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鸳鸯欠身谢过了,略吃了两口茶,就与黛玉笑道:“这原是老太太新得的,因想着姑娘这一阵咳嗽,合该用一些子,便打发我送来了。”
“劳外祖母记挂。”黛玉眼圈儿微微一红,青葱似的手指在匣子上轻轻摩挲两下,又问鸳鸯:“我倒罢了,不过是春夏之交,时令转换,常有的咳嗽。倒是见她老人家这一向有些疲倦,比旧年的精神竟短了些。”
提起这话,鸳鸯也有些嗟叹:“姑娘心细,也瞧出来了。这一阵也不知怎么着,老太太的精神头,竟多有不如旧日的。不过今年忽而冷忽而热,一阵好一阵歹的,老太太终究年迈了些,大约也与姑娘一样儿,多少善感些儿。”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鸳鸯吃尽了茶汤,就起身告退:“这会子也迟了,必得回去。姑娘这里无事,我便回了老太太。”
黛玉点一点头,命紫鹃送几步,又道:“赶明儿得空,姐姐再来我这里坐坐。”
鸳鸯笑着答应了。等到了外头,她瞧着左右无人,就拉住紫鹃,低声笑道:“好紫鹃,我告诉你一桩事——只怕你们姑娘的好事儿,也要定下了。”
这话一出,紫鹃登时心头一跳,忙问道:“这话从何说来?”
“还能从何说来。”鸳鸯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明儿那霍家就要送庚帖,三姑娘的大事也就定下来了。老太太瞧着,不免想起宝二爷,可不得议论起你们姑娘的大事?如今还没提,却也与太太商议了几句,多半三姑娘的事料理了去,就要议一议了。”
有了这话,紫鹃也是抚胸舒了一口气,笑着道:“我还当怎么着,原也不过是两句话罢了。”
“这话还能不做准?”鸳鸯啐了一声,面上却有些忧色:“我这话大约也只能和你提两句——依着我瞧,老太太这两日身子不爽利,是真个有心做成好事的。
不然,平日里你们姑娘与宝二爷又亲密,两小无猜的,平白议亲做什么?两厢里反倒尴尬,何况老太太私心里,还是信了和尚的话,有意与宝二爷晚些成婚的。”
这话又是不同,紫鹃也不由整肃起来,忙问道:“老太太精神虽短了些,哪里就到这地步!”
贾母虽是不管事了,但紫鹃却瞧得分明,她才是这贾家真正一锤定音,能压得住场面,做得了大事的人。一旦她去了,还不知多少牛鬼蛇神跑将出来,,又要生出多少事来。
不消细数,光光贾政与贾赦的间隙,凤姐与邢夫人的争斗,连着东府贾珍与西府这边的关系,还有大的各处王府之类的高层的关系,都要随贾母而去,产生许多变化,多半还是往下头去的那种。
而且,贾母一去,贾家的惨剧就是往下再走一步。
这些纷杂而不明确的信息,在紫鹃心里掠过,而她的耳边又传来鸳鸯的低语:“也未必是老人家果真不好,只是年事已高,一时有些不爽利,不免存了料理事的心。要不是这么个心,前头也未必能就那么分了私房钱出去,使琏二爷他们南下做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