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张辽和张郃回身请命:“我二人请一支兵马,天涯海角,誓要追拿环眼贼!”
夏侯惇稍微镇定心神,不管李典的劝说,抬头道:“曼成,你和曹子丹守城,我和其余众将,领兵五万,出城追击张飞,趁势拿下新野!”
“纵有变动,你固守城池,随时接应于我,可保无虞!”
军令如山!
十万将士,决于一人!
宛城的城门开处,夏侯惇带领于禁、张辽、张郃、曹洪,发兵五万,从后往南急追张飞!
……
“为何刘备会在我们初到宛城的时候,派兵来打宛城?”
“这无异于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刘备乃是小心谨慎之人,绝不可能如此鲁莽行事啊?”
宛城的中军大帐里,李典坐立不宁,反复思量。
曹真笑道:“刘备智谋也就那样,还能做什么诡计?我兵强马壮,以十万兵马对战新野的三五千散兵,纵有奸计,不足为惧。”
李典摇头叹息道:“大将军急功近利,万一有什么闪失,丞相的面前,我们都不好交代。”
“张辽本是谨慎之人,我原本以为他会帮我劝阻夏侯将军,没想到他反而主动请缨,追击张飞。”
曹真哈哈大笑:“你难道忘了,刘备传来的将令就是看在和张辽的故旧情谊上,让张飞暂且撤退。”
“若是张辽不主动请缨,反来劝阻大将军,岂不是正好坐实了他与刘备关羽之间有些牵连?”
李典心中愈发的慌乱,皱眉点头道:“丝丝入扣,毫无纰漏……”
“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替刘备出谋划策?”
“明明是激将之法,我们大家都知道,只怕大将军也心知肚明,却偏偏没有一个人叫停……”
……
“报!”
“前方战报!”
李典和曹真正议论不定,疑惑不解之际,前方的斥候急冲冲跨下战马,掀帘进入帐中。
“报将军,夏侯将军带领众将领兵一路南追,张飞兵马溃不成军,丢弃辎重粮草无数,狼狈逃窜!”
曹真悬着的一颗心稍微松懈了些,哈哈大笑道:“曼成,你看!这就是新野兵马的战力!”
“刘备苦心经营的这点儿家底,都让张飞这一仗给败完了!”
“我看天亮之前,前方就能传来我军拿下新野的捷报!”
李典垂首沉吟,往来迈着步子,过了许久,忽然抬头,目光紧紧凝视着斥候:“张飞南逃,没有拆掉白河的浮桥么?为何我军并无阻碍?”
斥候一愣,随即笑道:“禀将军,张飞并未拆桥。”
李典的面色一变,曹真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僵住。
但斥候随即又说道:“即便张飞拆了浮桥,也不会有碍我军追击,反而会因此而浪费了时间。”
“因为白河的河水深不过膝,马踏可过,我们的骑兵倒有多半不走浮桥,跨河追敌呢!”
李典顿足捶胸,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中计了!”
曹真急忙上前,一把扶住李典,急声问道:“怎么?”
李典不及解释,强行镇定心神,抬头对斥候说道:“你即刻派人追上大将军,让他务必回军,就说宛城有陷城之危,三军有覆灭之灾,快速!快速!!”
斥候不明其中缘由,但见足智多谋的李典,这时候也已经慌乱失措,便知道兹事体大,不敢耽搁,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曼成,到底如何?”
曹真看着斥候匆匆离去的背影,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
从军多年,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李典向现在这样的面色惊惶。
李典从桌上拾起头盔,一边顶盔挂甲,一边说道:“张飞虽然粗野,但并不傻,为何他会冒着风险,只带着千人便堵着城门搦战?”
“为何他丢下了粮草辎重,却并不砍断浮桥?”
“为何连日大雨,我们入宛城的时候,白河已经几乎水漫了,现在却突然水量减少了?”
李典一系列的发问,让曹真的面色逐渐煞白!
“曼成之意,难道是张飞在城下挑战,是为了吸引我军的注意力,而他们兵分两路……”
李典从墙上摘下长枪:“我即刻带兵五千,沿河逆流而上,查看究竟。你固守城池,以待将军!”
“若将军安然回军,万一城池有危险,你们可弃城撤回许昌,不用管我的生死!”
