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通县,通水路、旱路、山路,故名三通。
江湖传闻,真正的三通,乃是通天庭、通幽冥、通魔神。
县城里有一座城中寺庙,名曰天恩寺,香火十分鼎盛,常有善男信女进去重金求子。
据说天恩寺灵验得很,求男得男,求姻缘得良配,求事业能发财。
天恩寺方丈智能大师,更是一位得道高僧,传说中拥有降妖除魔的大神通。
常有遇到怪事的当地百姓,找智能和尚驱邪,就连常做了亏心事导致心神不宁的奸商,听过大师讲经之后,也能睡个安稳觉。
这日下午,天恩寺主持禅房内,有人大出血捐了一两银子香火钱,从大清早一直排队到下午,只为找智能方丈谈谈心。
来者一袭布衣,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眉清目秀,身板有些清瘦。
他脸色发白,年纪轻轻竟有了黑眼圈,原本灵动的双眼失去了光彩,看上去极为疲惫,还带着一种受了严重惊吓的心悸之感。
少年名叫白景玄,三通县充满争议的人物。
这种争议,源于他的职业——媒人。
如今的武朝,媒婆随处可见,男子当媒人可谓是打着灯笼没处找。
坐在蒲团上的老僧慈眉善目,长须花白,正是智能方丈。
双方一见面,白景玄倒头便拜:“信男白景玄,求大师救命!”
“阿弥陀佛,施主言重了,快快请起。”
智能示意少年坐在对面蒲团上,随后问道:“白施主为何有救命一说,不妨细细讲来。”
白景玄看似魂不附体,说话有些哆嗦:“十天之前,我去三十里外的杏花村说亲,那村子民风彪悍,极度排外,村民拿起扁担锄头将我赶了出来。”
“当时天色已晚,偏偏又下起了大雨,白某无奈之下,躲进了一间破庙躲雨,稀里糊涂睡了过去。”
“从那以后,怪事便发生了,每夜必做怪梦。”
智能和尚问道:“敢问施主,是何等怪梦?”
白景玄的后怕之色愈发强烈:“这才是最古怪的,以往做噩梦,多少记得一星半点儿。
可最近十天的怪梦,我一点都记不起来,想破头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梦见了什么。”
“既如此,施主为何笃定自己做了怪梦?”
智能又问。
“是这样的,这段日子我时常半夜里吓醒,满头大汗,衣衫湿透。”
“还有,我家本是三合院,白某住在偏房内,半夜里发出惨叫声,好几次将居住在主屋内的母亲惊醒。
家母曾掌灯进我屋里看过,说我叫得可吓人了,就跟大半夜见了鬼似的。”
“家母说我大概是在杏花村受了惊吓,又淋了雨感染风寒,以至于心神不宁,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叫我去找郎中看看。”
“我先找了城里有名的孙大夫,为我开了《安神助眠汤》,连着吃了三天,一点用都没有,每天晚上照常做那噩梦,每次都是半夜里吓醒。”
“我寻思着孙大夫恐怕徒有虚名,便坐船去了府城,找沧澜府那位鼎鼎大名的薛神医求药。
薛神医为我开了一剂调养的方子,我又吃了三天,结果……更严重了!”
少年的诉苦,暴露了太多。
看得出来,这厮是不信邪的,遇到问题先找郎中,如今实在没办法了,才跑来求神拜佛。
所谓的“信男”,水分十足。
智能慈悲为怀,倒也不介意这种冒牌信徒,反正捐了香火钱的都是施主。
只听老和尚问道:“施主这些日子,身体可有异常之处?”
白景玄回道:“整日里无精打采,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有时候走路头重脚轻,脑袋里晕乎乎的。
大师您也看见了,我今年才十八,竟有了黑眼圈。
街面上那些乱嚼舌根的,说我夜宿怡红院,掏空了身子,还有人说我是早夭之相。”
说到这里,少年一脸沉痛:“天地良心,我这辈子从未去过怡红院。
白某敢对着佛祖发誓,我还是一清二白的黄花大小子!”
