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处,宝钗只看了夏金桂一眼,便转身回了自己屋中,又命莺儿无事不要吵嚷,自己将宝琴今日所说所为,从头至尾又细细斟酌了一回,且不在话下。
及等翌日,她便往黛玉处过来。
黛玉见着她,倒有些吃惊,忙遣散丫鬟,引她到了内室,因问道:“难道琴儿那里,竟艰难至此?”
宝钗一听这话,便知她猜着了,当即长叹了一声:“你是个心细有洞见的。分明是令尊遗物,昨儿你却一口应下,又说出那么一番话来,我就知道,你是深知琴儿的。今日我一来,你又这么说,可见也是深知我的。”
“到底是相处数年,咱们姊妹兄弟彼此大概性情,岂能不知的?”黛玉摇了摇头:“不提我,就是换做宝玉,他也必是能猜着的。”
可不是,薛宝琴天真率性,气性倒有些肖似湘云,却忍羞求取他人父母遗物,自是必有缘故。但宝钗为人雅量,惠及众人,等闲的事从不为难人,却也陪着薛宝琴相求,深知这一桩东西,原是她提出的,越发可疑。
而自来女子一生,最要紧便是出身并婚姻。而宝琴婚事不协,也是早有言语的。从此想来,必是那梅家生出什么事,必要有这个做筏子,方使她们如此。
这东西求过去,倒还罢了,偏偏翌日,宝钗又过来言语——她却是一等省事的,何况又是说堂妹的阴私,且说与黛玉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越发出奇。
宝钗果然苦笑,眉眼含愁,微微有些倦怠:“我也是想了一日,实在无法,只得寻你商议商议。咱们都是女孩儿家,自然能体味些,就是琴儿,也是多有亲近你的。这一桩婚事,着实叫人提心。”
说着,她便将宝琴所说种种,道与黛玉。
黛玉默默听罢,却不曾提那梅嘉鸿或是梅家,反倒细眉微蹙,双眸带着些疑虑,先问出一句话来:“琴儿她是不是生了旁念?”
“你果然看出来了。”宝钗摇头一叹:“连着蝌弟怕也未必十分明白,料想也只有我们才能体味一二。琴儿她生得品貌不俗,秉性又聪敏,自来诗词文章等也是一教即会,自然多得她父母娇惯。
又因天南海北各处见识过了,越发养出个脾性来,虽年轻心热,却也不是那等忍耐细致的。班婕妤言女子卑弱曲从,琴儿虽知道理,却到底年轻,又见梅家多有细故不如意的,未必肯就此一意依从的。”
这话一说,黛玉反倒摇头:“虽说女德女戒,竟是礼数规矩,只在我们这样的人家里,女孩儿又是不同,原不能一意从此论来的。便譬如君臣大义,难道商纣之流,也要一意曲从不成?这大节与小礼,竟不是如此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