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钱家也还罢了,独有这林家,赖大实是有些捉摸不透,又见着林荣家的虽也是哭,瞧着形容神色却还是镇定的,便着意点拨两句:
“那钱家不必说,原那就是前头赵姨奶奶的亲戚,连着他儿子都是环三爷身边的,一时逮到机会,自然要下狠手的。你们家原与他们没干系,不过得罪了二奶奶,过去正经赔个罪人个错,从此以后改过了,你们家又是极能干,有见识的,还怕什么!”
林荣家的听了,有些雾蒙蒙的泪眼忽得闪烁起来,却在下一刻又滚下泪来,只哭道:“赖总管好意,宽限我们这几日,已是天大的恩德。我也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二奶奶,必会过去赔罪认错,从此只认二奶奶的吩咐,旁的一概不敢张口了!”
“你知道就好。”赖总管心底也是明白的,既是跟钱家一起被收拾,又是一般的狠手,大约这林家也跟那赵姨娘贾环两个有些粘连。只是钱家也还罢了,原是撕扯不开,林家却还是有些门路可以走的,提点一句两句,好不好的总留一条路,往后也好见面哩。
他这一走,林荣家的三个儿子立刻围住母亲,又焦急又埋怨,一面牵挂被捆起来的老子,一面又心疼要掏出的银钱,不免有些怨恨。
也不为旁个,这林荣一家子,凡有大小事体,都是听着林荣家的这一个做母亲,做妻子的来的。内里也有个缘故,这林荣家的往上数三代,也是正经官宦人家出身,只是后面犯了事,她父亲方做了奴婢。后头兜兜转转,入了贾家,她却是读书识字有见识的。
这么些年过来,凡是林荣家的说的,无有不应,凡是林荣家的做的,也都样样妥帖。也是为此,哪怕他们总觉得贾家未必到了那地步,也都听了这话。
谁知,贾家如何,现在还没瞧见,自家倒是要塌了天。
林荣家的却极镇定,淡淡道:“纵然掏了这一笔银钱,又怎么样?咱们家终究被放了出去,那也是值当的。剩下那么些银钱,也够咱们丰丰富富过一辈子了。”
“阿娘!”三个儿子听了,脸色变了变,正要再说。
却听林荣家的回头一看,他们三人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下了,惴惴着没有言语,只听得两句话:“怕什么,这一笔银钱,咱们未必要出那么多。”
这话又怎么说?
三个儿子里,独有林贵儿心思最灵活,一听这话,自己再想了想,忽得狠狠一拍手,连声道:“是,阿娘说得在理,如今咱们家既是要脱身出去了,何必再给那环哥儿使唤?只拿了这一桩事,讨二奶奶一个饶过,总还能的。”
“你说得不错,却直了些,不懂得做事。”林荣家的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白帕子,慢条斯理着擦干脸上的泪珠,原本因着年华老去而失去许多秀色的面庞,却忽得生出一段光彩来:“还要瞧着,看着,学着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