛下真是我等楷模!”

马屁声声声入耳,虞令淮这才有了回到现实的实感。

他那是气的没法子了,真想把梦里的人?抓出来挨个揍一顿。

“摆驾碧梧宫。”虞令淮大手一挥,拎了件氅衣就要?往外走。

吴在福急忙相拦,“这个时?辰皇后娘娘还未起身?呐。”

“那行。”虞令淮坐下,“去?一趟尚宫局,把造办处的人?给孤叫醒,孤要?给皇后打几套头面。金累丝嵌红宝、翠羽发冠、捻金雪柳、七插簇带,统统都要?。”

吴在福听得?仔细,这是从日常打扮到正式场合都涵盖了。

这还没完。虞令淮又道:“秋天都过一半了,怎的没见皇后多几身?漂亮衣裙?尚宫局的人?到底在不在做事?”

吴在福答:“前?个儿您还提倡节俭……”

虞令淮喉头一滞,一时?语塞。不过这并不令人?为难,“把孤的花销拨给皇后不就行了?苦了谁也不能苦了皇后。”

“还有皇后的车舆、膳食都要?最好的。”

虞令淮不厌其烦地,一样接一样细数。

他的皇后,就是值得最好的。朱轮绣毂,玉勒金羁,包括百官命妇的朝拜,都该属于容绪。

越想越不得?劲,虞令淮风风火火起身?,他现在就要?去?碧梧宫拥容绪入怀,自然?是有点焦急。

“所以这就是你吵醒我的理由?就是为了看看一夜没见,我瘦了没有?”

容绪拥着被子看他。

虞令淮讪讪,“瞧着?是比刚回京时?圆润了些。这样正好,不多不少。”

“看完了可以回去?。”

“来都来了。”虞令淮索性坐在床前?脚踏上,“跟你打个商量呗,我陪你躺一会?”

容绪斜睨着?,不做声。

虞令淮很是自觉地将穿来的衣袍褪了,换上干净寝衣,高高兴兴上了榻。

“下个月初是聂氏生辰,我们给她办个大的。”虞令淮道。

容绪还有些困,轻轻嗯了声。

“你来主持这场生辰宴,行吗?”

这话来得?奇怪,容绪抬眼瞅他,慢慢道:“宫里就我一个后妃,不是我来主持,又是谁?”

“这不是在跟你打商量吗。”虞令淮嘻嘻哈哈糊弄过去?,若让容绪知道他因为梦境而?小题大做,他英武雄伟的形象岂不是毁于一旦?

“回头再让礼部给聂氏拟个尊号。”虞令淮继续道,“沛沛,往后我们得?好好孝敬这位太后娘娘。”

聂太后已有尊号,“再拟”的意?思便是加尊号了。

容绪若有所思地看着?虞令淮。

听他的意?思,是要?将聂太后及聂家捧到一定高度,再给自己博一个纯孝的名声。届时?,他们就算不再作为,聂家也会生疑,疑生争,争生乱,那么?离楼阁崩塌便不远了。

主动投下诱饵,这对于喜爱并精通垂钓的虞令淮来说?并不困难。

但首先……聂家得?是鱼才能上钩。

虞令淮在碧梧宫赖了一上午,蹭了一顿午膳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皇城司动作很快,将秋猎当日情况调查清楚,前?来汇报。

碧梧宫是正经宫殿,坐北朝南,面阔连廊九间,进深三间,有的是清净地方?给虞令淮谈事,可他的尊臀没有挪动迹象,容绪便起身?欲走,给他让出空间。

“皇后留下。”出乎容绪的意?料,虞令淮叫住她,“一道听便是了。”

刺客拒不供认,但被皇城司下辖探事司一名察子听出有几个刺客谈吐近似楚地口音。

而?那名红衣女?子的来历很简单,祖祖辈辈住在皇家苑囿附近的村落,就像守陵人?那样,村民们对苑囿进行维护打理,以供皇家骑射、观奇、宴游等活动。

至于红衣女?子怎会出现在行刺现场,还得?等她醒来再行询问。

“倒是比我晕得?还久。”虞令淮随口道。

经他提醒,容绪问起当日情形,“你醒来后可有晕眩之感,或其它不适?”

他身?强体健,又无明显外伤,不太像脱力或受惊而?导致晕倒。

“说?来也怪,那时?的感觉……”虞令淮闭上双眼,回想着?,“就像弹琴时?一不当心弦断了,很突兀。”

“你怀疑有人?在操控你的梦境,”容绪沉吟道:“多半是宫中之人?,不然?无法近身?。这种事玄而?又玄,就像巫蛊娃娃得?以施行是需要?获得?头发丝、手指甲这种‘身?体的一部分’作为指向,如果从这方?面考虑的话,我认为出入你寝宫、议事厅、御书?房等地的人?嫌疑极大,还有御医院、御膳房。”

如此一来,范围缩小了点,却还是涵盖许许多多宫人?。

并且可以说?,举目四望,除了打小跟着?他们的亲信,其余人?都不可信。

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

虞令淮顷刻间想到自己刚入宫,刚即位的那段时?间,枕头下面压着?匕,见谁都觉得?对方?不怀好意?。

“沛沛,你怕吗?”