智能大师说道:“施主稍安勿躁,不妨从源头说起,当初你雨夜中借宿的破庙,门口可有招牌,里面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白景玄顿觉这老和尚有真本事,抓到了问题的关键点,连忙答道:“那小庙就在杏花村东南几里外的山坡上,恐怕不是本朝修建的庙宇,早已破烂不堪,门口并无招牌,里面布满了蜘蛛网,四处漏风。”
“对了,庙里有一座神像,我点燃火折子看过,那神像我也分不清是哪一尊大神,大红脸、长髯、手持一柄大刀,端的是威武不凡。”
“不怕大师见笑,夜宿荒郊野外,我也害怕遇到脏东西,一看那神像如此威武,定能驱邪除魔,便跪下拜了三拜,当晚缩在神像下面对付了一夜。”
智能捻须思忖片刻,下了定论:“如此说来,那神像当是前朝天子敕封的武圣,并非邪祟之流,倒也不至于加害于你。
白施主,老衲这便为你焚香求佛祖庇佑,再为你念诵一遍《金刚伏魔经》。”
“好好好,有劳大师。”
白景玄求之不得,俨然是病急乱求医。
接下来,那《金刚伏魔经》,念得白景玄昏昏欲睡。
诵经完毕,智能说道:“白施主,你且回府上休养,今夜当可安眠。”
白景玄还不放心:“若是今夜又做噩梦当如何?”
智能一副世外高人的派头:“如若怪梦缠身,明日你再来寻老衲,无需供奉香火。”
一听明天可以免费,白景玄信了。
毕竟人的名树的影,很多人都说智能和尚厉害,想来盛名之下无虚士。
白景玄回到城东老街的家里,已是夕阳西下。
刚听到脚步声,一名徐年半老,拄着拐杖的妇人从主屋迎了出来。
她叫兰翠花,有着二十五年从业经验的媒婆,出了名的三寸不烂之舌。
盖因三个月前去下面的镇子保媒,回来时雨天路滑不慎摔断了腿,劳经动骨一百天,只能在家里养伤。
从那以后,白景玄接管了“家族生意”。
在这个时代,子承父业很常见,像白景玄这般子承母业,令人大开眼界。
“十二郎,大师怎么说?”
兰翠花关切地问道。
“大师出马,一个顶俩,今晚肯定没事了。”
白景玄不愿母亲操心,尽量捡好听的说。
“那就好。”
兰翠花长舒一口气:“快进来,我给你熬了鸡汤补补身子。”
“老娘你咋还跑去厨房了呢,说了等我回来做饭。”
白景玄心里一酸,老母亲一瘸一拐的还给他做饭,实在于心难安。
“床上躺了这么久,老娘实在闲不住。
大夫也说了,顶多三个月就能下床走路,我也是时候活动活动筋骨。”
兰翠花说着单手扶起拐杖,故意蛇皮走位。
白景玄看得心惊肉跳,连忙做虚扶状,生怕老娘摔得不能自理。
母子俩吃过晚饭,兰翠花递过一个布包,神秘兮兮道:“十二郎,下午我出了一趟门,给你准备了厉害的东西,你拆开看看。”
白景玄打开布包一看,里面有两条紫色裤衩,和两条鲜红裤衩。
他顿时被整不会了:“花姐,这不就是大裤衩子吗,厉害在哪里?”
兰翠花有她的理由:“娘不是不信智能大师的本事,但你姥姥无数次教过我,凡事要做两手准备。
你去烧水洗个澡,换上紫裤衩,这叫紫腚能行!”
白景玄听得一愣一愣的:“那这两条红裤衩干啥用的?”
兰翠花说得一套一套的:“你把红裤衩穿在紫裤衩外面,这叫红得发紫!”
白景玄满脑子的问号:“没听说过有谁穿两条裤衩的啊,娘,这会不会太骚包了?”
兰翠花理直气壮:“你的情况,跟别人不一样。
老娘走街串巷二十几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听我的准没错!”
白景玄当场被说服了,跑去厨房烧水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