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说今日难得的太阳,倒比前头暖和些。谁知日光一落,倒越发冷了。”宝玉从学中回来,命麝月取来斗篷,自己则拣了两块细点,就着热茶吃了两口,才又问:“今儿可有什么事不曾?”
麝月道:“一日没什么事,只方才外头有些吵嚷,我出去一瞧,倒有两三个人慌慌张张着过去,也不知什么事。都这会子了,大约也没什么事了。”
主仆两人正说着,就见着黛玉摇摇摆摆得进来,后面又有个瑞哥儿,两人神色沉重,似有什么要紧的事。
因姻缘已定,宝玉到潇湘馆处都比旧日少了三四成,黛玉更是绝少踏足这边了。如今忽得过来,话都不必说,宝玉已是有些觉出不对来,忙上来道:“妹妹怎么过来了?可有什么事?”
一面说,一面与瑞哥儿点点头,又看向紧跟着的紫鹃。
紫鹃摇了摇头,却没说什么。
还是黛玉沉沉得吐出一口气,低声将王子腾过世一件事,说道出来。
宝玉当时便怔住了,半日说不得话来,只面色惨淡起来。
“宝玉!”黛玉唤了一声,拉住他的手,却也没宽慰,也没旁的举动,只静静陪在旁边,反而不言不语。
足足小半盏茶的光景,宝玉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交握的手一眼,便又看乡黛玉:“我原以为,舅舅他罢官养病,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谁知道,谁知道……”
“宝玉……”
“表兄……”
黛玉并瑞哥两人都唤了一声,他们本是经历离殇,深知人世无常的,如今瞧着宝玉这模样,也不免也勾起旧情。本是要劝说的,这会儿许多话到了喉头,偏又说不出来。
还是紫鹃并麝月两人瞧着不对,且黛玉瑞哥儿倒还罢了,宝玉旧年实是有一时性子起来,便犯了痴病得前例,只怕他伤心太过,忙十分宽慰劝说。
只是自来这些话,纵然长篇大论,也漫不过节哀顺变四个字。这年代寿数不长,常有亡故的事,差不多话谁个没说过几回,又谁个没听过几回,讲得多了,便都落到套话一流来。
说话的人没滋没味,听着的人也是不觉什么滋味。
倒是黛玉停了半晌,说了两句要紧的话:“虽说你我都是深宅里的,也不曾料理过大事,可也得去老太太跟前去。一则,宽慰老太太、太太,不使她们忧心。二来,许是能出个主意,或是略尽绵意,也是素日的情分了。”
“妹妹说得在理。说破了,我倒还罢了,太太如今的年岁,又是娘家兄弟,还不知怎么伤心呢。就是老太太,听得这样的消息,只怕也是感伤。”宝玉吐出一口气,定了定神,便将王家的种种,前头贾政处所说的君恩种种,先都抛到脑后,自与黛玉、瑞哥儿一道,紧着赶到贾母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