虞令淮握住容绪的手,想将她牵到自己身?边来。

容绪慢慢垂下眼帘,回握住,“我没有什?么?好怕的,你没发现吗?它只针对你。”

几息停顿后,虞令淮眼前?一亮,“这是一个突破口!”

操控他的梦境,目前?为止并没有达成什?么?实际结果,太迂回了些,若想令他患上疯症,可以直接下药。

再有刺客持有楚地口音。

荆楚之地,是楚王虞挚的封地。

“楚王现年多少岁?”容绪忽然?问。

“约莫二十九?我这位叔父与我爹、先帝不是同一支,平日里也不怎么?来往,我不太记得?年纪了。”

楚王是太|祖七世孙,太|祖、太宗是亲兄弟,后序的皇帝分别是两兄弟的后代。先帝在时?,膝下总是没有长成的皇子,因此将楚王叫进宫抚养。有后妃怀孕,就把楚王送回。

容绪:“正值而?立,你说?楚王是否惦记皇位?”

虞令淮露出讶异的神情。

这位叔父留给他的印象……阴郁寡言,还真不好说?。

“与其去?想你得?罪过谁,不如想想若你出事,谁会得?益。”容绪道,“控制梦境,这不像聂家手笔,而?且聂太后本身?就在宫中,你若病了残了,她岂不就是最大的怀疑对象?”

虞令淮跟上节奏,“楚王叔确实有可能,当初先帝一会儿叫他来,一会儿叫他走,后来有了悯太子,更加用不上楚王叔,再后来就是我即位,一般人?都会因此生怨吧,就是有一种自己被玩弄了的感受。”

忽想起什?么?,他说?:“荆楚之地的巫术!这太神秘了我也从来没研究过,巫术能控制梦境吗?”

“难说?。”容绪接过话茬,“我们暂且将楚王定为一个怀疑对象,皇城司查出楚地口音,本就应该召楚王前?来问询。”

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在秋日午后温暖的阳光下,离得?这般近,能看清对方?脸上的细微表情。

这表情有点熟悉,让人?回想到儿时?凑在一起讨论功课。

虽然?摆在他们面前?需要?解决的问题很多,但谁也没有产生畏难的情绪。

“将它们当做算数题吧,沛沛。”虞令淮笑得?意?气风发,“皇帝皇后本就没那么?好当,哪能平白无故让我们白捡了这个位置,难题多点就多点吧,一道道解就是了。”

他上扬的嘴角实在太过璀璨,比八百个夜明珠加在一起还耀眼。

容绪忍不住轻戳。

“怎么?了,是想亲我吗?”虞令淮微微抬起下巴,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

容绪没眼看,抄起桌上空碗往他脸上一扣,“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第24章24

红衣女子醒了。

揭开她的庐山真面目之前,虞令淮特地命人将?殿门、各处窗牖全部打开,屏风一律撤走,侍立在外?的宫人能够清楚听见内室对话——好叫人知道他是?极为坦荡的。

容绪多看他一眼,“看来你也听说了那个?传闻,你与那位娘子月下?幽会。”

“停!”虞令淮竖起食指抵在容绪唇前,表情严肃道:“禁止传谣,从皇后做起。”

与梦中的趾高气昂不同,红衣女子一见到这阵仗都快被吓哭了。见宫人蹲身行礼,她也欲随之行礼,但并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手脚打架险些把自己绊倒。

“平身,无需多礼。”在虞令淮微愣的间歇,容绪率先开口,“你救了陛下?,我们感谢你还来不及。”

许是?被虞令淮特意营造而出的一身正气给惊到,红衣女子以微不可察的速度往容绪那边挪动,仿佛觉得容绪更加温和可亲。

“搬张椅子给这位娘子。”容绪温声?问,“还不知你叫什么。”

“我不记得了,你们不是?问过我好几?遍了吗,我说不记得了……”女子没有坐下?,只是?局促地站着。

这与皇城司的汇报内容一致。女子失忆了,并且没有在演,而是?真真正正因落地磕到后脑勺而失去记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虞令淮深深记得在密林中女子为他挡箭时口中还唤他陛下?,显然知道他是?谁,现在却摆出一副谁也不认得、什么也忘光了的样子,“孤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想得起来什么,就说什么。”

闻言,女子脸上立马露出不耐、焦躁以及胆怯的神情。

停顿了几?息,她道:“我真的不记得,醒来发现自己在这个?地方,身上还受伤了特别疼,其余的,没有印象。”