曹真满口应诺,不忘提醒李典:“黑夜大雨,万事留意!”
李典出了大帐,绰枪上马,随着一阵马嘶,离城而去。
……
宛城往南的大道上。
张辽和张郃为前部先锋,带领五千铁骑,紧追不舍。
于禁和李典殿后,夏侯惇自领中军,催促兵马疾进。
大道尽处,渐变成山路,张飞的兵马四散奔逃,逐渐减少,最后只有数百骑跟随,往南沿着山谷逃窜。
“大将军,山路复杂,雨又不停,黑夜之中难辨地势,小心有埋伏。”
张郃与张辽约住兵马,一齐来中军见夏侯惇说道。
夏侯惇并不下马,用手中长枪一指前方:“你们只管追击,我自在后接应!”
“刘备那点兵马,纵有埋伏,我不惧之!”
“此次若不能拿下新野,活捉刘备,我绝不回军!”
张辽和张郃领命,再往前赶的时候,张飞的兵马越发稀少,只有寥寥几十骑远远的在前逃命。
再赶数里,忽然两岸石崖上喊声大震,伏兵四起!
当先一员大将,手提青龙偃月刀,跨下赤兔马,从山坡上冲刺而下,直取张辽!
张辽和张郃双战关羽,不能取胜,回身便走!
先锋曹军虽有五千兵马,但追仓促出兵,追袭半夜,早已人困马乏,又听到两旁密林之中皆是喊杀之声,更不知敌军多少。
眼见主将败退,随即后撤,一时之间,乱作一团!
幸好夏侯惇的四万中军赶到,接住张郃和张辽,但关羽的兵马守住谷口,狭窄之处,纵有千军万马,一时之间也无法冲过。
夏侯惇愤怒,亲自上前督战,纵声大笑:“刘备埋伏,不过如此!”
“冲过此关,便可长驱直入,直捣新野!”
“当年关羽过五关斩六将,出尽了风头,江边若不是丞相及时劝住,我那日必擒之!”
“今天就跟他一笔清算!”
曹军正在奋力前冲之际,忽然宛城方向,冲天一声巨响,号炮划破夜空。
“若宛城有失,我军无退路矣!”
张辽纵马又回,紧跟着张郃也到:“丞相只教咱们先夺宛城。即便是攻下新野,若丢了宛城,也难向丞相交代!”
夏侯惇心中疑窦重重!
宛城还有五万兵马镇守,李典足智多谋,不亚谋士,难道真的有什么闪失不成?
但若无闪失,那宛城方向的号炮,又是何人所放?
到底是宛城李典和曹真的告急号炮,还是敌军已有埋伏,此处调虎离山,那边厢急攻宛城?
“报!”
“急报!”
夏侯惇正与后军的于禁、曹洪商议之际,一骑斥候飞马二来,滚落在面前。
“李典将军急报,让大将军即刻撤军回宛城,敌人另有诡计!”
“话不及祥说,十万火急!速退!速退!”
夏侯惇大惊失色!
若是别人如此催促,他必然不慌。
但李典之镇定自若,智谋聪慧,深得丞相的认可,此次南征,也是丞相亲自选拔点将,辅佐于他。
听斥候的言辞,似乎李典已经窥破了敌人的计谋,所以才火速劝他回军。
“前军做后军,后军做前军,张辽张郃二将殿后,往宛城退兵!”
夏侯惇一声令下,众军如如洪水倒卷,往北机撤!
关羽从后掩杀,曹军兵无斗志,死伤无数,张辽的五千先锋军殿后,死伤过半!
沿途张飞四散的兵马,又重新集结,袭扰冲杀,曹军只顾着撤退,不敢恋战,一路上又折了千余兵马!
“前面便是白河,渡过白河,自有城中军马接应!”
夏侯惇纵马提枪,手指前方高声喊道。
四万兵马,不及从浮桥渡河,拥挤下了河岸,趟河而渡!
……
李典自提五千兵马,沿河岸逆流而上。
越往上走,河水越是稀薄,李典的心中越发的惊惶!
正行之间,忽然上游头一声砲响,震彻天地!
李典大惊失色,拍马疾驰,想要赶上游头,看个究竟!
呜……
轰!
