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也就是打个岔的意思,并无十分追索的心,毕竟探春如今与凤姐一道管家理事的,外头或有什么要紧的红白喜事,也是未必,并不用十分汲汲于心。
然而,她这一回,却实是料错了。
探春到了凤姐屋中,坐下略说了两句话,凤姐便屏退丫鬟人等,劈头便说了一通事:“三妹妹可知道,环儿如今在外头,可是漫使银钱,结交了好些族中的,外头的人,倒是凑成一伙,常日里吃酒散漫,虽还没闹出什么事来,倚仗着人多,族中也是一个人物,休说旁人得罪,一时恼了,或打或骂或敲诈勒索,竟无人敢辖制的。”
探春过来,原是得了平儿暗中言语,说着是有关贾环的要紧事,必得请她过去商议。
因贾环这几年来多有不端,尤其前面王夫人疑似,宝玉处多半拿准的两件魇魔法的事,探春早已有所觉悟,只是思及贾环年岁,又是赵姨娘教养出来的,不免稍有宽容。
谁知如今忽听得这话,她心中一惊,已然变了脸色:“二嫂子这事从何听来?我竟不知!他有这个恶习,如何还能容他外头放肆,竟要与旧日一般,将他拘束在家,严加教导才是!不然,日后他什么做不来?前头都……”
说到这里,探春差点将自己疑心一股脑说出,忙收住口,却还是沉着脸道:“嫂子要是为难,我回与老爷。汉昭烈帝言: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又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句。这非但是为了环儿好,就是与他结成一伙,无所不至的族亲,怕也有所助益。”
她说得恳切,凤姐倒将心中些许疑虑放下,因拉着探春手,也说出自己的真心话来:“妹妹既这么说,我也说几句真心话。这一桩事,要紧还不是这个,你细想,这里最蹊跷的,难道不是环儿手里那一注银钱么?他虽是小爷,到底没成家,一月也就那些月钱,自己都未必够使,何况聚了那些人,整日里吃酒耍弄,这花销又关哪里去?”
凤姐说到蹊跷两字时,探春便隐隐猜出,后面再听了那一串话,心底也是乌沉沉下来。
停了半晌,她才声音稍有暗哑,低低着道:“前头他寻到我这里,又说钱家有些艰难,求我与那钱槐一个差事……莫不是从钱家弄出了这一注银钱?”
“管库上的钱家?”凤姐冷笑,摇头道:“趁着林荣家那一回,后面我便顺手儿将他家裁撤下来,虽给了些旁的差事,却远不如这个有藏掖的。他家艰难还来不及,倒要给环儿填这个窟窿?”
口里这么说着,她声音却渐渐有些小下去:“难道是打量着搏一搏?可花这个银钱给环儿使,又能博出什么来?便是往大太太屋里走动,买通费婆子她们,也比这个好使的。”
探春沉默下来,想了想,终究道:“不然便是姨娘旧日有些积攒。如今她又在庵堂里,越发无处使钱,方都给了环儿。只是这些银钱都是有数的,环儿若恨使了一段时日,怕是还有旁的缘故。”