虞令淮不语,鹰隼般盯着她。

实在很难将?眼前之人与梦中那女子重合起来。

根据皇城司察子探得的消息,这女子名唤阿昭,当日发现弄丢了母亲遗物?,返回苑囿寻找。家?中只有一位老?父亲,见她夜里没回来,报了官,还恳求村里人一起寻找。

御医为阿昭治伤时,宫女帮着阿昭更换干净衣裳,确实从阿昭手腕上褪下?一枚年头已?久的手串,与阿昭父亲所?言完全吻合。

——看起来是?一场巧合。

“既然如此,我们不要为难这位娘子了。”容绪道,“你爹爹还在家?中等你,早些回去团聚吧。”

“……爹爹?”

阿昭眼中一片陌生与茫然。

“是?啊,”容绪莞尔,朝阿昭说:“御医诊断你只是?暂时失去记忆,未来很有可能再?记起,回家?见到父亲,周围都是?熟悉的环境,想必对你恢复记忆有帮助。”

“谢谢娘娘。”阿昭胡乱行了个?礼。

容绪拿手肘撞了下?虞令淮,示意他别再?拿审视犯人的目光盯着阿昭。

“既如此,早些家?去也好。”

虞令淮召李严前来,面无表情地赐下?金银珠宝、良田豪宅,命李严记下?并送阿昭出宫。

李严领命去了,虞令淮再?也坐不住,风风火火拖着容绪离开。

“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他神情郁郁,“还不如跟我来个?对峙,结果失忆了——你不觉得这很离谱吗?”

容绪陪他在树下?走,淡然道:“阿昭父亲不是?说她最近结识了一位新友么,关系很好,一同上山采药,还借银子给阿昭父亲看腿疾。如今阿昭回家?,你又颁下?巨额赏赐,整个?村的人都知道,那位好友按理应该现身,关怀一二?。”

这位好友是?阿昭近来才认识的,并且阿昭父亲只听过名字,未曾见面,容绪认为这是?一个?变数。

若阿昭有问题,那么这位好友至关重要。

薄云悬在天穹,树叶沙沙作响,这条小?径静谧,虞令淮的手仍旧闲不住,跳起来摘了枝头的一片树叶,捏在掌心?把玩。

“你有话要说?”容绪没有看他,光是?在他身边站着、走着、陪着,就能感受到他的焦躁。

这不像他。

连有人觊觎他的皇位,都能处之泰然,还有什么事情会让他焦躁?

容绪察觉他步履停顿,于是?转过身看他。两道目光一静一动,虞令淮先败下?阵来,别开脸轻声?道:“阿兄要去北边了。”

这是?难免的事。

阿兄是?将?军,而北疆需要将?军。

“还有呢?”云头锦履踏着落叶,清清脆脆,容绪朝虞令淮走去。

平时总是?他向她走来、奔来,这一回主动走向他时,容绪发现有意思的一点。

被她这样盯着看,虞令淮竟会羞赧。

容绪站在他面前,锦履的尖尖抵着他的靴,却故意不开口。

一息,两息,虞令淮终于受不了,抱头往边上跳开。露出来的耳朵红了。

“我问你呢,还有吗?你要跟我说的,就只有这个??阿兄要去北疆我早就知道了。”

“没有了。”虞令淮很快恢复正色,跟没事人一样。

“嗯。”容绪道:“那我回碧梧宫换身衣服,你要一起出宫吗?为阿兄饯别。”

“不用了,你们兄妹俩聚一聚。”

容绪欣然应允,正要招呼候在一旁的聆玉,虞令淮却忽然拉住她。

“抱歉,这个?年无法和阿兄一起过,他是?你唯一的亲人……”

容绪打断道:“你不也是?我的亲人?”

“我?”虞令淮十分诧异。

正是?因为心?里清楚容绪待他,远没有他待她那么上心?、那么在意,初初听见这句话时,虞令淮还花费短暂的时间想了一下?,当夫妻比较好,还是?亲人比较好。

但容绪没有给他琢磨的机会,她径直发出邀约:“今年过年我们俩一起过吧。反正以后数十年都要一起过,先提前适应一下?。”

这下?,虞令淮听不见其他的字眼了,脑海中唯独剩下?“数十年”,不断回响。

那得有多少个?日夜啊……

她是?在给出允诺吗?

虞令淮窃喜得有点耳鸣,待回过神时,容绪已?经走远了。

良久,候在一旁的吴在福好奇地发出疑问:“陛下?,怎么又练起剑法了?今早已?经练过了。”

“吴在福,孤建议你也锻炼一下?身体。瞧瞧你那肚子,前几?年还没那么胖吧?”

吴在福心?有戚戚地抱住自己,自从当上内侍大监,确实嘴上放肆了点,但陛下?十分关切,特意嘱咐,实在叫人感动。

——他就知道,没跟错人!