随着一阵低沉的呜咽,忽然万涛巨浪,厉啸而下,随着巨石树木,席卷狂飙!
李典的五千兵马,有靠近河岸的,不及躲闪,被洪涛卷住,瞬间消失不见!
李典拍马远离河岸。
前后不过数秒钟的时间,洪流滔天,填平了整个河道,溢流四散,如一头发狂的凶兽,张着獠牙血口,直奔宛城!
正在这时,上游头一千兵马顺流而下,冲杀过来。
李典趁着雨夜中的火光,只看了一眼,便已恍然大悟!
“白毦兵!”
只见一千起兵,头缨上皆是一缕白簪,正是刘备手下的精锐骑兵白毦兵!
李典回望,整个宛城,已在汪洋之中!
“众军死战,可夺生路!”
李典眼都红了,绰枪往前,凭借手下尚存的三千余曹营铁骑,与一千白毦兵战在一处。
正斗之间,忽见上游头一将白马银枪,虎啸而下,正是赵云!
李典骤马挺枪,直取赵云!
两马相交,只一合,赵云一枪刺中李典心窝,将他挑落马下!
随即洪涛袭来,赵云跃马跳开,李典躲闪不及,被洪涛裹挟,瞬间淹没在洪流之中!
可怜唯一窥破陆锦机谋之人,落了个尸骨无存!
……
夏侯惇带领众军渡河回宛城,正渡到一半的时候,上游一阵低沉的龙吟之声传来,脚下的河滩震颤不稳,宛若地震了一般。
还没等众军反应过来,滔天洪水覆压而来,浩荡凶悍,嗜血鲸吞!
四万兵马,两万铁骑,瞬间被洪水冲起,惨嚎之声刚刚响起,又被大浪压没!
夏侯惇和众将在后,庆幸还没渡河,急忙调转马头,往东高坡之处拍马疾行!
刚到了高坡上,一骑马狼狈到来,马上之人,正是镇守宛城的曹真!
夏侯惇和众将各自带伤,站在高坡上,俯瞰下去,数十里的河流当众,浮尸一片,纵横不绝!
不时还有尸首和马匹从上游头随洪水下来。
夏侯惇心痛欲裂,这一场惨败,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十万兵马,只剩下身后的寥寥数百骑!
原本一派盛景气象的宛城,此刻早已变成了一片汪洋,东西南北四门,尽皆浸在洪涛之中!
“曼成呢……”
夏侯惇回顾众将,六将之中,独缺李典。
“曼成察觉白河水位枯竭,便觉不对,所以才命人通知将军火速回军,他自领五千精兵逆流而上,察看详实,至今未回……”
夏侯惇的独眼之中,泪光盈盈。
十万兵马丧于之间,李典生死不明!
“备马,往上游头去寻!”
夏侯惇霍然转身,挎上战马!
“报!”
正在此时,有上游败回的残存军士,仓皇而至,手指西北方向:“李典将军引军逆流而上,正逢新野兵马,将军不敌,被新野战将一枪刺死,葬身洪流之中了!”
夏侯惇刚跨上战马,听到噩耗,眼前一阵眩晕,身子一晃,掉落马下!
众将急忙上前接住,还没来得抢救,上游一阵喊杀之声传来。
“休走,常山赵子龙在此!”
众将听到“赵子龙”三个字,魂飞天外!
此事人困马乏,又无部卒,哪有心思恋战,急忙保着昏迷的夏侯惇,狼狈逃窜,取路往许昌败退!
夏侯惇带领兵马狼狈后撤,刚过白河,忽然上游大水席卷而至!
五万名兵马,瞬间淹没!
夏侯惇和众将眼看宛城方向已成泽国,城门口已在水下,不敢再回宛城,四人带领数百残败兵马,往西北方向逃命。
正行二十里,遇到从宛城逃出的曹真,曹真所带兵马,也不过千人。
“将军,李典窥破刘备诡计,无奈为时已晚,救援不及,反而被赵云所杀,尸骨无存……”
曹真和众将回看宛城汪洋之中漂浮着十万曹军的尸首,尽皆恸哭。
“曼城啊!宛城丢了,我如何对得起丞相嘱托!”
夏侯惇身子一歪,跌落在马下!
