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罚。是的,她想要的即是惩罚她,且要周围的人都来和她一样加入这样的惩罚。只有惩罚她,她才能找到宽慰。孔丝丝欠她什么?确切地说,除了“同学”这根薄弱得就快咔嚓一声碎掉的牵连,她们基本可以算两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然而她抢走了颜柯,她想。哪怕颜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曾记得。
娄博士打开电脑,搜索孔丝丝的名字,顺利地找到了她的微博。
在漆黑的房间里,她飞快地滚动鼠标,一页一页地盯着她的照片和文字。眼睛上映出她精致的笑脸和愤怒的目光。
“啧。”她看着那些夸赞她的留言,咂了咂嘴。
迅速申请了一个账号,娄博士在孔丝丝的一张自拍照下留言:“锥子脸是整的吧?狐狸精。”
写完觉得不解恨,又找到一张孔丝丝新买的名牌包照片,在下面写:“假货吧?你买得起吗?”
将孔丝丝的每条微博都攻击了个遍,娄博士觉得心情舒畅了很多。
一会儿,便收到了张纯纯的消息:“出大事啦,孔丝丝在网上被人攻击了。”
娄博士歪着嘴角一笑,说:“是吗?”
发现张纯纯也不喜欢孔丝丝后,娄博士忽然和她亲如姐妹。哪怕自己暗自觉得张纯纯压根就是孔丝丝的劣质版,朋友圈铺天盖地的酒店下午茶和P歪的锥子脸。但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此刻,哪里顾得上个人喜好呢,讨厌孔丝丝的人,搜集一个就一个。没有比这更真挚的友情了,她想。
第二天,娄博士特意买了份小点心,约出张纯纯,假惺惺地关心她这个那个,然后开始对孔丝丝展开激烈的批斗。娄博士决定和张纯纯联手,现实中无法让她过得惨,至少网络上不能放过她。是的,网络,网络是她最安全的屋子。那里没有人知道她是娄博士,没有人知道她在背地里做什么,网络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在这个声大者占上风的匿名平台上,恶意才是主角。
一个星期过去了,除了寥寥几个回复,没有人去注意娄博士的留言。
孔丝丝的生活并没有任何改变。她还在不断更新近况,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娄博士开始有些坐立不安。她不信像她那么虚荣的人可以对此毫不在乎。于是变本加厉地在她每一条微博下辱骂,自拍照就留言整容脸,晒物照就留言是假货,秀恩爱就留言劈腿女,放合照就留言假闺密。无论孔丝丝做什么,她总能找到一个角度去扭曲和攻击,告诫一切她能找到的朋友说“要小心孔丝丝”,小心孔丝丝什么呢?她不得而知,只觉得这样为大家拉响警报的自己是天使,她甚至在一篇学术杂志上批判孔丝丝在研究的课题,孜孜不倦,乐此不疲。
这世上没有一丝不苟的人,一切都是有破绽的。她深信孔丝丝的幸福是赝品,她的能力是赝品,她的爱情是赝品,她的一切都是虚构的、假设的、杜撰的。人们应该停止对她的赞美,加入娄博士的行列对她进行惩罚。娄博士认为自己是有权惩罚她的,因为她罪有应得。大家都不了解真正的她,只有自己,才是全世界最清楚的。
娄博士开始沉迷于这样的生活,好像自己是正义的使者,得知一切真相的神灵。想象着孔丝丝会对此痛苦不堪的脸,她便觉得心情愉悦。
毕竟,把孔丝丝揣测得一无是处,再加以恶意的言语为调料,便是现阶段的她能做到的最厉害的报复。认为自己的猜测便是事实,自己没有的他人必定没可能拥有,充满恶意,却自以为是正义。娄博士忽然觉得自己找到了人生目标,就是携手张纯纯,击败这个劲敌。
两个月后,孔丝丝的微博停止更新了。
娄博士忽然觉得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就要击败她了,她想。
三个月后,孔丝丝删掉了所有的微博。照片,文字,一字不剩。
娄博士看着闪着微光的电脑屏幕,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生活忽然变得明媚起来。她按照父母的旨意去相亲,认识了一个有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男人非常迫切地想结婚,而娄博士觉得他们宅起来的地方情投意合,欣然答应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娄博士喜滋滋地想。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谁能笑到最后呢?
这时,门铃响了起来。
娄博士哼着小曲,移动着臃肿的身体,打开了门。
拆开邮递员递来的信封,她忽然愣住了。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是孔丝丝和颜柯的婚礼请帖。
他们在请帖上的笑容如此刺眼,以至于娄博士觉得有些晕眩。
回到电脑前,娄博士开始疯狂地查找孔丝丝的蛛丝马迹。她不敢相信自己的付出竟然付诸东流。她或许有了新的微博账号,她或许还有新的黑料。亮起的电话屏幕上显示着相亲对象的名字,然而她已经顾不上了。顾不上吃饭,顾不上说话,顾不上应付一脸油光的相亲对象。让孔丝丝过得不好才是她最大的课题。她那种人怎么能过得好?
这次要弄死她。她愤愤地想,开始撰写起新的留言。
伸手拿过桌上的镜子,她认真地照了照,发现新割的双眼皮终于消肿了,于是心满意足地在微博上传了一张看似漫不经心的文艺女青年式自拍照。想着或许明天又能击溃一次孔丝丝,她很满足。毕竟能做到的,她全部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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键盘侠
现实生活中沉默寡言,却在网络上肆意表达各种观点看法,展现极强的“正义感”和“荣誉感”,盲目跟风,易被人利用形成网络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