“听到没有?”虞令淮朗笑道:“孤与皇后相伴数十年总要有人见证,吴在福,你可要好好活着啊。”

吴在福:奴心?错付了。

兄妹俩相聚没有放在将?军府,容绪请哥哥陪着逛铺子。

容屿一年到头就是?那么几?身行头,黑的棕的藏青的,不像虞令淮,连绯色霞色藕色都能穿的出去。

此外?,还有些秘事要谈。

容绪查出当年是?聂太?后下?的退兵旨意,并非原先所?想有人图谋不轨矫诏行事。

“那么幕后之人便是?趁着容家?退兵,落井下?石。”容屿想起当年情形,眼中隐含痛意。

数以万计的容家?军葬身伏山。

贼寇的皮甲下?究竟是?北晟人,还是?大鄞人?

“我这边也探得一些消息。”容屿护着妹妹走在道路里侧,避让行驶的马车。

两人入茶馆雅间。

那日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楚王后,容绪便委托哥哥留意楚王。只是?此人常年居住楚地,又甚少出府邸,实在没有什么可用的消息。

容屿倒是?得知一桩陈年旧事——楚王曾与纪大公子的亡妻订过婚约。

“两人在上京相识,估计就是?楚王被当做皇子抚育宫中时,与纪夫人有过接触。”

容屿对此有点惊讶,毕竟在他看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不过他只是?随口一提,并未多想。都是?儿时的事,总不可能楚王到现在还惦记着人家?吧。

却见妹妹沉吟不语。

容屿问:“有问题?”

容绪眯了眯眼,眸光一点一点凝住,“哥哥曾教我难题做不下?去的时候,把猜测的结果往里带,之后反推。”

从结果出发,逆向推导。假设楚王确实惦记当年婚约……

“不过斯人已?逝,我不想对当年的事情进行过多猜测,对纪夫人也不是?很尊重。”容绪道,“只是?感觉过于巧合,当年赶得及救容家?军的,只有纪家?,而纪家?竟然能与楚王牵扯上。”

“还有几?日楚王就要抵京,届时我和圣上再?一探虚实。”

听了这话,容屿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笑着看妹妹。

“你和圣上最近挺好?还像小?时候那样经常拌嘴吗?”

容绪凝眸想了会儿,“还会拌嘴,但跟小?时候不一样。”

说起虞令淮,容绪有点不好意思。先前还讲相敬如宾,现在想想相处下?来也没那么难接受,甚至虞令淮当夫婿当得还不错。

“哥哥不要老?是?看着我笑!”

是?有点不一样。

儿时面对众人的打趣,容绪可以轻描淡写地承认:“对啊,将?来成婚了家?里肯定是?我说了算。虞令淮嘛,他可以表达意见,但我不一定听。”

现在,面对哥哥调侃般的眼神,容绪感到耳热。

“砰!”

街上莫名发出一声?碰撞,疾驰的马车撞伤行人。

兄妹俩齐齐往下?看。

像镇国公府的马车。

容绪将?窗子推得更开一点,并请哥哥帮忙确认。

“正是?镇国公府。”风将?车帘吹开,恰好露出车内人的侧脸,容屿看清对方面容后眉宇不由聚拢,“那是?你少时的同窗,陆娘子。”

容绪讶异地飞速看了哥哥一眼,“哥哥还记得宝珠?”

“你的同窗我都记得。”

这时容绪的心?情还算平稳,打趣道:“怎么我们家?就我一人脸盲。既然是?宝珠,我们下?去看看能不能帮忙。”

马车撞人在繁华的上京并不少见,近来甚至还屡有讹人现象。容绪担心?宝珠面皮薄,被人讹诈也不好意思争论。

孰料,兄妹俩刚下?楼走出茶馆,就听车厢内噼里啪啦一阵瓷器碎裂声?,紧接着而来是?张小?公子压低嗓音的怒喝:“你是?不是?找借口离开我?我告诉你,休想!”

张小?公子跟宝珠在一起。

意识到这一点后,容绪心?下?焦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叩响车门。

厢内哭声?一滞。

片刻后,穿着打扮甚为体面的张小?公子掀起车帘。

“我当是?谁,原来是?皇后娘娘。在下?这厢有礼,您——”

“免礼。”容绪抬手打断道,“本宫欲召陆夫人入宫一叙,既然在街上偶遇,实是?巧事,陆夫人跟本宫走吧。”

张小?公子瞬间黑了脸,咬牙切齿般说:“此事恐怕不妥,内子有孕在身,又素爱哭啼,恐惊扰皇后娘娘。”

真是?可笑。

容绪索性连表面客气都不维持,冷声?道:“此乃本宫口谕,张小?公子是?想抗旨?”

