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两语,顾江雪这张嘴就把他们关系拉近了。
若曲庭槐真是没意识到自己早就不在人世的邪祟,他们不可能直接对他来一句:不好意思你已经死了。
如果刺激过头,引得他失控发狂,那可就麻烦了。
笛照月在他们交谈时,一直没急着出声,直到这时候,才适时开口:“庭槐,这几位是?”
“啊,今天碰到的小友,你瞧那位,看服饰就知道是楼外楼的。”曲庭槐想到什么,对顾江雪道,“对了,白日跟你们一道的云天碧水川的小友呢,一起啊。”
顾江雪:“他们……”
连雾连忙探头:“他们等下就到!”
顾江雪幽幽看向他。
连雾又把自己脑袋缩回了壳里,伏低做小。
他还想找连家那四个先入城的人,顾迟带来的人手多,多个人多份力,连雾当然不想错过。
笛照月:“在下笛照月。”
笛照月穿得很素,腰间挂着文人的招文袋,比起修士,更像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笛照月见他们虽都是少年人,但名门出来的,可不好当作寻常小孩对待,因此以平礼相待。
顾江雪笑盈盈:“我是顾雪,他叫楼小仙。”
先前提过,楼映台幼年像小仙童,顾江雪和薛风竹就绕着他,仙童、小仙儿地叫,两张小嘴,嘚啵嘚啵。
幼年开始,楼映台就深受荼毒。
楼映台:“……”
连雾刚想说真名,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但想了想,他又不是什么仙门天骄,根本不出名,用不着瞎编,还是报了真的:“连雾。”
连雾能感受到,在顾江雪说出“楼小仙”这个名字后,楼映台就无声往外冒冷气,寒风凛冽,格外冻人。
生气的楼家人挨不得,这是仙门共识,连雾抱着胳膊往顾江雪旁边缩了缩。
可一扭头,就对上方才被他抢话的顾江雪皮笑肉不笑的视线。
连雾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做连家家主真的好难。
片刻后,飞花城城主府,顾迟等人也到齐了,曲庭槐热情好客给他们安排了房间。
顾江雪楼映台还有连雾一个院,顾迟容谨和剩下九人一个院。
本来曲庭槐要给顾家门人多分一个院子,但他们坚持要住一起,就随他们去了。
开玩笑,他们怎么敢分开住。
连雾放出符咒信号去城门口跟他们汇合时,就把曲庭槐可能是邪祟的事说了。
尽管曲庭槐目前看上去神识稳定,但到底凶险未知,顾家门人需得守着顾迟。
房间分好,可谁能安心休息呢,连雾忧心忡忡朝顾江雪和楼映台道:“我还得再去城里搜一搜,看看是否有连家人的痕迹,若找不到,再搜城主府。”
连雾也知道顾江雪不放心他,因此他若要单独行动,来跟顾江雪说一声,以示自己坦诚相待。
顾江雪:“你单独去,不怕出事儿?”
连雾苦笑:“怕是怕,但总不能放着他们不管。”
当然,你们要是愿意陪我去就再好不过,连雾在心里小声道。
他本以为自己还得再交托一番才能离开,没想到顾江雪听完,居然十分爽快:“嗯,去吧。”
他这么爽快,反倒让连雾不适应,心生疑窦,踟蹰着不敢立刻走了。
顾江雪看他磨蹭:“怎么,还有话讲?”
我该还有话讲吗?
连雾再次觉得自己好难。
今儿见的这群人里,第一眼他最害怕的是楼映台,因为他锋锐且够沉着,眸光不怒自威,让人不敢直视;
第一眼觉得最不好相处的是顾迟,因为他眉宇间挂着抹不开的阴郁,脸色一拉下来,就令人觉得不妙。
顾江雪则完全不同。
他不仅长得好,桃花眼里还噙笑,那双眼睛即便是看路边的狗一眼,都能显得含情脉脉,如果在顾江雪楼映台和顾迟三人里选,谁第一面都会凑到顾江雪身边去。
可就是这个初见最好想与的,成了连雾现在最犯怵的。
笑得最温柔,不耽误动手最狠心。
他脖颈窒息的感觉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呢。
连雾鞋底快把站着的那块石头给蹭秃噜了:“我,我这就走?”
顾江雪奇怪地打量他两眼,忽的明悟,似笑非笑按在剑上:“连道友是等我送你?”
“不不不!我们稍后再见!”
最后一个音落下的时候,连雾身影已经消失在远处,留下一点儿残影,跑得飞快。
顾江雪心情好了点,哼笑着弹了弹剑柄,叮铃轻响,顽劣又愉快。
楼映台就默默看着他逗弄人。
顾江雪摸出几张符纸,叠了数只纸鹤,他手很巧,三两下就成型。
叠好后拿灵光一点,纸鹤竟拍拍翅膀动了起来,而后扑簌簌飞出,悄悄散入城主府中。
唯有南边没有纸鹤过去。
楼映台瞧着他做完这一切,而后抬脚就往南边走。
南边是城主自己的院落,曲庭槐方才往那边去了,不派纸鹤,是因为他们要亲自去探。
顾江雪看着他走,明知故问凑上去:“好巧啊楼少爷,你也往这边去?”
楼映台当没听见。
他无视,顾江雪反而更来劲了,好像不逗他出声就不罢休,他张嘴就溜出一长串:“哎别不理我嘛,我们是不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很好,你跟我一样聪明,你吱个声,我给你说说具体想法,楼少爷?楼小仙——唔!”
“仙”字的尾音被咬断了,楼少爷忍无可忍,手动镇压了喋喋不休的顾魔头。
顾江雪眨了眨眼,舔了舔唇,讶然无比——
楼映台往他嘴里塞了颗蜜饯。
“不是。”顾江雪咬着蜜饯,惊讶,“哪儿来的?”
楼映台收回手:“吃你的。”
多吃少说话。
他手指上还残留着方才触到的顾江雪唇瓣的温度,微热,柔软。
楼映台眸光暗了暗,不动声色揩去了指尖残留的糖粉。
顾江雪眉眼弯弯,乐滋滋地跟上楼映台。
楼映台又不爱甜,随身带着蜜饯干什么,只能是给他的。
顾江雪大可以一口气全要过来,但那有什么意思,就是要楼映台给他才有意思。
因为这样他就能知道,这世上还有个愿意惦记着他,给他蜜饯的楼映台。
天灯就那样,祈愿更没劲,可楼映台很好。
如今他看很多事索然无味,不过为着楼映台,他愿意多笑一笑。
无论劫境里凶祟是谁,顾江雪都不会让楼映台出事。
死过一回的人无所畏惧,重生后他要找幽鬼、要防魔气,之后还要带个可能为祸苍生的崽子,桩桩件件都重,就剩楼映台这口甜了。
谁要是敢动他这最后一口甜——
顾江雪咔嚓咬碎了嘴里蜜饯。
——他就跟谁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