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映台依然闭着眼,面色毫无波澜。
顾江雪那胳膊肘碰碰他:“楼少爷,睁眼,给你看个东西。”
又要拿什么小玩意儿来哄他?楼映台冷冷地想。
顾江雪被救回来时,穷得一粒药都没有,不会又是这几天没吃完的蜜饯吧?
当他是羽童子,给块糖就能什么都忘。
而且他都是塞个玩意哄了就跑,下次还敢,继续堵他心。
楼映台想着,在顾江雪的催促里铁石心肠睁开眼——
而后倏地愣住。
瓷白的手心里不是什么蜜饯,而是一张花笺。
上面一朵红梅压得格外别致,坠在水墨勾勒的枝丫上,还带着清雅的馨香。
楼映台想起了昨日自己在隔壁院练了半天剑后,回屋看到白瓷花瓶中多了枝红梅。
“昨天就想给你了,我现在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顾江雪道,“以前能给你神兵利刃和别的金贵玩意儿,现在一块蜜饯一朵红梅,其实也都是你家的东西。”
楼映台听得心口猛窒,唇线绷作刀锋,不言不语。
“你等等我,以后肯定能给你找来更好的东西,现在先赏个脸?”
顾江雪把花笺朝前递了递:“你收下,我就当你应了。”
楼映台骑虎难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顾江雪眨了眨眼,手似要往回慢慢收:“你要是真看不上——”
“啪”地一声,楼映台用力钳住了他的手腕。
“顾江雪。”楼映台一字一蹦,牙恨恨磨了半晌,良好的世家教养到底没让他迸出什么上不了圣贤书的话。
他就仗着自己拿他没办法。
楼映台抽走了顾江雪手里的花笺,顾江雪笑盈盈:“好了?”
楼映台摩挲花笺:“你根本不知我在想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气什么。”
顾江雪道:“也不是。”
楼映台露出讶异的眸光。
顾江雪正色:“我方才仔细想了想,明白了点,约莫是我不接东西,非得跟你借?如果真是这个,我有话要说,你也明白如今我……”
“你别说了。”楼映台打断他。
“我不想更气。”
指望顾江雪吐象牙,他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
顾江雪还是很识时务的,乖乖闭嘴。
耳边安静了,楼映台把花笺拿起来瞧了瞧,看不出喜欢,他把花笺貌似随手收了起来。
收在他储物器中一个匣子里。
那匣子中都是顾江雪给他的东西,同样的匣子储物器里还有好些个,从珍宝到奇形怪状的小玩意儿,鸡零狗碎,什么都有。
从小到大,顾江雪自己未必都记得请送了些什么,但楼映台闷不做声,全都仔细收着。
花笺收好,手指却留有余香,沁人心脾。
楼映台的眼神也冷不下去了。
他拿这人没办法,怪谁呢。
*
云舟跃上层云,天高云阔,山川美景尽收眼底,顾江雪哄好了人,这会儿也有心情看看风景。
他面上一派轻松惬意,好像半点不在意随着云舟风驰,他很快就会碰上顾家的人。
反而是楼映台时不时默默观察他神情。
又一次投以视线时,顾江雪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遽然转过脸,朝楼映台盈盈一笑:“看后脑勺有什么意思,看我正脸,仙门公认秋容濯月。”
楼映台面无表情:“也是公认的厚比城墙。”
顾江雪不以为耻:“都是夸赞。”
楼映台见他还能插科打诨,放下心来。
云舟快速掠过天际,不一会儿,在连家门前停下。
连家庙小,总共也就三四十人,现在主事的是个年轻人,名叫连雾,看着不过二十出头,对仙家名门很是谦卑,上前来迎:“楼少主。”
随即他迟疑地看向顾江雪。
连雾没见过顾江雪,可鬼哭崖下的事已经传遍,连雾暗自思忖,这位衣着光鲜,又长了这么一张脸……
顾江雪落落大方,朝他颔首:“道友好,在下顾江雪。”
还真是他!
连雾忙收回打量的目光,很客气道:“顾公子。”
看着对顾江雪没有恶意,于是顾江雪也友善地回礼。
别看楼家只来了楼映台,没带其他门人,但够份量,名门少主亲至,足以表示对飞花城主的敬重。
连雾道:“顾家少主尚未到,楼少主和顾公子不如先进院中小憩,稍作等待?”
他刚说完,顾江雪和楼映台若有所感,同时抬头向上看去。
“不必了。”楼映台说。
连雾不解抬头。
晴空万里,连雾刚想着这什么都没有啊,念头刚划过,就见一艘云舟气势磅礴冲出云层,九重楼舱遮空,浓厚的阴影笼住所有人头顶,庞然大物,威严凛然。
船身上刻着云天碧水川的碧水纹,灵力浮动,宛若真正的水波荡漾。
楼映台和顾江雪神情未变,只有连雾吓得张大了嘴。
这、顾少主也没说他带了这么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