“臣不敢。”

没了办法,张小?公子只得让开位置。

陆宝珠红着一双眼,扶帘而出。

在两人擦肩而过时,张小?公子握住陆宝珠胳膊,耳语道:“家?里还有两个?小?的,你知道该怎么说话,好好掂量掂量。”

陆宝珠的手攥得更紧,几?乎将?帕子攥碎。

她看看容绪,又看看容屿,未语泪先流。

周遭围观的行人越来越多,一时间将?路口堵得水泄不通。原就畏惧人多场合的陆宝珠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她只能尽力吞咽唾沫,促使自己平静。

事与愿违,额上冒出更多细密的汗,呼吸也变得急促而不规律,有什么话即将?冲口而出,又因威胁而犹豫。

陆宝珠闭了闭眼,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这心?跳声?不止她自己,还有腹中未出世的孩子。

突然,她跳下?马车跪倒在地,高喊:“娘娘救救臣妇,救救臣妇的孩子——”

第25章25

碧梧宫有着极好的浴池,注满热水,撒上?花瓣,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精神也得到抚慰。

想?是这样想?的,做也是这么做的,却依旧能听见宝珠隐隐的啜泣声?。

宽大的岫玉落地屏风旁响起水声?,宝珠趴在浴池边缘厚石板上?,鼻音浓重:“绪娘,不知道?容将军受伤没有?”

张小公子听宝珠喊出那番话,立时说自家娘子疯了,要带回家治病,家丁们?齐齐扑上?前。万幸有容屿在,及时出手,没能让张家得逞。

“没事的,”容绪知道?宝珠在担心什?么,哥哥即将远赴北疆,越往北走天越寒,若带着伤得多?难受,遂温声?宽慰道?:“往日里?跟阿兄过招的都是从武多?年的兵将,小小家丁还?伤不到阿兄。”

“那我会不会给你惹麻烦?”宝珠又问。

容绪忽然想?起虞令淮的话。于是也这么回宝珠:“我是国之小君,能让我生气的人不多?,如今张家所作所为是真把我气到了,该担心惹麻烦的是他们?镇国公府,而非你我。”

况且,容绪深知宝珠在众目睽睽之下求救,其实?也是为了将事情在阳光下铺开。

那么多?路人都亲眼看?见、亲耳听到,总不会睁眼说瞎话,说她容绪欺负张家,就?算是张家想?堵嘴灭口,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说罢,容绪往屏风那头递上?自己点的茶,名为春风煮雪,特意加了镇静安神的香药。

早有女医候在外面,待宝珠出浴,为其诊治。

宝珠身上?的旧伤令人侧目。连女医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回禀说没有带够药膏。

“你回御医院取吧,一次多?拿些,另外准备一下包袱行囊。”说罢,容绪对宝珠道?:“这些伤若留疤就?不好了,我让女医住在碧梧宫,每日给你擦药。”

女医领命去了,宝珠忽然站起身,叩地伏拜。

聆玉、桑知赶忙去扶,容绪阻了,故意道?:“都别搀,让本宫听听这三叩九拜的,到底意欲何为。”

宝珠这回终于将泪止住,鼻头仍然红红的,湿润的眸子定定瞧着容绪:“我这条命是绪娘救回来的,除了我阿娘,再没有人待我这样好。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你说什?么,我便做什?么,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容绪失笑?:“宝珠,你嫌这朝廷的党派不够多?,要专门成立一个后党是不是?”

“没有没有。”

宝珠傻了眼,她无意介入党争呀。

“我的意思是,早在先前你劝我的时候,我就?应该听你的。”宝珠提起那人就?愤恨,“还?给他机会,我真是猪油蒙了心!”

“为时不晚。”容绪道?。

女医很?快返回,她们?不便继续说下去。但“为时不晚”这四个字犹如佛音响彻在宝珠心房。

“你平日里?若还?吃着什?么药,也一并跟大夫说明,免得药性冲突。”容绪心细,多?嘱咐一句。

又因宝珠怀有身孕,用药更需谨慎,女医连夜调整方子,又仔细给宝珠旧伤上?过药,这才?离开,在宫女带领下,入住碧梧宫后罩房。

“还?是女医方便。”宝珠感叹一声?。

在镇国公府时,请平安脉、看?诊的大夫都是男子。宝珠本就?怕生,与陌生人讲话容易脸红,有一回张沣也在场,见宝珠这样反应,还?当她看?上?人家大夫,大吵一架不说,害得大夫连夜请辞回老家避风头。

容绪赞同,牵着宝珠。

这个时节屋里?烧上?地龙,暖融融的。一人一边在罗汉榻坐下,中?间小几上?摆着时新的果子、合口的点心,还?有两小碗热腾腾的夜食。

“御医院缺人,我便提议将尚宫局的女医都调去御医院,当做正经御医培养。不过从前的女医只做些打下手、按摩之事,去了御医院可有的学呢。”

