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性。”
从咖啡店里走出来,已经是黑夜,天上有冬天的小小的蛾眉月和许多星,地上,身上,
是没有穿衣服似的,漫了水似的,透明透亮的寒冷。她们的家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同样的
远近;可是獏梦坚持着要人送,张爱玲虽然抱怨着,还是陪她向那边走去。
张:(战抖着)“真冷!不行,我一定要伤风了!”
獏:“不会的。多么可爱的,使人神旺的天气!”张:“你当然不会伤风,再冷些你也
可以不穿袜子,吃冰淇淋,出汗。我是要回去了!越走,回去的路越远。不行,我真的要生
病了!”
獏:“啊,不要回去,送我就送到底吧,也不要生病!”张:“你不能想象生病的苦
处。现在你看我有说有笑,多少也有点思想,等回去发烧呕吐了,却只有我一个人。我姑姑
常常说我自私:‘只有獏梦,比你还自私!’”獏:“啊,难道你也真的这样想么?喂,我
有很好的一句话批评阿部教授的短篇小说《星期五之花》。那一篇我看到实在很失望。”
张:“我也是。仿佛是要它微妙的,可是只做到轻淡。”獏:“是的,不过是一点小意
思,经不起这样大写的。整个地拉得太长,摊得太薄了。可是我说得它很美丽,我说它是一
张铅笔画,上面却加上了两笔墨水的勾勒,落了痕迹了。
我就这样写在作文里交了进去,你想他会生气么?”张:“不会的吧?可是不行,我真
的要回去了,太冷了!”獏:“啊,这样走着说话不是很好么?”
张:“是的,可是,回去的路上只有我一个人,你知道有时候我耐不住一刻的寂寞。电
车上倒是有许多人,热热闹闹的,可是挤不上。不然就坐三轮车回去,把时间缩短一点也
好,我又不愿意花那个钱,太冤枉了!为什么我要把你送到家然后自己叫三轮车回去?又不
是你的男朋友!——除非你替我出一半钱。”
獏:“好了好了,不要叽咕了,你叫三轮车回去,我出一半。”
张:“好的,那么。”
张爱玲没有一百元的票子,问獏梦借了两百块,坐车用了一百七十,在车上一路算着獏
梦应当出八十五,下次要记着还她一百十五元。她们的钱向来是还来还去,很少清帐的时
候。
我看苏青
苏青与我,不是像一般人所想的那样密切的朋友,我们其实很少见面。也不是像有些人
可以想象到的,互相敌视着。同行相妒,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何况都是女人——所有的女人
都是同行。可是我想这里有点特殊情形。即使从纯粹自私的观点看来,我也愿意有苏青这么
一个人存在,愿意她多写,愿意有许多人知道她的好处,因为,低估了苏青的文章的价值,
就是低估了现地的文化水准。如果必需把女作者特别分作一栏来评论的话,那么,把我同冰
心、白薇她们来比较,我实在不能引以为荣,只有和苏青相提并论我是甘心情愿的。
至于私交,如果说她同我不过是业务上的关系,她敷衍我,为了拉稿子,我敷衍她,为
了要稿费,那也许是较近事实的,可是我总觉得,也不能说一点感情也没有。我想我喜欢她
过于她喜欢我,是因为我知道她比较深的缘故。那并不是因为她比较容易懂。普通认为她的
个性是非常明朗的,她的话既多,又都是直说,可是她并不是一个清浅到一览无余的人。人
可以不懂她好在哪里而仍旧喜欢同她做朋友,正如她的书可以有许多不大懂它的好处的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