“曼成少年多智,有勇有谋,丞相对他也是敬重有加!”
“如今曼成一死,丞相如折一臂膀,宛城更是攻打荆州的必争之地,我却丟了宛城,怎能不心痛!”
张辽,张郃等想起李典的诸多精妙计略,如今眨眼之间,阴阳两隔!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心中皆是伤痛。
……
新野。
刘备回到府衙,先派人将先生送往他自己的小院休息。
但今日一战,事关两兄弟和赵云的生死,也关乎新野的命运和自己的前途。
他又怎么能安枕?
“先生之计,不知应也不应?”
城楼上,刘备手抚城墙,仰头望着依旧茫茫细雨的天空,心中逐渐忐忑难安。
眼见东方的天际,已经出现鱼肚微白。
忽然蹄声响起!
城门下的官道上,一骑战马踏着泥水飞驰而来!
“报!”
“宛城急报!”
马上的斥候手里的火把早已熄灭,举在手里宛如一个竹简一般,一边狂奔,一边高声喊着。
“快开城门!”
刘备的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
……
“战事如何?”
刘备步履紊乱的下了城楼,伸手扶起从马背上跌下来的斥候,颤声问道。
“报主公,大捷!”
“先生妙策,子龙遏白河之水,翼德诱宛城之敌,水淹七军!”
“如今曹军死伤无数,翼德和云长二位将军正回身反击,追袭敌兵!”
虽然冒雨奔驰,但斥候的嘴唇却已经干裂。
但是依旧精神抖擞,哪怕往返于新野二和宛城之间来回飞马了一夜,却没有丝毫的倦怠之意。
“哦!”
刘备忽然站起,眼中泪光闪烁,夺眶而出!
“先生真乃神人也!”
“醉酒伏案,谈笑之间,已定下输赢,决胜宛城了!!”
刘备自从黄巾起义的时候组织兵马至今,所参加的战争,输多赢少。
尤其在徐州之后,更是被曹操追的狼狈不堪,逢战必败!
这一战之胜,若在梦中!
“二十年军马倥偬,我刘备何日得过这样一场大胜?”
“五千对十万……”
刘备忽然转身,对刚刚赶到的孙乾和简雍吩咐道:“速速整备酒席,我要大宴众将,再请先生!”
孙乾等人听到宛城大捷,精神也为之一振,躬身领命,回府中准备宴席。
糜竺则依照刘备之命,安排功劳簿,专门等待众将凯旋归来!
新野城外,锣鼓喧天,张灯结彩!
五千新野兵马,完璧归来,几乎没有损失,但所获的战马、辎重、军械粮草等物,不可胜记。
夏侯惇所统十万兵马,携带了三个月的军粮。
没想到进驻宛城之后,还没有三天,便被刘备出其不意主动出击,水淹七军,铩羽而走。
府衙之中,更是大排筵宴,一片欢腾!
“大哥,十几年来,头一次这么痛快!真是痛快!”
张飞双手捧着酒碗,站起来仰脖喝了个酣畅淋漓!
“三哥,你说的是打的痛快,还是喝的痛快呢?”
赵云紧挨着他,调侃着笑道。
张飞一抹嘴角的酒沫,呲牙笑道:“当然是打的痛快!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是被曹操赶着走,今天咱们也反客为主了一回!”
关羽端起酒碗朝着赵云示意,含笑说道:“不过要算起功劳来,子龙阻遏白河之水,再放水淹城,可算得上是头功啊!”
旁边负责誊写功劳簿的糜竺插口笑道:“云长,你大概还不知道,子龙的功劳,可远不止如此。他还临阵枪挑李典,斩杀了曹营的一大智将呢!”
关羽伸手牵住赵云:“子龙,当浮一大白!”
赵云谦逊的一笑,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往上向着刘备躬身道:“子龙有什么功劳?都是先生指派有方,我不过是照方抓药,依计行事而已!”
刘备坐在上首,看着底下欢笑的众将,府外堆积如山的粮草和辎重,心中无限的感慨。
“原来仗还可以这么打?”
“原来破局竟然如此的容易?”
“原来大雨连绵,也能引为己用!”
只有陆锦凝视着许昌的方向,大火与废墟,依旧在眼前!
“曹操,你纵容氏族烧我学堂,如今,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