“今日给你上?药的这个叫柔则,是这批女医里?医术最好也最用功的一个。所以?你安心在我这儿养伤,若有什?么短缺,就?跟聆玉她们?讲。”

容绪一样样道?来。

这些都好安排,就?是不知如何从镇国公府把宝珠的两个孩子接出来。在那种父亲手下养大,孩子多?半要长歪。

“真好。”

正思索,听宝珠这样感叹,容绪朝她看?去。

宝珠揉了揉眼睛,轻轻叹气,“听你这样讲,我觉得前半生都白费了。我生在高门大户,有识字读书的机会,功课却很?一般。阿娘那样好的绣工我也没学到几分,做起女红来勉强不把线缝歪已经算不错了。”

“成婚有了孩子之后,我就?更加没有学新东西?的心性。但我看?刚才?那位女医,年纪和我差不多?,甚至可能比我大一些,她乐意从基础的开始学,我很?佩服她。”

说着,宝珠抬起头朝容绪微微一笑?,“要是我也有一门手艺傍身就?好了,这样的话脱离国公府,我也不用回到陆家去,而是能够自立门户,养活自己和孩子。”

听这一席话,容绪知道?自己培养女医没做错,不仅于女医有益,竟还?意外激励了宝珠。

“这有何难?”容绪道。

宝珠还以为容绪提的是她的木工手艺,于是说:“木工活做起来耗时长,而且利薄,怕是不适合起家。”

“非也。”容绪娓娓道?来:“令堂留下的陪嫁、你自己的陪嫁,可以?拿一部分来做生意。铺子、田庄也归整归整,这些才?是你的本钱。”

宝珠一愣,她还?从未想?过经商,故而萌生怯意,“我对这些一窍不通,还?要和很?多?人打交道?,对于行情我也不甚了解。”

容绪对答如流:“你一窍不通,那就?请七窍玲珑的人帮你管。你看?那些店里?一天站到晚的,有几个是真正的东家?”

宝珠听得认真,细想之后豁然开朗。

离开爹爹,离开夫婿之后的生活……好像不是那么难以?开展。

之前的种种顾虑,以?及迟迟没有迈出的那一步,显得有些可笑?了。

“绪娘,你好厉害……”宝珠投来毫不掩饰的崇拜目光,“学堂里?你总是那个最快理解夫子意思的人,无论文章还?是算术,都做的特别好。如今,如今做皇后也是……”她搜肠刮肚,找不到合适的词,于是十分朴实?地说:“特别像皇后!”

宝珠想?,光是帝后大婚那么多?人朝拜,山呼千岁,她吓都要吓死了,是绝对做不到像绪娘那样落落大方,又合乎礼仪的。

容绪被逗笑?,“还?有这样的形容吗。”

外间的虞令淮来时恰好听见这一对话,他欣然点头,并引以?为荣。

沛沛做什?么都会做得很?好,这一点毋庸置疑。

内间,宝珠惊呼一声?,把虞令淮惊到。

听墙角毕竟不是君子行径,他正欲迈步而出。

倏然听见容绪说:“是啊,我没想?过做皇后。在会稽时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住在别业,去山上?采茶,或是学着编竹篓都挺有意思。我还?试着替人写家信、写状纸。对了,那会儿还?挺想?做个状师,帮人在公堂上?辩护。为此读过律法,但条文太多?,有的地方还?缺乏注解,我身边也没有一个合适的引路人,便搁置了。”

提起这个曾经的志向,容绪滔滔不绝。

“或许是因为阿兄很?有正义感,我从小受他影响。”

“又或许是我喜欢是非分明。”

……

其余的,虞令淮听不到,也不欲知晓了。

他面色铁青,拂袖离去。

“陛下,陛下——”吴在福小跑着追上?,不明所以?,却又不高声?惊扰。

今夜月色明亮,将年轻的帝王身影拖长,显得尤为孤寂。

仪元殿内灯火如昼,廊下侍者皆被赶了出去。几案上?的花卉纹三足铜炉袅袅吐烟,淡香的烟气一股接一股往人身上?撞,满身秋寒被慢慢驱散。

虞令淮的脸色恢复如常,只是静静靠着椅背,眼睫下覆,胸口窒闷。

郁气荡在半空,就?连烛火的摇曳都变得小心翼翼。

半晌,吴在福借着送茶水的由头,轻手轻脚入内。

可是直到茶水放凉,陛下仍然保持同样的坐姿,未曾动过。这几年他个头窜的快,手长脚长,这般坐着时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她从未想?过当皇后。”

这些话不知该说给谁听。别说吴在福这样从小陪着他们?一起长大的人,就?连虞令淮,自诩极为了解容绪,当下却也陷入迷茫。

“吴在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娘娘无心权欲。”

“意味着她没打算嫁给我。”

吴在福大惊,下意识反驳:“怎么会呢,娘娘与陛下两小无猜,是早就?定下的婚约。”

“你也说了是婚约,未履行之前仅仅是约定,并非既定事实?。”虞令淮沉着脸,睫羽遮瞳,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她情愿当一个采茶女,或是状师,在会稽山高皇帝远,逍遥自在。总之她把将来一切都规划好了,而规划里?是没有我这个人的。”

“我将她当做未来的妻子,事事想?着她念着她。孝期一过,我就?眼巴巴让人接她回京,就?连她的殿宇我都要亲自监工——”

“说起来都觉得可笑?,吴在福,我今天才?知道?,一直是我一头热。”

吴在福嘴巴张了又张,急急把茶盘放下,跪倒在虞令淮面前。

“奴笨嘴拙舌,但斗胆劝劝陛下。方才?娘娘同陆夫人的话奴也听见了,奴并不这样想?。”

虞令淮掀起眼帘,入目是吴在福焦急的容色。

“三年前您初登大宝,娘娘却远在会稽郡,丧父丧母,兄长又在北疆,娘娘与会稽的亲人也不甚熟稔,这样的情况下能够自己走出来已是不易。采茶、编竹篓、写状纸或许是娘娘自我开解的一个方式,您当时不是正发愁,担心娘娘无趣寂寥吗?”

虞令淮道?:“若不是我让李严去接人,你觉得容绪何时才?会回京?我看?她打过永不回京的主意!”

吴在福替皇后感到一丝委屈,说话也就?直了些:“娘娘不是您肚里?的蛔虫,怎会知道?您想?些什?么。这世间女子总是被动些,哪里?有主动发问‘你什?么时候来娶我’的道?理。再者三年过去,焉知您没有变过。上?京波云诡谲,不如会稽自在安逸。娘娘是享过清福见过世面的,这皇后之位于她,只是锦上?添花。”

“奴顶撞陛下,出言不逊,还?请陛下责罚!只是奴实?在不愿见陛下误会娘娘,亦不忍见陛下暗自伤情!”说罢,吴在福长跪不起。

背上?涔出冷汗,后怕慢慢涌现,吴在福额头死死抵着地衣,静待发落。

良久,虞令淮疲倦地拧着眉心。

“你先退下。”

这厢,容绪听宫人禀告才?知虞令淮来过。

因时辰不早,宝珠感到尴尬,支支吾吾说:“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容绪没有多?想?,“上?回衔月住我这儿,他也是来了又走了。这偌大的皇宫里?有的是下脚地,你不用担心。”

“我是说……”宝珠压低声?音:“侍寝的事。圣上?是不是打算要你侍寝?若是的话,我,我回避!”

“不是。”容绪想?也没想?,果断否认。

见容绪如此肯定,宝珠也就?不好再问。既已洗漱过了,两人闲话一会儿便进床帐。

只不过这一回忸怩的人换成容绪。

她在黑夜中?缓缓开口:“你说一对新婚夫妇,如果一个多?月才?同房一次,正常吗?”

“啊。”

宝珠太过惊讶,千言万语只浓缩成一个啊字。

这下容绪知道?答案了。

宝珠没想?到这个话题她还?挺有发言权的,作为过来人她猜容绪早就?有这个疑问但不好意思讲。

于是宝珠试探性地说:“你和圣上?那么要好,宫里?也没有别的妃嫔,我以?为你们?会时常宿在一起。”

容绪干笑?几声?,虞令淮确实?说过想?跟她一起住。

“那你觉得敦伦是有趣味的吗?”容绪好奇地问,“我总觉得很?一般,就?这样,是不是不太对?”

宝珠被问住了。

见宝珠这般神情,容绪想?岔了,又惊又怒:“张沣不会在敦伦时也欺负你吧?”

“没,没有,没有的事。”宝珠急急摆手。

帐内一时安静。

容绪懊悔地闭上?眼。

不该提的。敦伦之事,无论如何都会扯到夫婿,宝珠才?从张沣手里?逃出,不该提伤心事。

“睡吧,宝珠,我们?明天再说。”

“绪娘,没事的。”宝珠在黑暗里?握了握好友的手,声?音轻柔而坚定:“我与他不好了,是他的过错,若我避而不谈,战战兢兢,反倒显得我心智薄弱。”

容绪很?高兴宝珠能有这样的感慨,侧过身来,与宝珠面对面。

头一回被问到闺帏事,宝珠深吸一口气,决定投桃报李,为好友细细讲来。

第26章26

夜里叙话,次日起晚。

所幸没有什么急事要做,慢悠悠吃朝食。容绪喜欢吃些汤汤水水,宝珠则钟意扎实些的,例如果仁蒸饼。

不多时,桑知毛毛躁躁地进来?问安。

今日宫人领月钱,桑知早盼着了,一早跑去尚宫局。谁知回来?路上遇见紫宸殿内侍,得?知早朝时有朝臣发难,弹劾皇后随意插手臣子家事。

宝珠一下紧张起来?,手里的蒸饼也不香了。

但观桑知神情,应不是坏消息。

果不其然?,桑知很快道来?:“圣上帮娘娘说话呢!”

小丫头一人饰二角,学人家说话倒是惟妙惟肖。

“待那些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吵完了,圣上才开口训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镇国?公府的几个男丁在仕途上毫无建树,好好的公府门?第怎么就落败成这样,原来?连孙子欺压孙媳都没有能力?管束!’大人们?噤若寒蝉。圣上又说皇后娘娘做的还不够,合该把张小公子押到京兆府去,按律责罚!”

虞令淮的反应在容绪意料之中,听罢,容绪又问了桑知几句。

可惜这小丫头只记得?最?精彩处,旁的一概说不上来?。

这厢,御书房内虞令淮大发雷霆,恨不得?当天就颁下敕令,修改律法?。

“秦时妻悍,夫殴治之,若折肢指、肤体,夫受耐刑;蜀汉时,夫殴妻,命兵卒一并掴妻,死刑。怎的到了大鄞,妻告夫,虽属实,仍须徒二年?窦卿,你给孤讲讲,我?大鄞女子较之秦汉,差在哪里,输在哪里,为何非得?受这徒刑不可?”

地衣上跪了一堆大人,其中那位被点到名字的窦姓大员诚惶诚恐起身行礼。

虞令淮却不耐听窦大人打磕巴,怒而拍案:“偌大的朝廷,没有一个说得?清楚话的人?”

至此,大官小吏心中都有一杆秤——陛下今日就跟那爆竹似的,一点就燃,逮谁炸谁。

硬捱着,捱至日上中天,多位朝臣才得?以告退。

待人都走空了,李严从门?口探出脑袋。

“陛下,现在传膳吗?”

虞令淮气?都被气?饱了,哪里还有闲肚子装饭食。

他?抬眼看了看,觉得?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直到埋首于政务,感觉口渴却发现手边没有现成能入口的茶水时,虞令淮终于回味过来?。

吴在福竟撂挑子了?!

虞令淮瞥了眼身旁低着头的小内侍,蓄意刁难道:“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要渴死孤?”

小内侍惶恐不已,圆溜溜的眼睛看看陛下,又看看书案上的茶盏,摸不着头脑。

但被陛下这么盯着,实也不好受。

于是小内侍端起茶盏,掐着嗓子极尽谄媚地说:“陛下请喝茶。”

虞令淮冷哼一声。

小内侍见陛下没有接茶盏的意思,心下忐忑不安,胡思乱想。

尔后,只见小内侍闭了闭眼,像是在鼓足勇气?赴死,两手高举茶盏,凑到虞令淮嘴边。

声音也在发抖:“奴,奴伺候…陛下用茶。陛下请…请启龙口。”

虞令淮:“……”

沉默一息,虞令淮哭笑?不得?,怒而拍案:“把你师父找来?!”

吴在福就候在殿外,脚步匆匆地进来?。

“干什么,气?性这么大,皇后不理孤你也不理孤,就打发个蠢徒弟来?气?孤!”

语毕,虞令淮端起那盏烫手的茶,像在发泄不满,使劲吹拂水面,随后一饮而尽。

再放下杯盏时,发觉吴在福又那副死腔调,跪在地上要哭不哭。

“孤问你,为何帮皇后说话。”

吴在福低声细语但口齿清晰:“皇后娘娘待奴好。”

虞令淮嗯一声,脊背靠着椅子,是放松的姿态,“有多好,值得?你如此维护?”

吴在福:“皇后娘娘教奴认字。”

虞令淮微愕,“何时之事?”

吴在福:“儿时,您嫌弃奴笨,学的慢,皇后娘娘耐心教奴,还亲自?给奴写了字帖。”

虞令淮怒:“你夸她就算了,还踩孤一脚?”

“陛下待奴也很好,陛下教奴骑马,教奴舞剑,但奴不是学武的料子,辜负陛下厚望。”

虞令淮望着跪下底下的小人儿。

说小也不小了,年纪比他?大一两岁,相伴长大的情谊。他?自?诩从不苛待奴仆,跟着他?的人,只要将事情办好统统有赏。

可是自?进宫以来?,吴在福下跪次数越来?越多,他?能看见的往往是吴在福的头顶。

心里不是滋味。

如今吴在福又这样说,容绪待他?好,他?也待他?好。

并不是油嘴滑舌阿谀奉承,而是吴在福打心眼里觉得他们两人都好,同样的,希望这两个待他好的人,别再争吵。

虞令淮拧了拧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